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扛麻袋那些年》橙子毛

8、情犊初开

　　后来俞秋成上初中，李明泽上高中了。
　　在县城里，中午在食堂吃完饭，没地方去的时候，俞秋成总爱跑到李家开的五金店里找李明泽，门厅里白天开店做生意，店后面有一个隔开的小房间，里面放了一张可以午休的单人床，床对面还放了一台电视。
　　一到中休的时间，两个少年就会一起坐到床上看电视，电视的摆在一个柜子上，要仰着头才能看见，电视上面还放了一台DVD，他们有时候会挑一张唱片放进去听歌。
　　那些唱片一开始都是李明泽的父母买过来喜欢的歌手唱的歌，一些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的中文唱片，后面他们听歌听上瘾了，就会攒钱到音响店里买一些自己喜欢的唱片。
　　非常个性的国外乐队唱的英文歌类似朋克摇滚、英伦摇滚、Grunge、车库摇滚，那段时间他们俩竟然鬼迷心窍地一起爱上了摇滚乐，说实话，摇滚在国内毕竟小众，在他们长大的那个落后的小县城里，人们最多听听流行乐，有的人甚至连“摇滚”这个名词都闻所未闻，如果你问一个大爷有没有听过摇滚乐，他可能会用一口口音极重的方言回答：“啥？啥玩意儿？“
　　当电视放着一张摇滚乐专辑时，两个少年并排盘着腿坐在床上，看着滚过的字幕弄懂一首歌讲了什么内容，有什么寓意，还可以提高一下自己的英语水平。
　　末了，等专辑放到末尾时，两个少年躺在床上睡着了，一个仰面躺着另一个侧躺着，像是依偎着对方。
　　站在学校门口，俞秋成挥别少年，朝学校里走去，县城里的初中和高中离得近，高中比初中的距离稍微远一点，少年每天都会把他送到学校门口，然后再去学校。
　　俞秋成在走进校门前回过头穿过人群看到了少年高挑的背影，被风拂过他的发丝轻轻扬起，因为眼眸深邃，侧脸格外有立体感。
　　无疑在一群穿着校服还不会精心打扮自己的学生仔里，少年显得格外的扎眼。
　　在情犊初开的年纪，尽管老师家长禁止早恋，班里的男女同学却早已对对方心生好感，写好的情书被偷偷放在桌子下面的抽屉里，班里有好几对偷偷在一起的小情侣。
　　在课间，老师坐在办公室休息的时候，教室里总有起哄的声音，几个中学生幸灾乐祸地推搡着一个男同学到另一个女同学身旁，还有人大声起哄：“亲一个，亲一个！“女同学则害红了脸低着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俞秋成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校园里叶子发黄的梧桐树，他感觉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对班里主动和他说话示好的女孩子不感兴趣，要说他到底喜欢谁，他自己也不清楚，可能是还没有遇见自己喜欢的人。
　　他问同桌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同桌说喜欢一个人就是看见对方就会不由自主的感到开心，心脏乱跳，精神紧张，脸上害羞得发红，没见到对方的时候，心里又会想着对方，期望着见到对方。
　　他感到自己从来就没对谁有过这种感觉，直到有一天放学的时候，同学都收拾好书包零零散散地往外走了，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还在发愣，教室在一楼，他听见有人敲了敲窗户。
　　俞秋成转过头看见了李明泽正弯着腰隔着窗户微笑着看着他，他脸蹭得一下就红了，心脏在胸腔里乱撞个不停。
　　少年走进教室，尽管只比他们大了一两岁，身高却格外出挑，长得也十分出众，出了教室的女同学又回过头多看了他几眼，和身边的同伴一边偷偷看他一边窃窃私语。
　　少年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上，长腿一条收着，一条伸直了穿过了桌子底下，一只胳膊放在桌子上撑着下巴，他笑着问他：“发什么愣呢？都放学了还不走？今天周五不用上晚自习。“
　　俞秋成愣愣地盯着他的脸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哥，你怎么来了？“
　　少年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语气有些轻松自在：“来接你回家啊。“
　　少年帮他把书装好，看着他背上书包往外走，然后跟在他身后一起走了出去。
　　等到傍晚俞秋成是跟着少年坐他爸的车回家的。
　　或许日久生情就是这样的，不管是满地金黄落叶铺盖的秋天，还是寒风刺骨白雪皑皑的冬天，少年总待在他的身边，两个人一起到音像店翻唱片，一起在门店后面听摇滚乐，到了周末回家时则互相到对方家里吃饭，坐在一起写作业，有时候玩到太晚了，就干脆不回家在对方床上凑合一夜。
　　俞秋成越看李明泽就感觉自己越喜欢他，每天上学的时候都盼望着快点放学见到他，和他待在一起时盯着他的脸，觉得他的五官每一部分都是如此完美，而且学习也好，从初中到高中一直是学校的尖子生，上高中后竟一直是全校第一，不仅村里孩子的榜样，还是其他人嫉妒的对象，完全是一个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学校里有很多女孩子暗恋他，但或许是因为他太过优秀，性格又十分孤僻，难以接近，没人敢向他表白。
　　这种情愫随着时间的延长渐渐发酵，即将溢于言表，宣之于口，俞秋成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藏不住这份感情了，但一直未找到契机去表白。
　　直到有一天，或许是李明泽太过优秀遭人嫉妒，也或许是他平时沉默寡言，一些小混混觉得他人老实好欺负，于是村里的几个小混混觉得一起教训一下这个从小被自己的父母拿出来打压自己的“别人家的孩子”。
　　俞秋成那天下午正坐在家里帮她妈掰玉米棒子，听到他的小伙伴说村里有几个小混混要拿砖头砸破李明泽的脑袋的时候，他“腾”得一下就站起来了，拽着过来给他通风报信的孩子，就往事发地赶去。
　　他跑过房屋密集的村子，路过割了麦子的荒地，到了一片树林里，隔着老远就听到了哀嚎的声音，他的心跳顿时就乱了，脸上冷汗“噌”得流了下来，他发了疯一样往前跑去，快到的时候还被石头绊了一脚，直接摔得趴在地上了。
　　他奋力抬起头却惊讶地发现，那几个嚷嚷着要教训李明泽的小混混正趴在地上满地打滚，哀嚎着求饶，他稍稍放下心，却见一只带血的手伸到了他面前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他面前的李明泽浑身浴血，极其可怖，尤其是头上还有一块被砸破的地方，鲜红的血液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
　　俞秋成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正躺在自己家的床上，母亲和妹妹在床边陪着他，妹妹瞪着一双大眼睛使劲瞅着他，半晌朝激动得手舞足蹈地向母亲大喊起来：“妈妈，哥哥醒了！
　　他母亲却不像是很开心的模样，反而有些生气道：“小兔崽子，说晕就晕也不嫌丢人，你明泽哥都被打成那样了，还得把你背回家。跟你爸一样没出息！”
　　说着恼怒地一转身甩门走了。
　　俞秋成愣住了，脸上浮现了羞愧的神色，他不禁想自己怎么忽然晕倒了呢？他明泽哥流了这么多血还把他背回家了？
　　他脸都不好意思的羞红了，看着外面的天色，他去找李明泽之前是下午，现在天却全黑了，他气恼地挠了挠头，从床上爬了起来，朝李明泽家走去。
　　大门开着，他走了进去，敲了敲房门，李明泽给他开了门，他注意到李明泽脸上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了，头上绑着绷带，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发白，身上还隐隐有一股血腥味。
　　他闻到那股味道又隐隐感到有些眩晕，李明泽拉着他在客厅里的木质沙发上坐下了。
　　李明泽捏捏他的脸，有些哭笑不得地说：“你是不是晕血啊？怎么一看见我就晕过去了？”
　　俞秋成点了点头，羞愧地低下了头声音细若蚊吟：“好像是吧。”
　　李明泽拉起他的手，把他的毛衣袖子挽了上去，左右看了看，俞秋成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
　　李明泽看了一会儿，才和他解释：“之前看你被石头绊倒扑在地上了，幸好现在衣服穿的厚没事，没摔伤。”
　　少年低着头，语气十分认真还带着一股真诚的关心，俞秋成着迷地看着他低着头的样子，想亲吻他的英俊的眉眼。
　　李明泽笑着抬起了头，问他：“你是不是很担心我？当时跑这么快一副奋不顾身的样子？”
　　俞秋成有些不好意思地推脱：“哪有啊，唉，我只是怕你太厉害了把他们打死。”
　　少年大笑了起来：“没想到吧，我这么能打，我当时好像是太生气了，一生气被砸了一板砖也没感觉到疼，现在倒是有点痛起来了，头也有点晕。”
　　俞秋成不禁怀疑李明泽是不是练过铁头功，疑惑得看着他问：“哥，你下午有没有去县里的医院检查一下？”
　　“去了，我回家的时候我爸还吓了一跳，还骂了我一顿，问我好好的为什么要跟别人打架，明明是他们先动得手。”少年露出了苦恼的表情，接着说：“到医院拍了片，没大碍，就是轻微脑震荡。”
　　俞秋成一颗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后来，李明泽这一打就出了名，不管是村里还是学校里的小混混见了他都躲着走，就算有人嫉妒他也不敢公然与他叫板，毕竟他在头上挨了一砖的情况下还打倒了三个人。
　　村里有些大叔还夸赞了李明泽，说他们家果然虎父无犬子，他爹年轻时就是个能一打三的汉子，儿子看着斯文的模样竟也遗传了他爹的血性。
　　结果后来这件事越传越离谱，本来是一打三，到了另一些人嘴里竟说李明泽一个人成功以矫健的身手打倒了村里一众十个恶霸，到后面竟然还有人说李明泽是个凶狠的年轻人，有几个人惹怒了他，他就把那几人打的满地找牙，亲妈都认不出来了。
　　当事人倒是并没有觉得这件事有多值得骄傲的，依然同往常一样像个斯文俊朗的学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