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第30章 ...
-
他们回到了花之国。
斑用小半的积蓄买下了之前的那所宅子,那院子依旧是他们离开时的模样,据旅馆老板所说在他们离开之后并没有租出去过,如此最好,也省了恢复安置的心力。
忍界修罗依旧在为了爱人的身体不安,一天到晚忧心忡忡,被担心的人沉默一番,拉住他的手,与他做了个小小的约定。
“你去院子里把那几株茉莉栽下,待花结苞,我们就可以一起出门了。”
斑没信,茉莉花树在第一个花期也并没有绽开,斑本以为它们活不下去,却不料第二年的春天却又生叶发芽,粘上了星星点点的绿。
连带着新栽的桂花和蔷薇,全都活下来了。
与他做下约定的人,也终于履行了一同出行的承诺。
“你就是水土不服。”
斑肯定地说,松松地舒了一口气,要知道因陀罗自从随他回木叶就一直生病,断断续续持续了一载有余,眼见着越来越重,回来却只修养了小几个月,就全好了。
其实在冬季初始便恢复了大半,只是冬天太冷,他不愿让他在这种天气出门,怕感冒。
这才一直推到了翌年的初春。
因陀罗没有否认他的猜想,只是在他说话的时候侧头无奈地笑,被发现了逮回来,压着逗弄了好久。
“这般看来,以后我们出行都不能往那边跑,若是不适应那儿的环境,会又生病的。”斑道。
因陀罗点头应允,远离木叶,对于他们二人来说,都是一个再明智不过的选择。
于是便这般敲定了。
他们在春天的初始,决定去爬山。
那处原是斑对因陀罗说绝不能一人去往的地方,有他陪着自是不同,他如今也不准爱人一个人往这种地方跑,只是想着他闷久了,需要透透气,便带着人上了山。
因陀罗刚开始还走得很轻松,走到一半就开始累,斑说要背他,他不要,就是要自己走。
“你怎么倔得跟个驴似的,”忍界修罗感到很是无奈,伸腿踢走那前面的碎石,抬手牵住他的手。
“一直待在家里,人都废了,”因陀罗道,他回握住他的手,顺着力道往前走,也不担心会摔。
“趁着出来活动一下,锻炼一下筋骨,你别担心,若是坚持不了,我会唤你的。”
虽然如今已不复往昔对弱小的深恶痛绝——要得到什么就必定会失去另一些东西,只是至少不要做个累赘,让人倦怠的好。
斑沉默,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就笑了起来。
因陀罗皱皱眉,觉得有些莫名奇妙,斑侧头看了向他,目光柔得像春天的枝丫,然后倾身亲了亲他的唇角。
“可要锻炼身体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明日我们再来,不要太过勉强了。”
他还是道。
因陀罗浅浅地嗯了一声,斑微微一笑,抬手理了理他那凌乱的毛毛领,继续前进去了。
结果第二天还是没能履行计划。
床,罪大恶极。
起不来床的自然不可能是斑,忍界修罗虽然算不上年轻了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他昨日走了很久,下山时将爱人背着回家,也几乎没消耗什么体力。
可因陀罗下山半途就睡着了。
斑对此并不觉得有多么意外,过了这么些日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的身体情况了。
‘不过果然锻炼身体还是得提上日程吧。’
斑严谨地想。
‘一点一点的加距离,渐渐的身子就会好很多,也就不那么容易生病了。’
可这份念头,在翌日看到那红肿的膝盖脚踝时哗啦啦地全部变成了零。
“...是我的错,”斑诚恳地认错,爬在榻上用手指轻轻地摸爱人的脸蛋,因陀罗不太想理他,慢吞吞地翻了个身,留下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红肿的脚踝灼热的刺痛,稍次一点的膝盖也没好到哪里去,斑伸手探进被窝想探探他的伤,还没摸到呢,就被躲了开。
因陀罗裹着被子远离他,素白的脸蛋眼角红红,眸子莫名水润。
“累...”他轻轻地道,吸了吸鼻子,“...不做了,好不好。”
忍界修罗一瞬间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禽兽。
“...乖,不闹你,就擦个药。”他挣扎着试图解释。
他是实在没料到他身体的反应会这么大,原是以为只是累得睡一阵,若是知道,又怎么会夜里还——
好在忍界修罗平日里瞧着可可靠了,这一点完全压倒了有些时候的胡搅蛮缠。
这样也蛮好。
毕竟人无完人嘛。
他们有一次上山,遇到了一座小小的神庙。
那座小小的神庙掩藏在树林中,颜色古朴,看不太到,斑本来是不打算进去的,因为他从不信神佛,只相信自己。
而听了他的转告,因陀罗亦是兴致缺缺。
“我们绕个路走吧,”他神色淡淡地道,比起身旁人的漠不关心,他仿佛还对这突兀出现的神庙多了几分敌意。
言辞也颇为嫌弃。
“这香火味闻着呛人,脑袋怪晕的。”
斑听了这话顿时也不在逗留,二人绕行走进了树林,兜兜转转,走到了一条小河旁边。
小河的水清澈见底,水藻慢悠悠地浮动,因陀罗蹲下身泡了泡手指,斑估测了一番,发现水最深不过一来米,便没有拦他。
周围静悄悄青幽幽,忍界修罗犹豫了一番,试探着下了水,他幼时曾与柱间在类似的河中游过,不过当时心思都在争强斗胜上,倒是没怎么在意其中的乐趣,如今想来也是可惜。
而泉奈...泉奈小的时候他也曾带过他,只是后来稍微大了,上了战场,就鲜少一起玩了。
因陀罗没有一起,天尚还凉,斑看着他坐在河边,一副分外乖巧的模样,竟徒生一种欣慰之感。
于是他游了一圈,回到岸边,扯了扯他的衣角。
“你会水么?”他问。
因陀罗一愣,无神的眼眸挪了挪,试探着问。
“你想要我陪你?”
斑哑然。
想什么呢这。
“ 没门儿。”他失笑地嗔道,示意性的又拉了拉他的衣裳,那浅白的衣服内衬还带着绒,白色的毛毛从袖子领口探出来,再不过保暖的样式。
虽然这季节穿这有些厚了,但因陀罗怕冷得紧,对他来说该是刚好。
“若是再等些日子,天气热了,也不是不行,”他又道,因陀罗清清淡淡地嗯了一声,抬手摸索着碰了碰他的额头,凉凉的。
“你也别游太久了,当心着凉。”他略待关切地嘱咐。
斑没在意,只神情柔和地笑了笑,低头又潜入了水去。
回家的路上再次瞧到了那座神庙,有烟缭绕着从上方升起,有隐隐约约的身影穿插其中,转瞬湮没在了云烟里。
或许是神庙的巫女,或是负责洒扫的仆从吧。
斑想。
应当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
斑感冒了。
这可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忍界中人闻风丧胆的忍界修罗,竟然败给了寒冷和冬泳之后的小小凉风。
真的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因陀罗感到有些担忧,他倒是没恼他不听劝且因此生病,只见一向身体强硬的爱人病得奄奄地窝在床上,有气没力的样子,心里很是疼惜。
尤其他还嗡声嗡气地说话,有一下没一下地咳嗽。
真的是很令人无措、很令人担忧的事。
“不要靠太近了,当心过了病气,”斑声音闷闷地道,捂着脸超后退了点,隔开一道距离。
跪坐在榻沿的爱人像是有些不满,秀眉皱成了小疙瘩,斑苦笑一下,侧头又咳嗽了一会儿,还是伸出手来遥遥地捏了捏他的指尖。
哑声哑气地叹气。
“听话,你身子不好,若是真被我传染了,那可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虽然此番也算是一个重大的滑铁卢,忍界修罗却有信心很快好起来,可爱人素来羸弱的身体着实令人担心,这才康复多久,若又出了什么事,那还得了。
因陀罗许是知道他说的话不无道理,只不太松快地抿着嘴、也没尝试靠近,斑舒了口气,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哄哄人,便见他突然站了起来。
“诶?”
突如其来地行动带着几分雷厉风行,雪白的衣角都打了个旋,忍界修罗有些呆,他呆呆地望着急匆匆的爱人,直到那身影消失在了门后,也没做出什么反应。
等反应过来了,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
毕竟这次确实是算他理亏,那日因陀罗不止一次叮嘱他,他却没放心上,这才染了风寒。
若是他骂骂他也好,可因陀罗的性子...他真的从来都不和他说重话。
嗐。
愁人。
犯愁的忍界修罗拿起一旁的闲书,在打了不知道多少个喷嚏后,等回了去而复返的人。
白色的衣袄摇摇晃晃,携带着淡淡的菩提香,斑抬起头来,还不及说什么,面前就多出了一个满满当当的矮桌。
桌上放了一份肉粥,一盅蔬菜汤,一碟带着咸味的小菜。
还有一大碗黑糊糊臭烘烘的药。
忍界修罗脸唰地都白了。
因陀罗看不到他的脸色,只屈指拎着勺子轻轻地搅了几下,那汤药的味道随着他的举动顿时更浓了些,斑咽了口唾沫,在爱人示意时顺从地接过了药碗。
愁眉苦脸,脸色不爽。
仰头咕噜咕噜一口气全喝完了。
“这是在药房捡的常规药,你若是吃了几次未好,还是得找专业的医者来看看。”因陀罗轻声道。
他还垂下手摸了摸忍界修罗那露在外面的脚,发觉有些凉了,就把被子拉过来盖住。
斑擦擦嘴巴,苦大仇深地看了一眼碗底的药渣,缓缓地吐了口气。
“对不起,”他突然开口,漆黑的瞳眸望向床沿的爱人,很是诚恳地道歉。
“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是我太过自傲,以后一定不会这样了。”
因陀罗闻言一愣,苍白的眉眼浮现出一抹松软怔愣,随即冁然一笑。
他笑着摇头,那眉宇间素来缭绕的忧郁感都散去了不少,斑不解地望他,不明白他到底在搞些什么,真是令人摸不到头脑。
因陀罗笑到最后还咳了两声,抬起手来捂住胸口,斑看着眼里觉得有些奇怪,却被爱人噙着笑打断了思绪。
“我先前生病了,你可是曾怪过我不够争气、连累了你?”他问。
忍界修罗脸色大变。
“这怎么可能?!”他连忙反驳。
面前人姣好而苍白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无奈,忍界修罗依稀明白了些什么,却依旧不是很同意,他不赞成他说的话。
‘我们是不一样的。’他想,没有说话,看着坐在床沿的人,很想伸出手来抱抱他。
哪怕已经脱离了昔日的病苦,他瞧起来依旧是这么的羸弱、羸弱而苍白。
斑总觉得,如果当初他没有带因陀罗回木叶、没有经历那些或里或外的磋磨,他或许还不至于成为今天这幅模样。
这个样子...这个样子...他这幅模样、又怎么能...
“我本应当好好保护你的。”
他说出了无数次回旋在心底的话。
因陀罗闻言眼帘轻轻地颤了颤,安静地垂下了眸,他抿抿嘴,沉默地摸索着端起那一晚肉粥,舀了一勺,然后碰了碰唇。
都凉了。
“喝粥吧,”他道,斑抬手接过碗,看了眼他,低头吃了一口,觉得味道还行。
“在有需要的时候,我也是可以帮助你的,斑。”身旁人突然开口。
斑动作一顿,他抬起眸来,端坐在床沿的爱人侧过头,纤长的睫毛煽啊煽,窗缝流入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像点染了细细碎碎的金光。
或许是感觉到了他的注视,他还抬起头来,对着他温柔地笑了笑。
“就算是你,也有需要帮助的时候,不是吗?”
他柔柔地道。
忍界修罗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头晕眼花,他只觉得那阳光下的睫毛太翘、又太好看,忍不住咬了咬舌尖,心中又泛起了阵阵的烫。
滚烫的情绪如流水一般滑过,裹挟着极柔的怜惜,让他的眼神都不由得爱怜。
“好。”他纵容地、柔和地回应。
其实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
忍界修罗满怀柔情、却又漫不经心地想。
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我答应你。”
永远都不要分开。
寄养给邻居家的猫咪,隔了数载变得肥肥胖胖。
它倒是没有不认人,昔日的主人从远方归来,时隔颇久,竟也十分亲热地凑上前去,挨个的亲亲蹭蹭。
斑蛮喜欢这小东西,隔三差五地给它买些小鱼干投喂,从来都不嫌麻烦。
直到有一天,因陀罗坐在游廊上晒太阳,手里抱着猫猫有一搭没一搭地摸摸,秀眉微皱,并在身旁人拿着小鱼干凑过来时十分干脆地拒绝了他。
“你不要再喂它吃零食了,”他皱着眉道,抵着手将人推开,“它长得太胖,再这样继续下去,会生病的。”
斑对此抱以不赞同的态度。
“哪里胖了?”他反问,“我觉得还好啊,小动物就是得胖胖的才可爱,瘦成骨头就不好看了。”
说罢他还伸出两只手指来挠猫猫的下巴。
“你说是吧?不要和你主人学,他不听话、他不听话...”
这话明摆着不太对劲,因陀罗觉得自己被内涵了,他撇撇嘴,不是很想理这个幼稚的家伙,将猫举起来又掂量了一番。
柔软宽大的袖子滑落下来,苍白的腕子上竟鼓起了小小的青筋,可见分量是真的不轻,因陀罗又皱起了眉,将猫猫放到一旁,甩了甩酸痛的手臂。
“你力道太小,”忍界修罗固执己见,抬手捏住他的腕子,用大拇指轻轻地揉了揉,“你看你挑食吧,再这样下去连只猫都抱不动,丢人。”
因陀罗抿唇不语,搞不懂他为什么揪着这个不放,不就是中午的时候少吃了几口,干嘛这么不依不饶的。
“幼稚。”
斑呵呵一笑,不理会他,夺过猫咪站起身来,转身就走了。
“看这小东西脏的,我去给它洗个澡。”
因陀罗皱着眉再次嘱咐。
“不要再给它喂吃的。”
“知道啦。”
事实证明,忍界修罗在爱人之外的日常生活中简直就是个白痴。
猫猫或许是在掉毛期,身上的毛一缕一缕结成小揪揪,不过这也不是他洗个澡就行把猫洗秃的理由,好好的一个漂亮宝贝,如今变成光秃秃的肉团子,简直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斑说他不是故意的,只是毛不小心缠在了一起,解不开,迫不得已就剃完了嘛。
“不过没大碍,这还早,等冬天就长回来了...吧?”
因陀罗摇头发出一声叹息,想着上一次见到猫猫还是在上一次,自从小家伙痛失毛发,估计就再也不想见到他们两个不负责任的前主,没再来过了。
不过斑终于承认了是猫重而不是爱人的身体过于柔弱。
毕竟失去了毛发的伪装...咳,肉无处遁形。
他们在某个清晨,突发奇想地决定去旅行。
那时因陀罗已经能顺顺利利地将那山爬个来回,斑终于也勉强放心,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缝闯进屋里,当爱人说想出去走走时,他只犹豫了一会儿就同意了。
他不知道因陀罗为什么突发奇想地想要出去玩,只是看着他半埋在枕头里的脸颊,白白软软如棉花一般,还带着浅淡而健康的粉意,只想着什么都答应才好。
于是他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发鬓,又直起身子,俯身亲了亲他的唇。
“好。”他道,“你想去哪里玩?”
因陀罗没有提要求——他这又变得和从前一样了,他从来都很少“想要”什么,故而斑听闻他想要出门的意愿,才会那么惊奇。
他觉得这有点怪,不过思来想去,还是没有继续探求。
渐渐便习惯了吧。
爱人没有提要求,忍界修罗却依旧对这番出行很认真。
他仔仔细细地收拾了行李,因陀罗就跟在他旁边亦步亦趋地帮忙,他的眼睛实在是不方便做这种精细的活路,斑便拉住他,牵到一旁放好。
“乖,别乱跑,当心摔着。”
彼时地上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确实是很容易绊着人的,因陀罗顺从地坐在一边,听着那忙忙碌碌的声音,表情就变得很奇怪。
他垂下眼帘,手指一搭没搭地抚着怀中的衣物,斑抬起头来就看他这样,走上前接过他手上的东西,弯腰打量他的脸蛋。
“怎么了?不舒服吗?”
因陀罗顿了顿,摇摇头,他抬起头来,斑不及反应,便见他眼眸弯弯地笑了下。
那表情可乖可乖,仿佛方才的那一抹忧思不过是他的错觉,斑挠挠额头,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紧张过度了,才会一天到晚想些有的没的。
自从他在木叶大病一场,他就总觉得心里怪不安稳。
或许真的是错觉吧。
收拾完行李,他们坐在游廊,随意地吃了点东西。
两人都不是重视口腹之欲的人,食物能满足日常需求就好。
斑说,这次虽然打算去外面待久一点,但去的地方不能太远,有些国家还在打仗。
“花之国及周围的许多国家素来安稳,有许多值得玩的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因陀罗神色柔软地点点头,他许是对他口中的战火有些好奇,便就随口问了问。
斑却不愿意同他多说。
他该是把自己的爱人当成了世界上最纯净、最需要保护的人,故而只是简单地敷衍了几句,让他不要担心,脸上却是浮现出了沉沉的忧虑。
他俊美的眉目染上了沉郁,在光明中无处遁形,不过只仅仅持续了一小阵,当他侧头看到身旁的人,神色就蓦地松软。
默默地叹了口气。
‘罢了。’
晚饭后斑喝了点旅馆老板随餐点一起友情赠送的果子酒,一股梅子味,酒有些烈,因陀罗只浅浅地喝了一口,就上了脸。
晚风徐徐地吹,夕阳投下最后的一缕柔光,斑转头看向身旁的人,觉得他这副醉哒哒的样子真是怪可爱的,让他想起了许久之前的那个晚上。
月亮,酒,游廊。
就忍不住有些心缘意马。
做到半途因陀罗抓着他的衣服靠着他的肩,口中呢喃着喊冷,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是又忽略了他的身子,心中不由懊恼。
于是他停下来,将人抱回屋子里,结果还没来得及用被子将人捂热呢,刚刚还喊冷的人又依依缠缠地贴了上来,用脸颊蹭他的肩。
“斑...斑...”
斑呼吸微滞,俯身抱住他的同时,又觉得不太对。
于是他叹了口气,呼气间热气腾腾。
看来明日是走不了了。
他们来到海边,见证了太阳从海面落下。
彼时依旧是黄昏——在他的回忆里,这种黄橙橙的颜色总是格外的多,大海不再是蔚蓝,紫红色从很远的地方飘荡过来,再远点是亮晶晶的橙,然后便是堪称刺目的黄。
斑从前很少停下脚步欣赏这种美景,也缺乏这么一两根艺术的敏感思绪,只是约莫身边多了一个人,曾经的不以为意便变得有趣了起来,在晦暗的记忆角落闪闪发光。
于是他侧过头来,看向身侧的人,因陀罗正无声无息地“望着”远方的海平面,他眼睛是看不到的,所以过于刺目的夕阳不会造成分毫困扰,只会在那眼底映下缤纷的光。
忍界修罗突然就觉得很是惋惜。
他从未问过爱人的眼睛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这样,因为害怕他难过,可他好似也总是忘记他这方面的不便,或许是因为因陀罗表现的太自然了,大多数时候,他像是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帮助。
斑想,不知如果他更关切、更严密地对待他,因陀罗会不会因此觉得被瞧不起,因此生气?
这个问题总归不是一时能想通的。
但突发奇想地带人来海边看落日,也终究是缺了思量。
忍界修罗这厢正恼着,因陀罗却已走到了海边。
小小的海浪打着旋滚落在沙子里,布制的鞋袜很轻易地就被打湿了,因陀罗动作一顿,他眨眨眼,感受着足尖的湿润,还有些懵。
不过懵也只是一瞬,他很快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没犹豫太久,就很干脆地把鞋踩了下来,光着脚踩在了湿润的海沙上。
凉凉的。
凉凉的触感在渐热的天很吸引人,更别说空气中还带有陌生而新奇的海的味道,因陀罗哒哒哒地走了几步,脚踝处便也被打湿了,还能感受到足底细碎的沙砾。
他看起来像是有些开心。
于是斑也就开心了起来。
他忘记了方才思虑着的烦恼,也脱下鞋走进了海浪里,海浪浅浅地打在脚踝,他走到爱人身边,抬手摸了摸他的长发。
因陀罗若有所觉地侧头“望”了眼他,漆黑的眼眸空荡荡的,映照着天上的霞光。
“...是海,”好半晌才听他这样说道,“斑,是海。”
斑笑了出来,他当然知道这是海,毕竟他就是冲着这大海和夕阳来的,只是此刻听他说话,也突兀地感受到了几分新的愉悦。
“很久以前,我曾在父亲的藏书里看到过大海的描写,”因陀罗继续说道,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蹲了下来,修长的手指拨弄着地上的海沙,摸到一个贝壳,就拿起来捏在掌心。
“书上说大海有着比天空更蓝的颜色,一望无际遥遥地连到天边,便可看到天与海岸的交点。”
“太阳会从那里升起。”
“当人看到它的时候,便会知晓自己是多么渺小,也会不在那么固执于微淡而浅薄的不甘与野望。”
他曾经真的想要去看看,看看这海——其实他还有很多很多想要见证的风景,他年幼时便在书上全看了去,薄雾似的图像印刻在脑海里,却始终不得描摹。
人总是会被俗物所耽误的,后来虽然抛弃了俗物...却又被一些更沉重的、更令人痛苦的东西耽搁,想念便糜烂在了心底。
却不曾想隔了这么久,也不知多少年岁,竟兜兜转转地完成了幼时渺茫的祈愿。
和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一起。
这让他感到有些莫名的快乐。
斑一开始还只是听着他说话,素来冷厉的眉眼柔柔的,目光很是温柔。
他听他说起阿修罗——他知道这个人,因陀罗曾经提起过,是他那可爱而又需要人照顾的弟弟。
不过这次提起就多了许多不满的地方,像是不想要弟弟和那些“坏”孩子玩,像是弟弟总是忤逆他的话,像是弟弟在很关键的时候选择了那些不痛不痒的族人,而不是他。
所以不痛不痒的人,变成了他。
在他最最爱惜的、最最重要的弟弟眼里。
他不重要。
斑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泉奈——泉奈果真是这天下最好的弟弟,与此同时他又感到了难以言表的心疼,他单只要想想泉奈会不理他就已经十分难受了,更不要说是经历了一切的因陀罗。
他蹲下身来,想要抱住自己的爱人、想要亲吻他的脸颊,告诉他爱他。
你很重要,这世上这么多这么多的人,可对我来说,你最重要。
也最爱你。
却不料因陀罗被他一扒,整个人很明显地一顿,啪叽一下就跌了下去。
海浪哗啦啦地击打回旋,发出了类似嘲笑的声响。
斑:...咦?
斑:...噫!
忍界修罗手忙脚乱地想将人扶起来,没扶动,因陀罗埋着脑袋撑在地上,长长的黑发垂下,遮住了大半张脸颊。
良久,才听他倒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开口。
“...脚麻了。”
斑忍不住笑出了声。
哼哧哼哧的。
得意忘形的结果就是一把被拽了下来,也跌进了浅浅的海浪里,忍界修罗没怎么挣扎,任由衣角飘在紫蓝色的海面上,甚至连发梢都粘上了咸咸的盐味。
他还掀起水来泼他。
因陀罗似惊似恼地瞪大眼,估计也没想到能真把人拽下来,他想躲开席面而来的水花,失败,于是冷笑着揩了把脸颊,不客气地招呼了回去。
闹到最后两人气喘吁吁地坐在岸边,任由染了色的海水从身边荡起而又落下,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抬头望望已经渐渐落幕的海平面,又侧头望了望身侧的爱人。
因陀罗正仰着头望着天边,眼底依旧映着落日的霞光,他看起来比他狼狈许多,毕竟是浅色的衣服,禁不得脏。
“头发粘了海水,一会儿回去要洗很久了,”他颇有些叹息地道,抬手摸摸爱人的长发,又碰了碰他的脸颊。
天色暗了,不能继续在水里泡着。
会感冒。
斑这么想着,心底又生出了几分担忧,他张口想要说咱们回去吧,下一秒却顿住,因为身侧的人转过了头。
天已经几乎完全暗了,只有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着一道光。
光映照在了那沉而静的眸底,非常、非常的漂亮。
因陀罗没有说话,只抬起手来,摸索着碰到了他的脸,他的手有些冰冰的,脸上的神色却很柔和,恬静而安然,像童年梦里采蘑菇的小孩子。
可那眉眼微敛,又带有一抹属于成年人的,面对心悦之人才会有的怜爱和媚色。
那眼底的光好温柔。
斑只觉得心底砰砰直跳。
那冰冰凉的手扶过他的眉梢,又滑落到他的鼻梁,斑眨眨眼,心里不合时宜地觉得好不公平,因为因陀罗看不见,他没有办法反击,完全被勾着走了呢。
忍界修罗自认为长得还算不错,若是刻意做出某种情态,让因陀罗脸色红红地闪躲,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他看不见。
越想越不公平了呢,淦。
忍界修罗脑袋晕晕乎乎地想事情,绯艳的红唇都变得干了起来,因陀罗摸完了他的耳垂,手指不着痕迹地落到那精巧的喉结,轻轻的碰了一下。
斑惊恐地瞪大眼睛,下意识想要一蹦三尺高,却又硬生生地停住了动作。
他怕把人给撞翻了。
眼眶却又因此浸了泪。
模糊间仿佛听到一声轻柔而爱怜的笑声,从耳边呲溜溜滑过,斑打了个激灵,眨眨泛泪的眼,便又看清了面前的人。
因陀罗靠得比方才更近了些,他的眼底的光变得更小了,却依旧明亮,几乎营造出了仿佛能视的错觉。
他的手指附在他的唇上。
“斑,”他听到他轻轻、而又低低地说,“谢谢你。”
“夕阳很美丽。”
冰凉的唇附在指尖,然后又贴在了唇上,斑眨了眨眼,抬手抱住爱人略显单薄的背,看向那眸底小小的光点,温软了眉眼。
确实,确实很美丽。
他想。
比从前见过的无数个夕阳,都要更美。
“好了该回去了,水冷,再这样下去你会生病的。”
“...不是你先泼水的吗?”
“...”
“咳,听话。”
一天比一天更美丽。
也一天比一天更爱你。
他们看过大海落下的夕阳,共同去山尖触碰薄而缥缈的云纱,从缤纷的花海中穿行而过,吃街头巷尾的点心,喝山涧淅淅沥沥落下的清泉。
清泉的味道带着山林草木的清香,温泉温出的桂花酒有独特的雄黄味,街头的小点心很美味,却不能多吃,容易拉肚子。
他们后知后觉地开始聊过去的事。
斑不再忌讳地谈起泉奈、谈起柱间、谈起过去发生的事,他一生中有着许多重要的人,早逝的父母兄姊算,一直陪在身边的泉奈算,似敌似友又更似知己的柱间自然也算。
“柱间是很自来熟的人呢,不过总是天启天启的叫,私下里还好,放到公开场合简直就是社死现场。”
忍界修罗无奈地吐槽,神色有些尴尬,因陀罗被他逗乐了,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又被口水呛着了。
“咳、咳咳咳....”
斑满怀无奈地将人搂住,拍拍背帮他顺气,因陀罗咳了阵,缓过气来,窝在他怀里也不动。
忍界修罗于是换了个更舒坦的抱人姿势,整个人像猫猫一般舒展开,因陀罗被他抱着的时候总是很乖的,被掌着腰往怀里塞也不挣,还会埋在他颈间蹭他的脸颊。
好乖好乖。
斑第不知道多少次感叹,心底冒出了好多好多在外人看来不符形象的粉红泡泡,怀中人抱起来比从前丰盈了不少,虽然依旧称不上健壮,但好歹是一个健康男性该有的体型了。
因陀罗的骨相极美,故而哪怕瘦骨嶙峋,也不会显得丑陋,或是伛偻。
只是斑终究还是希望他能更健康的。
这点比什么都重要。
因陀罗也会和他讲述过去发生的事。
那约莫都是很细碎、很散乱的片段,说出来的顺序也有些颠三倒四,斑听着他说,脑海中渐渐勾勒出一抹缥缈的影子,如雾似的,沾染了樱花的粉、苍天的蓝。
那真的是很温柔的颜色,只听着便不由得露出了笑,因陀罗有时讲着讲着会沉默下来,斑好奇地催他,他便会愣一下,然后笑着讲另一个故事。
从年幼的孩子到青葱的少年,虽然不乏懊恼、不乏悔恨,有对弟弟的不满、对父亲的苛责、对友人的遗憾,但终归是很幸福的。
斑为此而感到高兴,他很高兴,那些他未参与的时光,在他还未遇到他的日子里,他并没有受太多的苦。
他们分享年少时的趣事——“明明已经在一起很久了,现在才讲好奇怪喔。”斑会讲自己少年时的理想,他在讲的时候,因陀罗就会撑着下巴坐在一旁,用瓷质般的瞳眸注视他,脸上轻轻地笑。
他的笑总是带有几分沉寂的,有时还会染上几分恍惚和模糊不清的思绪,每这个时候斑就会忍不住凑上前亲他,因陀罗一开始会很配合,久了却会像猫猫那样推攘,实在挣不开,就一口咬他的下巴。
斑哭笑不得地捂住下巴,骂他怎么像只小狗,乱咬人哩。
因陀罗便会冷冷一笑,说你若是真想要我当狗,我就真的狗给你看。
斑不信,伸手捏他的脸,他就啊呜一口咬住他的指尖,吊着眼“瞪”他,恶狠狠地磨牙。
就、就很怪。
斑倒抽一口凉气。
很乖很乖地消停了。
他们在返程的路上,在一处偏僻的村落无意走散过。
他们这一次走得有些远,路途也有些长,因陀罗半途就累得不行,额上也起了汗,他走路有些奇怪,斑发现了,强制性地将人按在一边,脱下他的鞋袜。
不出意料地生了好几个水泡。
斑当场就给了人一个脑瓜崩,敲完又恨恨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因陀罗坐在一旁,素白的足露在外面,脸上依旧是很懵懂、很令人怜惜的茫然。
被敲了他也不生气,只又轻又慢地眨下眼,迷迷茫茫地唤他的名字。
“...斑?”
总是在很巧妙的时候表露出让人怜爱的小动物般的神色,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至少斑是一瞬间气全消了,他懊恼着捂脸,口中念叨了几句零碎的话,然后长长地吐了口气。
“也不知道你这幅性子究竟是怎么养成的,”他小小声地骂人,目光看着那磨破了的脚跟足踝,又皱起了眉。
他躬身将人抱起来,寻了个更适合休息的地方放下,想给人处理伤口。
结果一摸,却没找到他素来随身携带的药膏。
“咦?”
忍界修罗发出了迷茫的声音。
“难道是昨天走的时候忘记拿了?”
因陀罗眨眨眼,长长的睫毛垂下,颤了颤,然后倏地睁开。
斑也蓦然睁大了眼。
脸色唰地就红了。
忍界修罗尴尬地咳了好几下,结结巴巴地开口,一时竟是连话都说不清。
相反因陀罗只是短暂地红了下脸,没一会儿缓过来,还露出了颇为奇异的神情。
他听着爱人半真半假的咳嗽,微微挑眉。
“你这是在害什么羞?”他问,歪了歪头,“敢情那日不是你把药膏往我身体里——”
斑连忙捂住他的唇,眼神闪躲,嘴里发出嘘的声音。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再说就要崩人设了
!”
因陀罗:“?”
什么鬼。
爱人的身子太柔弱,弄伤几次后,云雨之事的准备便必不可少,只是那日弹尽粮绝,迫不得已用了些别的凑合,结果转眼就抛在了脑后。
“乖,你先在这儿等等,我去买药,再找找有没有可以投宿的地方。”忍界修罗飞快地嘱托,因陀罗眨巴着眼听着那脚步声渐渐远去,抬手揉了揉耳垂,脸蛋悄悄红了。
他吐出一口气,握紧拳头。
“...扳回一局。”
呼。
好险好险。
买药的地方没找到,投宿的地方也没找到。
他们走的实在是有些偏,方才虽然隐隐见到有人烟,靠近了却是一处荒芜的村落,连吃食都没见买的。
忍界修罗走过空空荡荡的街道,逛了一圈又走了回来,皱紧了修长的眉。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把因陀罗的伤处理了——不管多小的伤都必须得严肃对待,斑这样想着,上上下下又摸了一遍自己,从里到外,终于找到了半盒剩下的药。
半盒遗漏在外的,没有收到封印卷轴里的药。
咳,干净的。
既然有了药食宿什么的便暂且不提,先回去把脚包一包,他将人背着,想必很快就能赶到一处更热闹的城镇。
斑拍拍不知何时又泛起烫来的脸,转过身,眼角却瞥到了一个很让人在意的事物。
咦?
忍界修罗侧过头,与窗缝间露出的那个小脸直直对视,那是个小姑娘,约莫八九岁的年纪,正透过窗缝直直地对着他看。
斑神色不动,他自然是能感知到周围的房屋里都有人的,只是这类小村庄多数排外,不接受外面的来客什么的,也算是司空见惯。
仅仅只是单纯地漠视而不是敌意,这样已经很好的了。
要么他也不会选择把因陀罗单独放在外面。
斑短暂地恍了下神,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再次看向刚才的位置,小姑娘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属于成年女性的脸蛋,干瘦的脸青黄交错,她看向他的眼神——
斑一顿。
——她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恐惧、厌憎、和小心翼翼的哀求。
斑又顿了顿,旋即脸色骤变。
“不好...因陀罗!”
斑没有在河边看到自己的爱人。
他看到了沿河一带纷乱不一的脚印。
忍界修罗脸色一时竟显得很是苍白,他感觉自己就像被分成了两个人,一个茫然无措愤怒惶恐,一个却理智尚存,还能置身事外地冷静分析。
——没有查克拉残余,应该只是普通的武士、不,是士卒或是山上的土匪。
—— 而以方才村子的情况,应该更多的会是敌国的士兵、估计曾经还有忍者同行。
——是又开始打仗了吗?是临近的两个小国、还是——
“...斑?”
斑倏地就静了下来。
他慢吞吞地抬起头,神色依旧是空白的,从树丛后走出的人慢慢走到了他面前,抬起手来,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
“你的呼吸好重。”
他听到他这样说。
斑这才感觉到自己颤抖的吐息。
他看向面前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爱人,神色仍有几分不平静,因陀罗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只用掌心贴着他的脸颊,轻轻地摩挲。
他的袖子粘了水,腻在肌肤上,手也湿漉漉凉冰冰的,不似人。
斑凝眸看着他脸上的一点血迹,抬手碰了碰,然后轻轻揩掉了它。
“...这周围没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我先给你包扎一下脚,然后我们离开这里...”
话语一顿。
“...这周围不平静,我们改道走,绕开这里。”
这是一条错误的道路。
斑略有些恍惚地想,他一直都知道因陀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瞒着他,也曾为此暗恼,直到方才他看到他从树丛中走出来,带着一身极力掩饰却依旧刺鼻的血腥味——
——他只觉得庆幸。
幸好他比他想象的更强大。
幸好他有隐瞒着他的秘密。
幸好他有着自保的能力,挽回了自己今日粗心犯下的过错。
幸好他不像泉奈那样——
【——哥哥!】
“...离开我。”
斑声音低低地念道,因陀罗没听清,下意识“嗯?”了一声,又听到他沉沉地、颤颤地叹息。
“因陀罗,你不会离开我的吧?”
因陀罗一怔,抿了抿唇,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轻轻摩挲,他仿佛还能闻到那血的味道、感受到那令人作呕的温度。
冰凉的河水洗不干净。
“不会的,”他语调柔柔地说,“你不要担心。”
“我不会离开的。”
...只要你还需要我。
这样便是最好了。
即使绕了远路,战火的硝烟依旧阴魂不散。
斑背着爱人绕过一处交火的战场,单脚踩过树干,低眸一瞥,便看到了那熟悉至极的战场。
他只简单地瞥了一眼,半掩在额发下的面容神色莫测,下一秒就转移到了更安全的地方。
因陀罗依旧安安分分地搂着爱人的肩,他的脚有些发炎,破损的水泡周围又红又肿,胀裂似的疼痛。
斑又赶了好一阵路,拉开了一道距离,他抬头看看天,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把人放在了路旁的大石头上。
“小心。”他嘱托,因陀罗扶着他坐正,一手撑着石面,脸色有些莫名的苍白。
斑担心他可能会发烧,试探着探了探他的体温,还算正常,勉强松了口气。
“休息一会儿再上路,吃点东西吧。”
因陀罗接过饭团,色泽寡淡的唇碰了碰,却没有咬。
斑见状叼住饭团,用空出的手翻出水壶,含含糊糊地说话。
“要喝水吗?”
因陀罗一顿,藏在衣袖下紧攥的那只手松开,默然地点了点头。
吃完了东西,便又踏上了并不愉快的回程之旅。
纷乱的斗争随着距离的拉远渐渐消匿,却只是掩藏在了不可见的地方,时或还会遇到一些小的纷争,忍者与忍者的、士兵与士兵的、士兵与人民的。
斑有一次动手救下了一对母女。
这一路他都不曾干涉别族的斗争,这也是俗世或是忍界默认的规矩,但规矩是死的,遇到了实在令人难以忍受的悲剧,出手便成了理所当然。
却从来都没法拯救所有人。
斑神色微怔看着面前的这对母女,面黄肌瘦、神色凄惶,她们声音怯怯地向他道谢,脏污的脚上未着鞋袜,本就已经伤痕累累,在离去的道路上又再次被扎得鲜血淋漓。
在这个可悲、可恨、又可怜的世道,她们又能逃离死亡,多久呢?
因陀罗安静地立在他身后侧,素白的面容一片平静,他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没出声,斑摸着他的手捏在掌心,沉默了一阵,又转过身来抱住了他。
“因陀罗...”他轻轻地唤,鼻尖埋在爱人的颈窝轻轻地蹭了蹭,因陀罗抬手抱住他的背,纤长的睫羽颤抖着垂下,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在。”
在离开木叶的第二年,残酷的现实撕破了忍界修罗心中刻意为之的屏障。
那些在这段温柔快乐的日子里被他刻意忽略的、不愿面对的现实,伴随着腥风血雨,再次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赤/裸裸的。
不容忽略的。
【我想要创建一个村子,把弟弟好好的保护起来。】
斑曾经这样想。
可这是一个错误的道路。
泉奈...泉奈已经被这个残酷的世界从他的身边夺走,迟来的村落也只是成了这个腐朽的人世可悲的缩影,他原本还怀揣着天真的想法,想着只要他放下心中遥不可及的梦,就能好好地和他一起。
一直在一起。
他很强大,只要他们一直待在足够安全的地方,他就可以保护好他。
可在这样纷乱不休的人世——今日平和之地或许来日就被战火覆盖,他真的能保护好他吗?
斑产生了对自我的怀疑。
他曾经也无比自信地坚信他能保护好泉奈,可是后来...他的因陀罗、他的爱人、他最后的珍宝,会不会有天也像泉奈一样,离开他?
‘我要创造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
斑想。
‘我得创造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
为了因陀罗、为了泉奈、为了和那天那对母女一样可怜无辜的人,我...必须得这么做。
在离开木叶的第二个夏末,蝉鸣听不到多少,忍界修罗于虚假的温暖中回头,俯身捡起了那个被他一度想过丢下的理想。
【无限月读。】
记忆中那抹长相奇异的黑影这样告诉他,它告诉他,那将会是一个全新的、正确的、通往和平的道路。
【以轮回眼为基础,收集九只尾兽喂与外道魔像,笼罩全世界的伟大幻术!】
这是可行的,这一次,他不会再失败了。
斑如此坚定、而又兴奋地相信着。
他一定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