《自心之完白之霄》里斯本

76、番外 明白 上

　　亦霄很罕见的打扫著房子，将书房里那些丢的凌乱不堪的书捡起来，放到书橱上归位。自从陈皖搬进这里后，东西乱了都是他在整理的，所以这样的举动让陈皖很是意外。他不解的看著他拿出被他形容成『吵闹的恶魔』的吸尘器，笨手笨脚的清理著地板，然后将沙发床打开，铺上床单，才知道原来亦霄要招待客人。

　　『谁要来过夜？』

　　『一个朋友。』

　　『你没有朋友，只有前任，前前任，跟前前前任。说吧！是哪一个？』

　　干麻这么尖酸………

　　亦霄心里不满的嘀咕，哪个人没有过去?讲的他多滥情似的。可陈皖也不好受，每次出门都要祈祷不要遇到亦霄的旧情人，万一遇上了还得忍受他们给的那种质疑『你凭什么』的白眼，心里压力不可谓不大。

　　『就子汇嘛！他来瑞士的医院谈合作，说要在我这住一晚，然后飞美国签约。』

　　陈皖大概也猜的出来是他。为了让陈皖少喝点醋，回到日内瓦后亦霄很少和有过『不正当关系』的人往来。唯有子汇，每个礼拜总要视讯一回，回国过年时也必定要见面。从朋友到爱人再到朋友，两人的情谊从来没有因为身份不同改变过。

　　也许是受到前世的影响吧！在蔺时雨短短三十年的生命中，就有二十年是和蓝斐一起度过的。也因此邹亦霄对程子汇的依赖程度，旁人难以想像，而子汇也总是摆出一副骑士姿态，护卫他的小天。在视频暴露的时候，亦霄和他吵架的时候，车祸昏迷的时候。他相信还有很多没看到的时候，也是如此。

　　陈皖心情复杂的离开书房，不是讨厌子汇，而是久远记忆骤然清晰起来。那时在书房，尽管时雨国主对皓莲公子的宠爱不容置疑。但凡蓝司墨有事，国主就算从床上爬起来也要听。那都是国之要事，马虎不得。皓莲总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等著，同时羡慕著那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知道对方想什么的默契。

　　亦霄布置好床铺之后，找到了在厨房收拾的陈皖。他讨好的帮他将碗盘擦干，摆进橱柜里，边问著：『你不欢迎子汇吗？』

　　『我还没原谅他叫门卫把我赶出医院。』

　　亦霄知道陈皖没真的计较这个，是骄傲让他无法开口说出真正的原因。他抽出一条干净的手巾，轻轻擦拭陈皖手上的水珠，动作温柔至极。擦干后又把他的手背拉到嘴边，反复摩挲。陈皖见他眼中流露出不舍的目光，笑道：『现在知道要疼惜我了？』

　　亦霄回道：『如果我仍是国主，你就不用做这些了。』

　　陈皖觉得他太夸张了。洗几个碗盘被他说的像是做苦工似地，更何况现在这样够舒适了，俞凌每周都会请阿姨来打扫卫生。不像之前在家里的时候，要拖地，刷浴室，冬天厨房没加热器，洗碗时才真的是刺骨难耐。

　　亦霄把陈皖的手放回去，将他的银发顺到耳后，深情的看了片刻，在他唇上轻啄几下。

　　『我爱你。我最爱你了……………』

　　他这招『国主上身』十分受用，陈皖立即搂住了他，反馈一记缱绻的深吻，早先的自我怀疑与对旧情人来访隐约的抗拒瞬间烟消云散。吻毕，陈皖问道：『子汇几点到，总要准备晚餐吧。』

　　『不用麻烦了。』

　　亦霄连连摇手。他很怕陈皖又准备一些看起来像给兔子吃的健康蔬食招待客人。那种东西干爹吃的下，子汇可没办法。

　　『我已经在La Finestra订了位子。那边的牛排子汇一定喜欢，我也想吃烤牛肝。』

　　陈皖算了算，牛肝牛排两个加起来至少要一百五十瑞法，再加上沙拉甜点什么的。起码要两百瑞法，这还没算上酒钱呢。虽然亦霄花的起，但他节俭惯了，瞬间喷掉一大笔钱还是心疼，便说道：『想吃牛排是不是？我去肉铺割一块，做起来也不会比饭馆差多少。』

　　『陈皖――』

　　亦霄还想争取一下，陈皖却飞快的拨电话取消预约，断了他的后路。在钱这个方面，陈皖不会让步。

　　晚些，陈皖骑单车去市集附近的肉铺，切了三块丁骨。行经游客纷扰的古城区时，一个拉琴的小女孩吸引住他的目光，他驻足听了一会儿，蓦然想起，当他还是皓莲公子的时候，蓝斐常带他到榴隗胡同听曲解闷，还说了很多时雨国主儿时的趣事给他听。其实他心里清楚，不管是以前的蓝斐还是现在的子汇，对他都是极好的。身为富家子弟，子汇完全没架子，人大方却不炫富，还特别讲义气。以朋友来说，子汇委实无可挑替，自己却因为自尊心作祟，多年没和他联络，未免小家子气。

　　围观群众的鼓掌声将他从记忆中拉回，原来是曲子演奏完毕了。他从皮夹中掏出几个硬币，抬头一望，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坐在小女孩面前。他低声吩咐了几句，小女孩笑著点点头，将琴重新架在肩膀上，刚才弹奏的不够完美的地方，这次却是行云流水。陈皖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子汇讨厌小孩子，原来他的认知和事实不一样。那人拍了拍小女孩的头，给她一个赞许的微笑，转过身来面向陈皖，举手招呼。

　　『好久不见。你头发留那么长，我还在想那究竟是不是你。』

　　陈皖把子汇领回住处，见到亦霄，两人扑向对方又是亲又是抱，明明几天前才视讯过，搞的好像三年没见到面似的。陈皖不好跟许久不见的朋友计较这些，说要去准备晚餐，拎著牛肉就往厨房里钻，子汇却在此时叫住他。

　　『等等！袋子里头是食材吗？』

　　陈皖点点头，回道：『佛罗伦斯丁骨。』

　　『交给我吧！』子汇一把抢过袋子，像他这样的专业饕客，自然知道佛罗伦斯丁骨是什么东西。『这可是高档货。你的厨艺等级就是把食物弄熟而已，让你来料理太浪费了。』

　　子汇根本没吃过陈皖煮的菜，所谓的『把食物弄熟等级的厨艺』，必定是亦霄形容给他听的。他凶恶的瞪了亦霄一眼。亦霄小声辩道：『我可没嫌过你煮的菜，他最爱搞分化，你别中计了。』

　　『所以那句话是他自己编的吗？』

　　『他问我你的厨艺如何，我回他：只要是煮熟的我都能吃。』

　　亦霄说的合情合理。对他来说，饭后甜点才是重点，正餐吃什么不重要。就在他们争执的时候，子汇已经准备大展身手。他吩咐完全没战力的亦霄弄沙拉，要陈皖削土豆，准备煎rosti，自己则点火，在平底锅里化开奶油。伴随滋滋作响的声音，奶油混合著牛油的香气，在厨房四溢开来。陈皖顿时服气了。这样的浓郁味道，自己煎牛排的时候从没出现过。

　　丁骨的美味让亦霄差点忘了冰箱还有酸奶冰激凌可以吃，连肉吃的很少的陈皖都清了盘。饭后，发现自己还没尽到地主之谊的亦霄赶紧拿出Riesling冰酒让子汇品尝。这几年气候异常，Riesling的产量越来越少了，子汇眼睛一亮，问道：『做科研喝的起这瓶酒？』

　　『那是爸爸送给艾塞特教授的礼物，因为太贵重他不肯收，就回送给我。喜欢的话，整瓶都让你，我喝樱桃苏打就好了。』

　　『陈皖也不喝吗？』

　　『不了。一口将近十瑞法的酒我喝不下去。』

　　陈皖说完便回自己房间，让他俩可以尽情叙旧。子汇摇了摇头，似乎在惋惜这两个人没口福。他举起酒杯，啜了一口金黄色的汁液，冰酒偏甜，不似他平常喝惯的酸涩口感。

　　『这简直就是给小孩子喝的。对了，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喝酒的事吗？』

　　那时子汇才十三岁，亦霄更小。高年级的学长在公寓宿舍里偷喝酒，被他们发现，便邀他们喝一杯，好形成共犯结构。子汇乐意之至，亦霄却抵死不从。他的拒绝让学长们很不高兴，东窗事发之后，大家还认为是他去告的密。

　　然而亦霄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更久远以前的事。他想起那个静谧的午后，在蓝家古宅简朴的书房，好友冰凉的手指轻轻挠著他的背，燥热与麻痒瞬间化为乌有，有如冲破炙暑的第一道爽朗秋风。他喃喃念出这个怀念不已的名子：

　　『蓝斐…………』

　　『你说什么？』子汇一脸困惑。

　　亦霄见子汇完全忆不起前世，失望万分，只好笑称是自己胡言乱语，再次将酒倒进子汇杯中。两人谈著工作，谈著共同的朋友，那瓶Riesling很快便见底了。兴许是能和亦霄在有共同回忆的地方见面，让子汇心情特别放松，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亦霄见状，将他拉到自己背上，扛著他到书房。

　　陈皖听客厅里渐渐没了声响，从房间出来查看，发现两人早已不在。房子就这么小小一间，他很快就在书房里发现两人面对著面并排睡在一起。陈皖有些恼火，本欲过去将亦霄一脚踢醒，但转念又想，这两人这样睡已经好几年了，也不差这一次。他拿了条毯子，轻手轻脚走过去，却听到亦霄低低的声音道：『蓝斐，蓝斐。你不记得了嘛？我是阿享啊！』

　　陈皖大惊。这家伙找死是不是，还能这样强行唤醒别人的前世记忆。他用气音喝道：『你做什么！别顽皮！』

　　亦霄罕见的没理会发怒的陈皖，契而不舍道：『蓝斐！我很想你。你不记得我了吗？』

　　蓝斐醉得不醒人事，仅用一声轻呼代替回答。陈皖觉得亦霄太过分了，想从后面把他拽开，手刚伸出去，就看到一滴清泪淌在面颊上。陈皖怔了，原来时雨国主如此重情，只是身为君王不敢表露。他心疼的摸了摸他的头发，劝道：『别这样。子汇不见得想知道他的前世是谁。』

　　亦霄对陈皖的话置若罔闻，他轻摇子汇的肩膀，道：『你快想起来，我有重要的事要问你。』

　　『你到底想问什么？』

　　『你别管行吗！』

　　亦霄宛若魔怔，也不管子汇究竟有没有听到，或是听不听的懂他在说什么，只是不断的追问：『你告诉我，你后来有没有找到商微？我交待过蓝臻，万一我出了什么事，要告知你商微的下落。你找到他没？』

　　这是除了皓莲公子的死外，时雨国主最痛之事。因为他的失策，让自己的好友痛失至爱之人。虽然蓝斐不怪他，可是他不能原谅自己。除非，除非蓝斐和商微最后都获得了跟他现在同等的幸福。

　　陈皖惊愕的看著亦霄，猜不透究竟是什么事，让时雨国主千年之后还放不下。被胡搅蛮缠了半天，子汇睡的不甚安稳，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问了句：

　　『商微？』

　　『对！商微！』亦霄看到一丝希望，兴奋道：『你还记得商微嘛？』

　　『你是商微嘛？』

　　亦霄一下又泄了气，叹道：『你瞎啦！我怎么会是商微！』

　　子汇勉强睁开眼睛，此刻的他其实看不太清眼前这张脸究竟长什么样子。但的确有一张脸一直在他心里，一张清秀细致，他看第一眼时就很喜欢的脸，但那张脸也伤透了他的心。他环住亦霄的脖子，问道：『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要喜欢上别人。』

　　亦霄尴尬至极，明明都已经跟子汇说清楚了，不知为何他要旧事重提。见陈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亦霄对子汇吩咐：『你赶紧放手！』

　　『我偏不！』

　　子汇无赖的嘻嘻一笑，扣住亦霄的脖子往下一扯，吻住他的嘴唇。亦霄顿时不知所措，还是陈皖将他拉开，才逃脱了子汇的纠缠。他还没去教训子汇不知好歹，子汇倒先抱怨起来：

　　『唔…你不是…………你不是卫沂。』

　　陈皖松了口气，还好子汇刚才那句『我这么爱你』不是对亦霄说的。但子汇的下一句话马上让他怒火翻涌。

　　『你不是卫沂。卫沂接吻的时候不会主动伸舌头。』

　　陈皖恶狠狠的盯著亦霄。

　　『你刚才伸舌头？』

　　『我没有啊！』亦霄惶惶的语气彷佛有偌大冤屈。『我之前才提醒过你，他最爱挑拨离间，你每次都中计………』

　　『他都醉了还能挑唆？当我白痴是不是！』

　　说完，陈皖从背包拿出那个方才帮亦霄带回来的糕点。亦霄抢救不急，只能眼睁睁的看著松鼠核桃糕跟马铃薯皮混在一起变成厨余。

　　『干麻这么小题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