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西东》准备中

2、元宵

　　楚西进门后扒下羽绒服随手扔在沙发上，然后从果盘里捞了个橙子开始剥皮，只是他那架势看着像是和橙子有着某种深仇大恨，正在给它剥皮抽筋。
　　只是他的刑刚上了一半就被一个从空中飞过来的抱枕给砸停了，陈眉女士指着地上的脚印骂人：“要死了你，鞋也不脱就敢往里进。”
　　楚西接住飞来的抱枕丢回沙发，可他刚刚才剥橙子染了一手的汁，陈眉瞪着米色抱枕上多出来的黄色爪印想杀人的心都有了：“楚西！我看你是四只爪子都不想要了是吧！还不给我滚过去换鞋！”
　　气急败坏的陈眉没能唬住楚西，只见坐在沙发上人岿然不动，仍然在剥那个没扒完皮的橙子，动作比刚才要轻柔仔细一些。橙子剥好后他腆着一张脸笑吟吟的望向陈眉：“妈，别生气了，生气会长皱纹的。来！吃个橙子，美容养颜，包您明天早上起来皮肤吹弹可破。”
　　将手里惨不忍睹的橙子塞到陈眉手中后楚西顺势飞快地给了她一个熊抱，趁着陈眉躲他两只脏手的空档冲到玄关换了鞋。
　　等又好气又好笑的陈眉女士反应过来楚西已经溜回了房间，只好嫌弃的将手里一坨黄澄澄的烂肉放回茶几，大声冲紧闭的房门嚷嚷：“记得洗手！”
　　楚西本来因为顾东有眼不识金镶玉憋着的气被陈眉女士一打岔就给忘了，才锁上门就听见微信上群里有人在圈他。
　　群里都是班里和楚西关系比较好的男同学，这会儿正商量着在寒假的最后一个晚上疯狂一把，峡谷一夜游。
　　游戏打到半夜，他和顾东那点事早就被抛到脑后了，睁开眼又是紧张刺激的高三生活，班里同学都和他一样浪了半个月。学校老师也都清楚学生们的尿性，基本上放假了就是脱缰的野马，栓都栓不住，于是刚开学几天都格外严格。一直到正月十五学校的低气压才完全散开，广大高三学子终于又能松一口气。
　　元宵节本应该是团圆的日子，可楚西他爸楚江辞因为一桩突发事件分身乏术，别说回家过节了，就连晚上煮的芝麻汤圆都是陈眉送去他单位才吃顾得上吃。
　　顾东他爸顾轻舟和楚老同志在同一个单位，几乎每次都是两家一起沦陷，于是陪着两位女主人去阳山公园放灯祈福的重任理所当然的落在了两位小同志身上。
　　楚西出门前在镜子面前照了大半个小时，直到确定自己今天一定会是公园里最靓的崽才从鞋架最顶层掏出了一双鞋。
　　“儿子，你知道我们是去山顶上放灯吧？”
　　楚西系好一边的鞋带回答：“知道。”
　　“那你知道今天晚上放灯的人很多吗？”
　　楚西又系好另一只鞋带后直起腰看了陈眉女士一眼：“知道啊。”
　　陈眉挑眉：“那你穿你那双宝贝限量AJ干嘛？是打算给它染个色再顺便变个形吗？”
　　……
　　突然陈眉一拍手掌，恍然大悟似的道：“臭小子，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是对象也要去看灯吗？小姑娘漂不漂亮？还有一学期就高考了，可别耽误学习。”
　　……
　　楚西正不知道如何答话的时候对面门开了，柳青青领着顾东正隔着走道跟他们打招呼。
　　楚西掏出钥匙催促：“妈，走了！柳阿姨都出来了。”
　　阳山公园虽然名字里带了个山，可实际上就是个小土坡，也就是在车水马龙的市里才显着坡上的那几株绿植金贵，平时也没什么人去，就只有早起的爷爷奶奶会结着伴边拍手掌边在里面绕圈。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是元宵节，公园里到处挂上了各色花灯，东北的夜本来就来得早，才吃过晚饭天就黑了，陆陆续续的就有空闲的市民们成群接伴的公园看灯。
　　楚西今天穿了件银色的飞行员夹克样式的羽绒服，在以深色调为底色的普罗大众中尤为亮眼，虽然个子不算高，但胜在比例好，修长清瘦。而且长得也好，十七岁的脸上写满了少年人的蓬勃与朝气，一路上频频惹得街边小姑娘们的注视。
　　反观顾东，一袭黑色长款羽绒服，黑口罩黑帽子，十分低调。柳青青羡慕的看向陈眉：“我就喜欢你家西西这股张扬劲，少年人就是要有朝气，不像顾东，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陈眉：“你是不知道，我家这个就是太放在心上了，出门前照了半小时呢。”
　　楚西瞥了一眼低着头走路的顾东，打断陈眉：“妈！你少说两句。”
　　陈眉：“哟，还害羞上了。”
　　等楚西一行人慢悠悠的抵达目的地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可上山道路两侧都挂着灯，虽不至于恍如白昼但至少能看清人的面部五官。楚西和顾东一人拿着三盏孔明灯，是准备到山顶放的。正如陈眉所言，山顶确实有很多人，有些还是抱在大人怀里的孩子，嬉笑怒骂不绝于耳。
　　山顶上立着一座冰雕，雕的是个浓眉大眼的肚兜娃娃，暖黄色的灯光从他圆鼓鼓的肚子里透出来，冲淡了原本冰雕斧刻的冷漠，喜庆又有趣。
　　“看我!”楚西维持斜向45°角的姿势轻呼顾东，这个角度是他在镜子里能找到的侧脸最好看的角度。
　　楚西和顾东同大多数人一样站在冰雕边上点灯，楚西举着支撑孔明灯的圆木圈等着顾东点火，明火将氧气燃尽后纸糊的灯罩就鼓起来了，比一旁冰雕里的灯还要暖些的火光映在少年尚未完全褪去青涩的脸颊上，看起来比夜空中冉冉升起的万千流火更教人心动。
　　顾东没有出声，可耳边却逐渐嘈杂起来，他听见身边有女孩子在议论楚西，还有女生在拍照，照片里的人毫无疑问是他眼前神采飞扬的少年。而从小就习惯了被当成焦点的楚西甚至在放飞手中孔明灯后朝镜头笑了笑，他的这一举动又惹得人群中传来一阵少女的惊叫。
　　六盏孔明灯放完楚西出尽了风头，虚荣心也得到了空前的满足，眼睛里满是得意之色。刚想向顾东炫耀几句，可话还没出口就感觉左脚一重，他被人踩了！
　　这时楚西的脑子里只剩了一个念头：完了！我的AJ！
　　“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道歉的人是个带着白色毛线帽的八九岁小姑娘，声音软软糯糯让人发不起火来。楚西自认倒霉，蹲下身子和小女孩平视，然后忍着肉痛回答：“没关系。”
　　楚西吃瘪的样子逗笑了一旁的顾东，他的轻笑引起了小女孩的注意，小女孩扯着楚西的衣角俯在他耳边轻轻的说：“哥哥你旁边的这个哥哥笑起来好好看。”
　　楚西顺着小姑娘的视线看去，顾东长长的睫毛在灯光的映射下照出一片阴影落在眼睑下方，他平时看上去有些冷，可现在被四处的火光照着就连高耸的鼻梁都柔和了起来。
　　顾东确实是好看的，但比他还是差一点点，楚西想。
　　楚西笑着小声问：“那是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女孩一会儿抬头看看站着的顾东一会儿又看看蹲着的楚西，认真思考了良久终于得出了答案：“还是哥哥更好看。”
　　楚西愈发满意，就连宝贝球鞋被踩了也豪不在意，从口袋摸出一块牛轧糖递给女孩：“有眼光！”
　　小女孩走后陈眉和柳青青也在人群中见到了熟人，于是撇下楚西和顾东跟老朋友唠嗑去了。楚西这时心情正好，就连看着前面聊微信的顾东的后脑勺都觉得顺眼许多。
　　他拍拍顾东的肩，见人望过来后撩了撩额间的碎发，搔首弄姿的说：“看见没有，爸爸的帅是有目共睹的。”
　　楚西今天之所以格外风骚说到底还是因为顾东前几天说他“不帅”，他要用事实证明：他楚西是个绝世大帅逼，看不上他那纯粹是因为顾东眼瞎。
　　“你记到现在？”顾东有些吃惊，收了手机看向楚西，慢半拍的他现在才理解为什么方才楚西要让他看他。
　　楚西点头：“当然了，没有人会觉得我不好看，我这是在纠正你的审美。”
　　顾东知道楚西臭屁，但没想到他能自恋到这份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好在微信响了，是张海均发来的，张海均是他大学处的对象。
　　楚西等他回完消息问：“女…呃，男朋友？”
　　“嗯。”
　　“什么类型的？有我长得好看吗？”
　　顾东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了一眼楚西，语气十分嘲讽：“这还用问？我当然觉得他好看了。我不喜欢你这样的，我喜欢软的。”
　　“软的？”楚西接受无能，“哪里软？怎么软？”
　　顾东今天心情不错所以比平时有耐心些，他点开一段语音，手机里传来一阵江南水乡特有的吴侬软语，比方才小姑娘的声线听着更加腻人。楚西被这段几秒钟的语音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甚至还微微打了个寒颤。
　　楚西心有戚戚，尾音不由自主的上挑：“你喜欢这样的？”
　　顾东语气听不出深浅，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楚西干笑两声就闭嘴了，他方才彻底感受到了他和顾东之间隔着的一道天谴。反正他是绝对不可能对刚才那段声音的主人有什么兴趣的，同时又觉得顾东的审美果然有问题，所以当下就谅解了他说他不帅的原由。
　　元宵节过后楚西既和自己达成了和解，也和顾东达成了和解，至少他觉得他现在不会在上厕所时遇见顾东觉得尴尬了，虽然并没有机会让他实践一次。
　　因为自那以后楚西就没有假期了，高三下学期的兵荒马乱让他彻底忘记了顾东和他的水乡小男朋友，甚至就连顾东是什么时候离开长林市回学校的都不知道。
　　一次次周考月考模拟考压得学子们连气都喘不过来，即使能偷得半日闲也是和班里同学一起打篮球和或玩游戏。每天都过得紧张又充实，根本顾不得理会顾东的审美与取向。
　　这半年只有两次楚西记起了顾东，一次是他和同桌在课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小卖部，然后又接着以同样的速度从小卖部跑回教室后两人分享同一瓶东鹏特饮时。那时后排的两个女生尤其兴奋，一直在小声嘀咕。楚西侧耳听见她们俩似乎是在讨论他和他同桌，联想到之前看同性漫画的也是这两人楚西有些意识到这两个女生嘴里时不时蹦出的“好甜”“好配”是什么意思了，她们竟然是在嗑他和同桌的CP!
　　楚西僵硬的看了眼自己高大魁梧的同桌，虽然他长得也算不错，可要和他组CP还是差得太远了，至少也得是顾东那样的吧。可一记起顾东，他脑子里就会自动响起让他头皮发麻的南方腔调Bgm，太可怕了!
　　还有一次是在一个难得的周末假期，他刚起床准备摸到客厅去倒杯水，正巧撞上陈眉女士戴着耳机嘴角咧得能和太阳肩并肩，可一见着他就慌张的摘了耳机进自己房间了。
　　陈眉的反应激起了楚西的好奇心，于是费尽心机找了个机会听了一耳朵。
　　刚开始是一个音色十分出色的男声：“我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庄子做，唔，那个……聘礼。”
　　原来是广播剧。
　　楚西心想：他妈还挺能跟上潮流，不过这有什么好慌张的？
　　“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
　　“嗯？”
　　“你上次说让我别怕，跟了你，以后对我好……”
　　卧槽!竟然是俩男的!难怪陈眉女士要避开他。
　　原来他妈竟和后排两个女生是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