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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对于大筒木羽衣的病危,大筒木因陀罗其实并不怎么意外。
      他年幼时大筒木羽衣便已然是一副苍老的模样,抽出尾兽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没有人知道六道仙人究竟活了多少岁,但无论怎么算,都不是一个正常人应当有的年纪。
      大筒木因陀罗想着他十七年前叛出忍宗,在那时,大筒木羽衣看起来就已经像一个形销骨立的老人了。
      他本以为他很快就会死去,却不曾想过,竟硬生生挨过了将近二十年。
      大筒木因陀罗宛若一只白鹤,悄无声息地落在老宅的屋顶。
      夜风有些寒凉,吹得黑发与衣袖飞舞,他安安静静地立了一会儿,红眸凝滞,闪身进了屋。
      哪怕此时已然夜深,病重的老宗主身侧没有人侍疾亦是奇怪的事,大筒木因陀罗心里有了些猜想,他抿了抿唇,抬手掀开那层层叠叠的白纱,终于看到了榻上卧着的那个人。
      该怎么说呢?大筒木因陀罗竟一时无言,他看着那个瘦的近乎脱相了的老人,几乎快认不出他就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他上次见他尚还是半年前,每当他快重伤阿修罗,大筒木羽衣就会出现,硬生生地从他的手下救下他的幼子。
      却不曾想不过短短的半年,这个可以让忍宗反败为胜的老人,便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你来啦,”大筒木羽衣轻轻叹道,他睁开眼睛,无神的轮回眼直直地看向大筒木因陀罗,拍了拍自己的身侧。
      “坐。”
      大筒木因陀罗沉默了一瞬,顺从地坐到了他身侧的榻上。
      这样的距离就有些过分近了,近到可以看清那脸上苍老盘亘的沟壑,大筒木因陀罗看着他,本以为自己会感到畅快欢喜,心底却升不起哪怕一丝一毫有关喜悦的情绪。
      他不过是感到有些可惜,大筒木因陀罗想,这人还没有见证他的忍宗是怎么在他选定的继承人手中轰然坍塌,又怎么敢、又怎么能这样轻易死去?
      大筒木羽衣又轻轻叹了口气。
      他或许是真的太虚弱了,连说话都显得艰难,大筒木因陀罗回过神来,他静静地看着老人,红眸沉寂,素白的脸在月光映照下宛若一尊神佛。
      “你真的...好像她啊...”他听到老人这样叹道,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像思念,若叹惋,大筒木因陀罗注意他用的是“她”,神色一动,不解皱眉。
      “谁?”他问道,来到此地后第一次开口,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平静。
      大筒木羽衣低低地笑了一下,轮回眼浮越出几分笑意。
      “像我的母亲,曾经的卯之女神,你的祖母。”
      大筒木因陀罗没有听他提到过祖母,此时也不出言打断,大筒木羽衣笑吟吟地看了眼他,看着他漂亮的仙人眼,就仿佛是在透过他看什么别的人。
      “...我还记得在小的时候,我和羽村常常偷跑出去玩儿——羽村就是你的小叔叔,母亲每次把我们逮回去都会很生气,可她一看到羽村漂亮的脸蛋就下不了手,就只逮着我使劲地揍...”
      “她打人打得可疼啦,还偏偏只朝着一处地方打,每次被打完我都像上过刑一般,坐也坐不起来,就只能趴着让羽村喂饭,受尽他的嘲笑!”
      “...但每次伤好了,就又拉着人出去啦。”
      大筒木羽衣的神情是那样的欢愉,目光也是那样的柔和,大筒木因陀罗从未见过他这么欢喜的模样,不像仙人,反倒更像一个普通的幼童。
      他提起自己的弟弟和母亲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
      像闪着小星星。
      “母亲总是说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不适合我们这些小孩儿,羽村也不怎么喜欢往外面跑,我知道的,他更喜欢神殿里的生活,可为了我,他还是一次次的跟出来了...”
      “我当时就不明白,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有那么多好玩儿的事儿和可以认识的人,为何母亲不让我出去,羽村也不喜欢?”
      “于是就一次一次,重复逃跑和被抓回去的经历,一直这样下去,我原本也以为日子就这样了,直到后来...”
      大筒木羽衣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悲伤,目光也浑浊了起来,大筒木因陀罗仿佛想到了什么,只安静地望着他,不说话,不出声。
      大筒木羽衣看着他,突然就落下了泪来。
      “...我本以为...母亲是不愿意让我和外面的人接触的...可现在想...整个神殿都在她的掌握下、她若真是不愿...我又怎么能出去...哪怕一次?”
      所有自以为是的逃跑,都是不着痕迹地放纵 ,大筒木辉夜不是不想要两个儿子出去,她只是在用那样隐晦的方式告诉他们,出去可以,但外面危险,记得必须好好地保护自己。
      记得按时回家。
      “...然后呢?”大筒木因陀罗出声问道,他看着虚弱喘息的老人,声音嘶哑,“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大筒木羽衣倦怠地阖了阖眼,他侧头看向那被白纱半掩的月亮,神色疲倦,像是在用生命叹惋。
      “...母亲受到神树果实的影响,越发残暴滥杀,我和羽村一起联手封印了她,解救了苍生,再后来,羽村去了月球,而我留在大陆,建立了忍宗...”
      “...创造了你们。”
      供奉的女神堕落,神殿被反叛的人们哄然毁坏,那一堵堵曾经拦住他向外追寻的高墙,到后来,都变作了尘埃。
      羽村没有家了。
      他也没有了。
      “若是母亲能见到你,她一定会很欢喜...”大筒木羽衣突然说道,他将视线投向神色莫测的长子,看着他的眼睛,“母亲一向喜欢好看的人,你长的这么好,比羽村还漂亮,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或许在当初,他用阴阳遁创造他的时候,也是怀着这样的念想。
      可是后来...
      “所以你对我的忌惮,便是源于我那素未谋面的祖母吗?”大筒木因陀罗突然开口,神情似怒似嗔,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很轻易地联系起了所有事。
      “这双仙人眼,可是继承于你的母亲,那残暴堕落的卯之女神?”
      大筒木羽衣一时哑然,再说不出任何话,他一向都知道因陀罗聪明,却不曾想他竟聪明到这种地步,凭借寥寥数言便窥得秘辛。
      大筒木因陀罗讽刺地笑了笑,却没有做出什么失态的举动,对他而言只不过是知道了那偏见之下暗藏的缘由,什么都没有改变,不值得他耗费心力。
      他只是感到有些乏了,站起了身来,大筒木羽衣突然激烈地咳嗽起来,他回身看他,被那嘴角溢出的鲜血震慑了心神。
      “嗬...嗬...”大筒木羽衣撑着床榻艰难地喘息,他倒回床上,望着背光的长子,轻轻叹气。
      “因陀罗...你当真执着于毁掉忍宗,不肯放过他们?”
      大筒木因陀罗的脸沉浸在阴影里,看不清。
      大筒木羽衣又叹了口气,神态更加虚弱了,他执着地望着长子,执拗地想从他口中求得一个答案。
      “你有了自己的宗族,有了子嗣,你完全可以全心将他们发展的更好,为何却偏偏挂死在忍宗上?”
      大筒木因陀罗眨眨眼,他微微侧头看向映照了月光的纱帘,轻巧地笑了一下。
      “因为我从不违背自己说的话,从不背叛自己的誓言。”
      他既是说了要报复忍宗,那么他就会做到,他既是发誓要杀死所有背弃他的人,将他们千刀万剐,那么他就一定会做到。
      “大筒木羽衣,我不像你。”
      不像你,说出的话能轻易收回,付出的爱也如潮水云烟。
      大筒木羽衣许是被他这话煞到了,深感疲倦地闭上了眼,大筒木因陀罗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他说话,还以为他是睡着了。
      他又静静地立了一会儿,无言,便准备就此离去。
      “你还记得...当年你杀死的那两个人么?”大筒木羽衣突然开口,疲惫而倦怠地发问,大筒木因陀罗顿了一下,掀起白纱的手凝固在了半空。
      那两个人...那是他最先杀死的忍宗的人,他自然是还记得的。
      大筒木羽衣又叹了口气,轮回眼开始旋转,大筒木因陀罗感受到查克拉的波动勃然大怒,正准备上前弄死他,就被眼前的一切震住了心神。
      他又回到了那个满院紫藤花的庭院。
      如烟的紫藤花已经败了大半,萎靡地缠绕在支架上,他看着那两个童年玩伴,一个高高的,一个有着圆圆的脸,正蹲在一旁忧愁地望。
      “啊呀啊呀,这花为什么不开了?因陀罗大人看到了该是有多伤心啊,他最喜欢在这花下面看书了。”
      “笨蛋!”另一人敲了敲问话的人的脑袋,恨铁不成钢。
      “你好笨啊,现在都快冬天了,因陀罗大人不在,没有阿修罗大人来给它输查克拉,自然就会败啊。”
      被敲的一人愣愣地说:“是哦。”他望了望个子小小的同伴,赞扬地比了个大拇指,“还是你聪明!”
      被表扬的人骄傲地扬起了圆圆的小下巴。
      大筒木因陀罗的脸色突然变得比雪还白。
      他跟着二人来到房间,是他的房间,发现里面一尘不染,他又跟着二人来到书房,看着二人翻找着他写的策划,絮絮叨叨地抱怨。
      “啊呀,为什么这里这么脏啊!你都没有打扫过吗?”
      “打扫什么打扫,因陀罗大人最不喜欢有人进他书房,要不是要找策划书去怼老宗主,你以为我敢进来啊!”
      然后翻找了好久之后,二人终于在桌上的一本书中,发现了夹在其中的策划案。
      “啊!找到了!”那人高兴地说道,将东西塞进同伴怀里,另一人也高兴极了,他拿着那几页薄薄的纸,眼睛都在发光。
      “走!我们去找老宗主!”
      然后大筒木因陀罗就看到了推门而入的自己,带着满目的仇恨和怨怼,像地狱爬上来的厉鬼,什么都看不进眼里。
      他颤抖着启唇:
      “...不!”
      然后就看到了大筒木羽衣。
      大筒木羽衣使用了轮回眼,这让他看起来比方才更虚弱、更苍老了,他望着满目惶然的长子,气若游丝地问。
      “...看到了这些...你还是不愿意放手么...”他道,望着被白纱笼罩的屋顶,目光涣散。
      “当年那二人在死之前已经各自有了孩子,我看过他们了,和他们的父亲长得很像...”
      “若你到时看到他们...你一定会认出他们的...”
      大筒木因陀罗倏地就冷静了下来,再没有了方才的无措,血玉般的眸子直直看着老人,他顿了好一会儿,突然冲上前狠狠地踢翻了床头的案几。
      “你以为凭借这个就能阻止我吗?!”他癫狂地质问,毫不担心自己的声音会引来护卫的人,大筒木羽衣依旧直直地盯着房顶,他得不到回答,顿时更疯了些。
      “大筒木羽衣!你还是这么的可笑!”他噬人地笑道,血眸流光溢彩,落到地上的碗被他踢到一旁,撞在墙上摔得稀烂。
      “我告诉你!我当初杀他们就是为了力量,和他们究竟背叛与否没有任何关联,这些年死在我手上的人没有上万也有数千,不过区区二人,哈,算什么东西?!”
      他是那么愤恨地痛骂,神色宛若瘈狗噬人,溢出的查克拉将四周的白纱掀飞狂舞,翻倒的案几化为齑粉,却始终不曾得到任何回应。
      过分的安静唤回了大筒木因陀罗的思考,他停了下来,呆呆地、愣愣地将视线投向床上的老人。
      “大筒木羽衣...“
      没有得到回应。
      那玉似的面容突然就染上了难以言喻的恐慌,他冲上前扑倒在他的榻旁,血玉似的眼眸惶然地看着那大张的双眸,颤抖着碰了碰他的脸。
      “大筒木羽衣?羽衣?”他唤道,惶惑地像个孩子。
      “...父亲?”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大筒木因陀罗蓦地就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都静了下来,他转头看看一片狼藉的室内,又看看悄无声息的老人,沉默了好久,低低地笑出了声。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血液从眼眶流出,印在脸上成了辙痕。
      “大筒木羽衣,你真是好算计,哈哈哈,你真是好算计、真是好算计——”
      “哈哈哈哈...”
      大筒木因陀罗笑累了,又坐下身,他侧头看着那无焦的轮回眼,神色静了下来,月光透过破损的纱帘一路延伸到床头,恰好停在了大筒木羽衣的枕边,再无法延伸一步。
      素白的手抚上那苍老脱相的面庞,略一踌躇,轻轻地合上了那无法瞑目的眼。
      “...你赢了,”大筒木因陀罗低声喃喃,他站起身来,最后看了眼那曾让自己无比痛恨的面庞,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门。
      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像是神子披上袈裟,却又更像白殓。
      是谁在吊唁?
      “你赢了,”大筒木因陀罗抬头看向那昏沉透亮的圆月,神色微恍,阖上了眼睛。
      夜风拂过他的发梢,呜呜咽咽,吹着无人听得的旧曲。
      你赢了,这么多年,无论采用什么方式,你总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他想。
      可我呢...?

      我会说到做到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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