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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27章 ...

  •   院角自闭的葡萄藤不知道什么时候想开了。
      空气弥漫着葡萄的香味,甜的丝丝缕缕,因陀罗接过飞扑过来的小猫,从它嘴里抠出一个滚圆的事物,闻了闻,哑然失笑。
      “都是当母亲的猫了,怎么还这么爱撒娇?”
      爱撒娇的猫妈妈永远都是主人面前的天使,用爪子扒拉着瞎叫,因陀罗摇摇头,将手中的葡萄还给它,神色温柔。
      “乖,你自己吃吧。”
      小猫不肯——当然也可能是听不懂,它又扒拉了两下,没得到回应,转身哒哒哒地跑远了。
      因陀罗知晓它该是去了隔壁,也不慌,旅馆老板家的小姑娘极爱它,时不时偷跑过来看猫咪,还说服母亲收留了月前新出生的几只小猫。
      新生的小猫奶绵绵的,因陀罗害怕自己照顾不好,便将它们托付给了善良的小姑娘。
      刚开始猫妈妈还蛮不乐意,拔山涉水将崽子叼回来放主人旁,因陀罗好几次差点踩到它们,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晚上做梦都满脑子残暴血腥马赛克。
      于是便只能一次次将奶猫送过去,猫妈妈似乎也知道了是不可以让主人帮自己带娃的,久而久之也放弃了,只雷打不动地翻墙过去喂奶。
      然后在糖衣炮弹的攻克下日渐流连在外。
      因陀罗也不在意它与别人亲,毕竟他能照顾它的地方很少,它能找到一起玩的人,自然是很令人开心的。
      只是有些地方莫名在意,猫咪这时不时叼东西来投喂他的行为,蛮可爱,可真也蛮怪。
      所以不能帮忙抱窝就等于需要投喂嘛?
      真是搞不懂它的小脑瓜里在想什么呢。
      因陀罗捏着葡萄发了会儿呆,纤长的睫羽垂下,苍白的指尖在葡萄的映衬下显得像玉一般微微透明。
      ‘...上本书昨天就已经看完了,今天就先歇歇,放松一下吧。’
      他默默地想。
      ‘至于到底干些什么呢...’因陀罗扶着栏杆站起身,手指摩挲着掌下木质的纹理,良久,轻轻地叹了口气。
      罢了。
      ‘今天就试着摘摘葡萄吧。’他想,
      ‘再不摘就要坏掉了’
      时间过得好快。
      秋天也真的到了。

      摘葡萄对他来算不算个轻松活,因为总害怕摘到好未熟的果子。
      但害怕也无用,因陀罗接连尝了好几个都被酸到瞳孔地震,虽然甜的那些是真的甜,但酸起来也简直堪称致命。
      因陀罗愁眉苦脸地挑出了真正熟了的那些,抱在怀里,却失了吃它们的兴致。
      于是他打算送给隔壁的老板和小姑娘。
      这些日子他们帮助了他许多,院子里的葡萄熟了,是该送去给她们尝尝的。
      咳,都熟了,都熟了。
      送完葡萄回来便已至黄昏,因陀罗能感觉到身上的阳光和煦了不少,他沿着记忆中的方向一步一步地往回走,脚步一顿。
      向来舒展的眉头滑过一丝阴郁,他装作无事似的理了理袖子,突然加快了脚步。
      有人在跟着他。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他什么都看不到,可他就是能感觉有人在跟着他,因陀罗一路疾走,到最后甚至小跑了起来,神色沉郁中带着些许惊乱。
      这份惊乱在开门的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因陀罗慌乱地挣了挣,眉间滑过一丝狠戾,他一把抄起藏在门后的铁翘,猛地向后一戳,擦过了一抹柔韧的事物。
      淡淡的血味顿时弥漫在了空气中。
      因陀罗却是一怔,手腕处聚集的力道顿时全散了,铁翘“砰”的一下掉到了地上。
      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
      那环住他腰的手臂硬的像是一个枷锁,让他的呼吸仿佛都困难了起来,因陀罗却没有在意,他略微惊慌的抬手想要摸摸身后人的脸,只触到了一点微微刺手的事物,很突兀,很不对劲。
      那白玉似的眉眼顿时更慌乱了。
      “斑?”因陀罗颤抖着道,“你先松手,让我看看你的伤,你先松手!”
      身后人却没有理会,反倒是抱得更紧了一些,劲韧的手臂捁着细瘦的腰,整个人贴上来,试图将那0.5厘米的身高差利用的淋漓尽致。
      因陀罗更慌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刚刚用了多大的力,这血味闻着像是伤到了,伤的重不重?是不是很疼?
      “斑...你先放开,对不起、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你伤得怎么样好不好?”
      这次身后人倒是没有继续沉默,埋在那颈肩的脑袋缓缓的动了动,慢吞吞的,然后在更亲昵的位置停下。
      ——啪嗒。
      因陀罗瞪大了眼,满脸茫然。
      “...斑?”
      他这是...
      在哭?

      待到因陀罗连拖带抱将人弄进屋里已经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摩挲着给人检查了一下方才留下的伤,一道小小的划痕,甚至都已经结痂了。
      因陀罗松了口气,还来不及说什么,好不容易挣下的人又一把抱了上来,爬在他的肩头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因陀罗只觉得心底作痛,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这样,只能顺势把人抱进怀里,安抚地抚摸那一头微翘的长发。
      “乖...没事了...”
      怀中人已经一声不吭,动也不动,金豆子啪嗒啪嗒掉得更厉害了。
      因陀罗叹了口气,手下的触感微润且带着些许油腻,鼻尖嗅到的气味也很不美妙,像泛酸的酒混合豆渣,在阴暗的角落放上了三年五载。
      都馊了。
      这也是他一开始没把人认出来的缘故,因陀罗又叹了口气,他拍了拍颈间的脑袋,长睫微垂,温声细语的说话。
      “我带你去洗个澡,然后睡一觉好吗?”
      怀中人依旧没有说话,因陀罗半揽着将人拖到浴室,磕磕绊绊地拔个干净,扔到浴缸里,又试了试水温。
      待到缸里的水半满,他回身去取洗头发的,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别闹,我给你洗头发。”
      被伺候的人可不听,因陀罗为难地皱了皱眉,抬起手来循着方向艰难地摸索了一番,好半天才把东西拿到。
      “好了,该松开了,我要——”
      因陀罗:“!”
      他“噗通”一声地被拽进了水里。

      斑醒过来时时间约莫是半夜,零星的虫鸣回荡在窗外,吱吱呀呀,冷清又寂寥。
      他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片雪白的衣裳,几缕漆黑的长发沿着衣褶流淌下来,戳到鼻尖,痒痒的。
      斑怔了怔,微微仰头,额头就碰到了一抹温凉的肌肤。
      是因陀罗。
      斑反应了好半晌才理解这个事实,他爬起来,离开心上人温凉舒适的怀抱,侧着头静静看他。
      那白玉似的面庞在月光下仿佛泛着光,长睫乖乖巧巧地敛着,唇瓣有些过于素了,合在他身上却显得刚刚好。
      明明清醒的时候看得出几分冷淡,睡着了却这么乖,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些什么为好。
      斑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感觉有些累了,便又趴了回去。
      或许是被压住了,因陀罗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噜,斑来不及反应,便见他翻了个身,摸索着牵住了自己的手。
      斑眨了眨眼,感受着掌心温凉的触感,眉目微怔。
      他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牵了回去,轻轻的。
      “因陀罗...”
      不知何时便陷入了黑甜的梦里。

      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床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斑坐起身,揉了揉乱糟糟的长发,张嘴打了个哈欠。
      眼泪花子弥漫了眼眶,有几缕阳光透过门扉照在被子上,伸手接了把,很暖。
      然后就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有人一步一步的靠近,推开了门。
      耀眼的阳光喧嚣着冲入室内,门外的人浸润在阳光里,周身散发着亮。
      然后他从光中穿出,带着淡淡而明亮的柔光,走到了他的面前。
      斑怔忡地看着他。
      “饿了么?去漱漱口,回来吃些东西。”因陀罗道,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地上,床褥上的人没出声,他困惑地眨了眨眼,微微歪头。
      “斑?你醒了吗?”
      斑依旧没有回答,只慢吞吞地抬起手,扒拉着着将人搂进了怀里。
      还埋头在那颈肩轻轻地蹭。
      因陀罗顿了顿,脸颊浮现出一抹苍粉的色泽,侧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不饿吗?”他问。
      斑摇摇头,只将人抱得更紧了一些,长睫垂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当因陀罗以为又会重蹈昨夜的覆辙,此番回来便举止怪异的人默默地松开了手,因陀罗歪歪头,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扯了扯,很轻的力道。
      “?”因陀罗顿了顿,“要吃东西吗?”
      斑摇了摇头,想起他看不见,又出声重复了一遍。
      “不,”他道,声音哑哑的,听得人很是心疼,“先不吃。”
      因陀罗忧愁地皱起眉,斑看在眼里,垂下眼,抿了抿依旧有些干燥的红唇。
      “...要上厕所,”他顿顿地道,扯住那垂下的袖子,攥在掌心,“你陪。”
      因陀罗哑然。
      缘何竟像个小孩子。

      斑没有说自己为什么会一身狼狈地跑回来,因陀罗也没有问。
      旅馆每日提供的饭是定量的,多了一人,还特意去嘱咐了一声。
      是因陀罗趁人睡觉时去的。
      斑本来是不怎么想吃饭的,因陀罗却不惯他,裹着梅子的饭团被毫不留情地塞到另一人手里,落下了几粒零星的饭渣。
      “吃饭。”他淡淡道。
      斑乖巧地啃起了饭团。
      几日不见粮食的胃接受了米粒顿时就找回了饥饿的感受,因陀罗只吃了一粒饭团,坐在一旁静静地听那急促的咀嚼声,眉目沉静,还不忘叮嘱两句。
      “喝点汤,别噎着了。”
      斑乖乖地把剩下的塞进嘴里,嚼了嚼,然后喝了一碗热腾腾的蔬菜汤。
      味道不错,只是这吃食是不是素了点?
      这般想着,他也就问了出来,因陀罗起身将餐盘整理好放到门口,回来做到他身旁,风轻云淡地解释。
      “你昨夜有些发热,不宜吃太油腻了东西,过两天就好了。”
      斑恍然,他呆木木地坐了一会儿,转头看向身旁静静饮着茶的人,伸出了手。
      拉住了那苍白细腻的手腕。
      因陀罗顿了顿,抬眸疑惑“地”看他,一动不动,斑也顿了顿,试探性地将人一点点拉过来,见他不反感,便抬手轻轻抱住了他。
      因陀罗没有抵触,只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捧着杯子调整了一下位置。
      斑抿了抿唇,突然就觉得眼眶很烫。
      “你这几个月,看起来适应的不错?”他询问道,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那顺滑的长发,鼻尖再次盈满了淡淡的菩提香。
      心底一刻不停泛滥着的苦闷,顷刻之间散去了许多。
      因陀罗轻轻地嗯了一声,眼眸惬意的眯起,很享受阳光照在身上的滋味。
      “刚开始有些不习惯,一来一回也就熟悉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斑没说话,只静静沉默了一会儿,试探性的发问。
      “有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人吗?”他问。
      或是有没有想起有关过去的事,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可斑思忖了一番,还是没有将后半句问出口。
      漆黑的瞳眸目光沉沉,透露着阴郁的思虑,因陀罗看不见,只沉思了一秒,侧头直勾勾地“盯”向他
      “有。”他肯定道。
      斑瞬间脸色大变。
      “是谁?!”
      忍界修罗一时的神色难看到吓人,眸底红光肆虐,因陀罗闷哼一声,脸色霎时就白了,他咬紧牙关推开他,伏在一旁急促地喘息。
      斑一愣,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骤然就慌乱了起来。
      “因陀罗?!”他唤道,迅速收敛了喧嚣的查克拉,扶住他的肩。
      “你还好吗?我刚刚、我刚刚可是吓到你了?”
      被扶的人侧头又咳了咳,脱开他的怀抱,长长的黑发从廊沿垂落。
      “...我没事。”他声音轻轻地回应。
      斑手足无措。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
      忍界修罗的查克拉连一般的忍者都难以承受,因陀罗身体羸弱,若是方才查克拉的威力更大些,甚至能够让他当场殒命。
      虽不至那么可怕,但这样的可能性,足以让斑后怕不已。
      他失魂落魄地想,难道...难道他就真的不应该回来吗?
      或许放他一人,真的是更好的选择?
      因陀罗不知道身旁人在想什么,撑着身子喘了阵气就缓了过来,身旁人安安静静的,他疑惑地眨了眨眼,唤道:
      “斑?”
      你还在吗?
      斑回过神来,几乎是被烫到般跳了起来,一下子跑了老远。
      “我、我出去一趟,”他哑着声线道,眼眶通红,掩盖在了屋檐的阴影里。
      “晚饭不用等我,你先吃...你自己先...”
      话没说完就跑了。
      因陀罗顿在原地,他望着空无一人的身侧,半晌,垂下了眸。
      长长的睫羽在眼底投下阴郁的影,似是哀愁,却更像不解的幽怨。
      “宇智波...斑。”他轻轻地唤。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原本以为只是出去一小会儿的人,一天一夜都没回来。
      因陀罗对此有些担忧,对此人反复无常的愤怒在等待中全散了,只留下满怀的忧虑,还有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伤怀。
      一别半年音信全无,除了每过一段时间有人送来些没用的东西,别说信了,连句话都不带,托人带去的信也杳无回应。
      他这是在把他当傻子。
      因陀罗能感受到他刻意的疏离,很轻、很淡,像是漫不经心,还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让他有些弄不明白。
      只是有时会感到些许窒息般的悲哀,身体变得冰冷而麻木,因陀罗好几次夜里由此惊醒,可但他睁开眼睛,那感觉突然就散了,就仿佛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悄悄的跑出来又无声无息地关上了门。
      恍惚到仿若是错觉。
      他本来是打算下次送东西的那个人再来,便试着探听他到底在哪里,虽然可能一无所获,也有些寡颜鲜耻,但就是想。
      然后他突然就回来了。
      浑身狼藉,怯弱着、胆怯着、害怕似的蜷进他怀里,肢体间无声地诉说着眷念、亲昵,还会像小动物一样试着抱住他。
      多可爱,多乖。
      就好像过去的半年并没有那般无缘无故的冷淡和分别。
      然后却突然一声不响的又跑了。
      因陀罗觉得自己理应是为此生气的,他也确实是恼了那么一会儿,可当他想起斑回来时状态的不对劲,就气不起来了。
      于是收拾东西,喂了猫咪,打开大门,尝试着出去找人。
      围着这周围兜了好大一圈,没有找到,也有可能是擦肩错过了。
      因陀罗突然就感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懊丧,他的情绪一向不多,如此强烈的情感一向都是与同一个人有关,或许是因为他是他记忆中最初的、最重的存在,又或许是因为什么别的、目前还未可知的东西。
      他只是突然发现,若是斑不想见他,他什么都做不到。
      没有办法到更远的地方去找,因为看不见,没有办法辨认身旁擦肩而过的人是不是他,因为看不见。
      他很少会因为目不能视而感到痛苦,这次却不一样。
      因陀罗垂着眸,踏着看不见的月色走回了院子,他看不见院墙在身上投下片装的影子,鬼影栋栋,张牙舞爪似噬人的恶魔。
      然后门“咔哧”一下关上了。
      风停止了呼啸。
      鬼也就消失了。

      斑在外面游荡了好久,思虑了好久,沉闷了好久。
      此次突然返回花之国,确实是失去理智之下的混乱之举。
      泉奈死亡的真相实在是太过令人痛苦,昔日好不容易压下的悲哀再次涌上心头,不同于曾经的“生死有命”,这一次他再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推脱心底隐晦的卑劣。
      过于的悲痛之下,他甚至产生了“恨”。
      恨他自作主张,恨他固执己见,恨他放不下所谓的家族,恨他为什么总是围绕他这个不称职的兄长、自私而又没有自我地存活。
      然而恨意随着时间的流逝萧萧散去,像巡回的风,兜兜转转,找上了他自己。
      困惑、自厌,孤苦冷落,生无所依。
      他就突然好想见见因陀罗。
      于是不眠不休地从木叶赶到花之国,他如愿以偿地见到了相见的人,因陀罗看起来依旧很那么美,那么好看,像天上的月亮,却是暖暖的。
      而他又因为一时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差点伤到他。
      落荒而逃。
      躲过白天,踩着悄然的河畔走进月光,夜就悄悄的黑了。
      斑想了又想,实在没法勉强自己回到之前的心态。
      他不想放手了。
      他想要把因陀罗留在身边。
      身份不明又如何,他不在乎,泉奈已经因为所谓的顾虑死去了,他无法追究他的死亡到底有几分族里逼迫的结果,却不想让因陀罗也因为他的退却就此离开。
      凭什么无论是他还是泉奈都要为所谓的家族不断地退步?他已经因为它失去了弟弟,难道还要继续因为它放弃自己的爱人吗?
      才不要。
      人生在这世上,为何就不能为自己而活,哪怕一次?
      他只有他了。
      于是终于下定决心的忍界修罗,踏着漫漫无边的夜色,悄无声息地返回了那座小小的庭院。
      “...因陀罗?”
      看到了游廊边坐着的人。
      单薄而挺拔的影镶嵌在无尽的黑暗里,寂寥而羸弱,斑走上前,才发现他身旁还燃着一株小小的蜡烛,许是过了太久,只剩下了零星的芯火,不知何时就该熄灭了。
      斑顿了顿,蹲下身,轻轻地按住他的肩。
      “我回来了。”他道。
      因陀罗微微侧了侧头,白玉似的脸沉浸在黑暗里,看不太清,他好似是对着他笑了笑,然后拿起旁边的一个大坛子,抱在怀里敲了敲。
      “你回来了,”他淡淡地应道,“街头老贩卖的酒,有兴趣尝尝吗?”
      斑呆呆愣愣地就坐下了。
      只剩下星子的蜡烛又燃了起来,烛油沿着壁滑下来蜿蜒的痕迹,他接过那斟好的半盏酒,端在手里看他。
      “...你还会喝酒?”他颇为好奇,而又颇为怜爱地问。
      因陀罗顿了顿,低头浅饮了一口,表情依旧淡淡的。
      “或许吧,”他道,微微歪头,“没什么感觉,应该是会的。”
      斑的神情更柔软了,像是在看什么极为可爱的事物,他端起瓷盏喝了口,没有告诉他有个东西叫后劲,等到感觉上来了,那可就迟了。
      入口的酒水香醇浓厚,不辣,还带着甜甜的香气。
      应该不算是烈酒,斑这样想,瞥见他小口小口地把一碗全喝完了,又倒了一些,便没有拦。
      他自己也续了一点,仰头看那天上的明月,思绪徒然就变得朦胧了起来。
      他想起之前提到过的事。
      “你说,在我回来之前,曾有奇怪的人来找过你?”他问,“有兴趣聊聊吗?”
      因陀罗没有说话,纤长的睫羽微微颤抖,神色间好似透露着一分怅惘。
      斑心头一紧。
      “因陀罗...”
      “...噗。”
      斑愕然,眼睁睁看着方才还黯然的心上人笑得花枝乱颤,肩头不断颤动,眼角眉梢都氤氲着笑意。
      怪好看的。
      “...因陀罗?”斑迷茫地呢喃。
      因陀罗含笑咳嗽了两声,摸索着按上他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
      “那可真是个臭流氓,”他严肃地道,薄唇微翘,突然又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不仅一声不吭就抱上来,还邋邋遢遢的,浑身都是馊馊的味道。”
      斑哑然,他哑口无言了好久,抬手按住那放在自己肩头的手。
      冰冰凉凉的,该不算是健康的表现,斑正皱眉思忖着,又见因陀罗拿起不知道第几碗酒,稠艳的红晕浸染了白皙的耳根,眼神也似乎很是朦胧。
      他还捂着嘴小小地打嗝。
      “你这是...喝醉了?”斑略有些愕然地问道。
      因陀罗皱了皱眉,黑眸水涟涟的“望”向他,唇瓣还带着一丝水渍,颜色也变得浓稠了起来。
      像一朵待人采撷的蔷薇花。
      斑呼吸一窒,下意识挪开视线,突然又意识到不能让他继续这样喝下去,便转过身来,想要夺他手里的碗。
      “不能再喝了,再喝明日晨起会头疼。”
      因陀罗推攘着不理他,斑害怕伤着他,一时竟是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然后便见方才还护食的人皱了皱秀气的眉,薄唇紧抿,一点点地朝着他靠了过来。
      吨吨吨倒满了酒,哗一下递到他面前。
      “——喝!”
      这话说的真是理直气壮,斑捂住被撞到了的鼻梁,龇牙咧嘴地捏住他的手腕。
      “你怎么还会劝酒了呢?”他颇为无奈的抱怨。
      因陀罗没得到正面的回应,皱起了秀丽的眉,他不解地歪歪头,收回手臂,打算自己解决掉。
      吓得斑连忙夺过来一口饮尽。
      “好了好了不喝了,乖,和我回房去好不好?”
      因陀罗横眉冷对地哼了一声,不答应。
      “要回你自己回,我怎么样,和你没关系。”
      说完这句冷话后他又软和了下来,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的碗,睁着水汪汪的黑眸沉浸式的发呆。
      斑尝试性地戳了戳,他就像个棉花糖似的化了开,靠了他满怀。
      “...抱歉,”沉默了一会儿,斑眉目微敛,声音轻轻地道歉,“...我之前钻了牛角尖,想着和你在一起会害了你,才会离开那么久。”
      “...以后都不会了。”
      他郑重地发誓,垂眸看着怀里奄嗒嗒半阖着眼的人,突然又苦笑了起来。
      “也只有趁着你喝醉才敢说这些话,害怕你不理我,是不是很胆小?”
      因陀罗没有回应,只皱着眉扯住他的衣袖,手指悄悄的蜷曲了一下。
      斑没有看到,他只是突然觉得有好多话想要和他说,或许这酒终于上头,让他有些控制不住倾诉的欲望。
      “...我也有过一个弟弟,和你一样,”他道,说起泉奈来,脸上便又浮现出了一抹带着哀伤的思念。
      “我们曾经很要好,一起战斗,一起长大,我除了他之外还有过其他兄弟姐妹,但是战争太残酷了,他们一个个的都离开,甚至有些我连模样都记不住。”
      “...可是泉奈一直在。”
      他轻声地絮絮叨叨,怀里人乖乖地窝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怀里还抱着那个空荡荡的碗。
      斑垂眸温柔地看了他一阵,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拿起了一旁还剩半壶的酒。
      他仰头灌了一口,喝的有些猛了,眼眶便骤然湿润。
      “...可是他还是离开了。”
      他道。
      多么可笑,他在弟弟死去后完成幼时的理想建立了木叶,可这个用来保护弟弟的村子,却从来都没有过他。
      “...他们都说我,他们很多人都指责我、说是我害死了泉奈,我都不曾反驳过。”他磕磕绊绊地道,“我的族人为了他的逝去而悲伤,我很高兴,我还想着虽然不是我害死了泉奈,但至少他们能有个发泄的地方,便永远都不会忘了他。”
      “可是在心里,我或许...我或许一直都觉得害了他的不是我。”
      “多么可悲的高高在上...多么自以为是的施舍,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斑絮絮叨叨地说,眼眶通红地望着天上的弯月,又灌了一口壶中的余酿。
      这次的酒喝得更猛,多余的部分从嘴角溢出,沿着颈项撒下,散落在了大敞的衣襟上。
      因陀罗悄无声息地睁了睁眼,怔了怔,又闭上了。
      斑没有察觉,只手忙脚乱地把空壶丢到一旁,擦去那溅到怀中人身上的酒渍,颤抖着叹了一口气。
      “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下定决心把你留在身边,可说到现在,却又有些迟疑了。”
      他顿顿地道,眼角眉梢都泛着醉意,神色怅然地呢喃。
      “因陀罗...若是你也像泉奈一样、我又该怎么办呢...”
      “我能保护好你吗...我一定能保护好你的...”
      因陀罗睁开眼睛,他翻了个身,无神的黑眸直直地盯向他。
      斑目光涣散地回视,神情似泣非泣,因陀罗迟疑了一下,抬手捧住他的脸,轻轻地摸了摸。
      “...莫哭。”他笨拙地试图安慰。
      那怀抱着着他的胸膛猛然颤抖了起来。
      有一滴咸涩的泪滴从上方滴落到了他的唇瓣,因陀罗下意识地舔了舔,整个人就突然天旋地转。
      他仰倒在冰冷的游廊,感受到身上人那灼热的吐息,黑发如绸缎一般迤逦开。
      他没有反抗,只是在那人俯身下来时,轻轻地抱住了他。
      “...我在。”他含糊不清地喃喃,仰起头来,轻吻他的脸颊。
      不要害怕,斑,你不是一个人。
      真好啊。
      “我在。”
      我也不是了。

      直到回到木叶的第不知道多少天,斑依旧有种不真实感。
      因陀罗又断断续续地发起了烧,他不知道是之前没好透,还是因为舟车劳顿,总归是不太好。
      沁凉的夜晚在游廊荒唐一宿,不管是行事时略过的粗暴还是事后的欠缺,病魔找上门来,并不算奇怪。
      无所畏惧的忍界修罗为此懊恼了许久。
      他还羞愧。
      虽然因陀罗不曾对他说什么恶语,但那个晚上、那个荒唐而糜烂的夜晚,他确实算的上趁人之危。
      心上人醉恹恹地倒在他怀里,而他借着酒意带来的汹涌情感,忽略沉静的思想,像野兽一般的做事。
      当时却是“清醒”的。
      清醒到在后来心上人哽咽着挣扎,呜呜噫噫地想要停下时,还能准确恶劣地封住他的唇。
      听不到听不到,就不听就不听。
      坏的要命。
      这样一来,本就算不上康健的人第二日一早就发起了烧,斑慌忙地找来医生,一声不吭地应下来自医者的的责备,忖忖不安地守在床前等他醒来。
      因陀罗睡得着实很沉,醒来时,热烈的阳光透过窗沿照进来,映入了无神的眼底,像神明点上了高光。
      他甫一动了动,一直窝在一旁的忍界修罗就“嗖”得一下跳起来,俯到他床前。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碰碰他的额头,像有几分害怕似的,很快就缩了回去。
      他的声音比他的动作更小心翼翼。
      “因陀罗...你感觉,好些了吗?”
      因陀罗感觉有点懵,便没有说话,他坐起身来,感受着身上依旧残留的酸疼感,神色微窒。
      难受。
      斑见状端了药过来,见人乖乖喝了,又去取了粥,香甜的红豆粥又软又糯,因陀罗拒绝他的投喂,接过碗来,小小的喝了一口。
      ...咦?
      味道怎么怪怪的。
      虽然味道奇怪,因陀罗还是把粥都喝完了,斑接过碗来,大拇指不安地搓了搓,眼神软绵绵地看向他。
      “还想喝吗?厨房里还煮着,我去给你盛?”
      因陀罗摇摇头,突然一顿,意识到了什么。
      “...这粥...”他干巴巴地问,“这粥是你煮的?”
      忍界修罗窝在旁边,小动物磨牙似地发出了一声“嗯”。
      因陀罗感到有些讶异,毕竟对方实在不像是会做饭的人,他又顿了顿,想起方才那粥糊糊的口感,突然就释然了。
      也是。
      若是哪家店敢买那种味道的粥,哪儿还开得下去。
      这样看来,那粥的味道...倒也不算坏。
      被拒绝的忍界修罗没意识到什么不对,把碗收到厨房,又紧巴巴地贴了回来,因陀罗感到有些累,拉了拉他的袖子,想要人陪着自己再躺一会儿。
      却不料被拉的人纹丝不动,身体还隐隐往后退,就差没一蹦三尺远。
      丝毫没有作夜的热情似火。
      因陀罗脸色霎时就变了,眉眼透露出一分苍白,斑也发现了自己反应的过激,他咽了口唾沫,凑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拉住了他的指尖。
      捏了捏。
      “...你、你不生气?”
      他战战兢兢地发问。
      因陀罗迷茫地张开了嘴,无神的黑眸微睁,满脸茫然与无所适从。
      ...生气?发生了什么?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吗?他为什么要生气?
      斑垂着头不敢看他,好半晌没得到回应,心都凉成一片。
      他抿了抿唇,抬起头来,无比郑重地握住他的手。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是我不对,可我并没有任何看轻你、侮辱你的意思,我其实很早、很早...”
      斑顿住,他看着他,内心柔软的情绪压过了闪烁的不安,颤抖的声线便控制不住地柔软了起来。
      “...我其实已经心悦你,很久了。”他轻轻地道。
      所以...
      “你愿意做我的爱人、做我的伴侣吗?”
      因陀罗呆住。
      他呆了好长时间,弄得斑又开始不安了起来,忍界修罗素来干燥的掌心变得黏黏腻腻,交握的手仿佛在发烫一般,灼得他嗓子都哑了。
      “你、你不愿——”
      “——我们不是早就是情人了吗?”
      因陀□□巴巴地打断了他的话。
      那姣好苍白的眉眼依旧带着一丝迷茫,还混杂了许多不安怔忡,斑茫然了,他呆呆地看着他,舌头蠕动,代替主人发出来自心底的疑惑。
      “...什么时候的事?”
      情人?他明明才刚告白,他们什么时候确定关系的?他怎么不知道?
      因陀罗抿了抿唇,纤长的睫羽颤了颤,抽出被握着的手。
      他微微侧身,素白的面容浸润在阳光里,凸显出几分很难见到的冷硬。
      声音亦是凉凉的。
      “若非如此,你从前夜里总爱亲我,又是怎么个说法?”
      斑再次呆住了。
      他感到有些心虚——毕竟那些偷偷摸摸的举动竟被看得一清二楚,实在是有些尴尬。
      不过...
      忍界修罗顿了顿,他看着心上人此刻冰凉又难掩焦虑的眉眼,恍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我们若是之前就确定了关系,我又怎可能独自离去,将你一人丢下,如此之久?”
      怪不得他总喜欢亲近他,怪不得他从不抵触他的亲昵,他原本以为这人是缺心眼,却没想到、却没想到...
      这样说来,他之前自以为的疏远放手,在因陀罗看来,岂不算是始乱终弃?
      忍界修罗整个人都震悚了。
      因陀罗显然也被震了一震,神色迷迷瞪瞪,斑见状倒是莫名放松了下来,他又好笑又爱怜地拉住他的手掌,凑在嘴边亲了亲。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轻轻地道,“是我太不懂分寸,若是这些日子让你不安,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再也不会自顾自地将你一人撇下,再也不会做出让你误会、失落的事。
      “所以...做我的伴侣,好不好?”
      因陀罗依旧没有回答,只用一种略带怔忡的神色“看”着他,良久,轻轻地眨了眨眼。
      “我有过一个弟弟,你知道的。”他声音轻轻地说道,“我忘记了很多事,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弟弟的名字,甚至记不得这世上,究竟有没有属于我自己的亲人。”
      “有时候甚至会觉得,他们约莫是真的不存在了。”
      他说这话是的神情略带恍惚,还有些许不明不白的悲伤,斑握紧他的手,抿抿唇,突然也感到有些略微的伤感。
      宇智波大概也不再是他的家了,他想,没有了泉奈,如今的他好似也已能够窥探到那冥冥之中、分道扬镳的宿命。
      那大概会是十分孤苦的归途——
      “——所以这话应该是由我来问,斑,你愿意接受我做你的亲人吗?”
      因陀罗突然道。
      “你愿意接受我这个目不能视的累赘,愿意取代我那失去的记忆中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家人,和我在一起吗?”
      斑怔在原地,因陀罗垂眸“看”向他,眉眼浸润在阳光里,带着几分极其温柔,极其美好的“爱”。
      他还倾身抱住了他,像一块棉絮裹着一块坚石,斑伏在他的肩头,听着那有力而又脆弱的心脏跳动,颤颤巍巍地眨了眨眼。
      然后抬手悄悄地、轻轻地回抱住了他。
      “...好。”
      他道。
      “...我们一起回家。”
      或许就能摆脱那,可悲而又注定的命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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