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暖春》Milch杏仁

2、第 2 章

　　谁说今天难得看到半个赝品，与记忆里相比嫩上许多的脸就在这里，除了年纪，其他一模一样无可挑剔。这张脸上飞着两朵浅浅的红霞，眼睛乌溜溜地瞅着他不放，虽是不好意思，却掩不住喜爱想要交好的心情，是孩子式的害羞。
　　“哎呀忘了，还有小沉，”林母对自己这个过于感性到健忘的性子又是一阵痛恨。
　　“对对对，瞧我这个人，”艳姨拿开手帕也忙道，露出哭得我见犹怜的样子。
　　“大地，这是你艳姨的孩子，比你小一岁，是弟弟，这次过来要借住好一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弟弟。”林母热切期待地看向林无地。
　　艳姨跟着道：“小沉，叫哥哥。”
　　“哥哥。”
　　原来是母子，怪不得这么像，这么说以前他见过他的母亲吗？
　　林无地恢复了点清醒，意识到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不是幻影。
　　“不对，已经叫过了，是我又把我的小沉冷落了。得亏我们小沉乖。”看样子，艳姨慌忙认错，又是要落泪，不过她还是努力压了下去，忍过了这回。
　　“小沉，告诉大地哥哥你叫什么。”艳姨靠向男孩，边柔声说话边轻抚着男孩柔顺的黑发。
　　陈元春，林无地脑海浮现出三个字。
　　“原沉。”原沉两只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芒，笑得又乖又甜，“哥哥，我叫原沉，大草原的原，小沉很沉的沉。”
　　艳姨强颜欢笑着说他：“胡说，我们小沉一点都不沉。”
　　“那小沉不沉的沉。”原沉乖乖改口。
　　林无地许久无言，他刚有了失而复得的心灵巨震，随即就看出了原沉与年龄不符的心理。
　　不是他吗？
　　林母和艳姨的表情都变了，林无敌的沉默，她们误以为是对原沉的抗拒。因为原沉太过幼稚，异于常人。
　　“大地怎么了？”林母一点也不希望昔日闺蜜和她的儿子在她这里遭受委屈，她迫切想要林无地表态，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歧视弱小的人。
　　“小沉，我叫林无地，双木林，家里没地的无地。”
　　话音落下，两个女人松了紧绷的心弦，林母又像只快活的蜜蜂无比热情地招待起了客人，说着炖菜和汤做好了，要进厨房炒两个蔬菜，就衣裙翻动，旋进了厨房。
　　艳姨想跟着进去帮帮林母，就笑着问林无地愿不愿意跟原沉说会儿话，得到林无地的颔首微笑，就又转头问原沉愿不愿意跟哥哥玩一会儿，得到了原沉铿锵有力兴奋异常的愿意两字。
　　艳姨高兴得不得了，她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宝贝儿子要收获到一个小伙伴的光明未来，她有心让他们日久生亲友情，就想多给他们一些独处空间，快点熟起来。
　　艳姨收了手帕也进了厨房，林母没怎么推脱就和艳姨凑到一处，分工炒菜。
　　林无地身上还背着书包，他刚想迎着原沉明媚灿烂的笑坐到原沉的旁边，突然发现自己的书包还没放下，觉得自己有点傻。
　　“我去放一下书包。”他抬腿转身想先回一下房间。
　　出乎意料，原沉说：“哥哥，要回房吗？小沉也想去。”
　　林无地没急着走，他听到原沉的话，转回头细细看了看原沉的表情，不见一丝阴霾的光亮。
　　“马上吃饭了，你等会儿再来吧。”
　　原沉脸上出现明晃晃的失望，但又很快消失了，“那小沉吃完饭再去哥哥房间玩。”
　　“嗯。”
　　林无地回到房间，放下书包，呼出长长的一口去，手掌撑着桌面，低头闭上眼，感受心脏的跳动通过血液传遍全身，似乎全身都在躁动，过了一会儿，他依旧回复不到原来的平静，只得作罢。
　　林无地出去前拐进了卫生间，对着镜子确认了几遍自己至少表面上还是八风不动，再走出了房间。
　　楼下是一贯的忙乱声，夹杂着不同平常的欢声笑语。
　　还有一副跨越千年惊起他心里滔天大浪的容貌。
　　林无地知道自己应该保持冷静，这也是他曾演练了十多年的不动声色。人身和灵魂是可以剥离的。
　　林无地回到了餐桌旁坐下。
　　原沉看到了回来的林无地，眼珠子就不肯挪了。他的脑袋随着落座的林无地定住，有些委屈地问：“哥哥，为什么离小沉这么远？”
　　林无地不觉得有多远，原沉坐在桌子一边一角，而他坐在另一边另一角。可桌子本身不大，就算两人坐在对角线两头，也没多少距离。
　　“我一般都坐在这个位置。”林无地比自己想的更加冷酷无情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笑跟没笑一样，丝毫不减冷硬之感。
　　原沉哦了一声，站起来绕到林无地旁边，在坐下之前，把椅子拽近林无地，是几乎要靠上的距离。
　　林无地张张嘴，来到这里第一次有了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憋屈感。
　　“哥哥，放书包放了好久哦。”
　　“嗯。”林无地回身正坐在椅子上，有点刻意地不去看那张天真无暇的脸。
　　这张脸大部分时候都如化不开浓墨，阴郁沉闷。但也有时候，有那不与外人道的短暂时刻，是重重雾霭压不住的明媚春色。
　　他怎么可能还有机会见到呢？
　　原沉不在意林无地强撑出来的冷淡，继续道：“哥哥，妈妈说我要在这里住一个月，哥哥会天天陪着小沉吗？”
　　林无地闻言一怔，侧目看他，又似被烫到般转开，说：“我还要上学，空下来才有时间。”
　　他的心思太乱了，不断告诫自己这个人只是脸像而已，不是他。
　　他的年龄比他小，不会耍无赖一样悄悄地叫他哥哥，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叫。
　　他的面相干净，笑容纯粹，不曾经历过半点爱恨情仇，不曾沾染一丝红尘烟气。
　　他的身体也不会有纵横交错的伤疤，那些或小如针扎或大如钻心的疼痛从未侵扰过他。
　　他有他的模样，他有他的模样。
　　那么他是不是他最想要的模样呢？林无地纷繁的思绪中电光一闪。
　　原沉遭到了无情的拒绝，失落了一下，但也只有一下，他虽常常对世事一知半解，懵懵懂懂，但也很早就明白了人都有自己的事，再好的朋友也不会每分每秒都在一起。
　　不过，他很喜欢这个哥哥，在来之前妈妈就跟他说过很多遍，他会有见到一个很好的哥哥，之后的一个月他会和哥哥住在一起，哥哥会带他完成他拼了半个月还剩大半的拼图，会带他打游戏，会陪他看动画片，会和他一起上散打课。
　　他的妈妈为他画下那样美丽动人的一个月，他已经迫不及待了，他要让哥哥快点喜欢他，然后变成他想象中的哥哥。
　　在他眼里，这个帅气稳重的哥哥光是温文儒雅的外表就已经把严淼淼吹上天的气泡哥哥秒得渣都不剩了。
　　这个哥哥会不会像魔卡小樱里的月兔哥哥那样温柔细微，会不会像鬼灭之刃的哥哥那么不舍不弃。
　　其实他的要求也不高，他就希望有个哥哥能够陪他玩陪他说说话，能够在他受欺负的时候给他出头，能够在他叫了一声哥哥以后回应他。
　　这么一想他的要求好像有点多了，原沉纠结地想，这个哥哥就很好，不管怎么样都够好了。
　　原沉不知道自己的望向林无地的眼神是怎样得熠熠生辉，灼灼桃华。那波光粼粼的眼眸不在林无地的视线内，却活跃在他的脑海里，一会儿让他喜，一会儿让他疼，一会儿又让他茫茫然不知终日。
　　原沉的后脑勺斜倒向桌面，歪着头微仰着去看这个大哥哥，“哥哥喜欢小火车吗？很帅气的小火车，还有轨道和山洞，会动，呜呜叫，呜——”白嫩嫩的小少年嘟起粉嫩嫩的嘴唇学火车叫。
　　见林无地没回答，他又说：“我拆了，放箱子里，妈妈帮我带过来了。吃完饭以后，我们一起装小火车，好吗？”
　　“五哥哥，喜欢这纸鸢吗？我画的。我们一起去放，好吗？”
　　林无地以为自己出了幻觉，耳畔出现了重音，又感受到一阵一阵的心悸。
　　“好。”
　　当时的他怎么回答的呢，一定是拒绝了吧。
　　小孩细长的眼里迸发出开心的光芒，甜滋滋地笑了起来。
　　“菜好了，可以吃饭了。”林母隔开艳姨把菜端了上来，“有小沉爱吃的糖醋排骨和鸡汤，小沉一定要捧场多吃点哦。”
　　艳姨说着要帮忙，实际上什么也没做，在林母做菜摆盘的时候，就在旁边唠家常。等到上菜了，林母也不敢让艳姨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端菜。
　　艳姨在一旁非常捧场：“小沉，你陆阿姨的厨艺比起不止茗也不遑多让哦。”
　　林母笑了：“那还远着呢。把我和不止茗比，小沉是要失望的。”
　　原沉说：“不会的，谢谢阿姨。”
　　原沉还有点不想挪开，乖乖坐正后，还在从眼角偷瞄林无地，好像在等林无地说可以开始吃了。
　　“小沉还在看什么？”艳姨还带点红的凤眼笑眯着，“看哥哥吃饭吗？喜欢哥哥吗？但得先吃饭哦，吃完饭后想怎么看哥哥就怎么看，好吗？”
　　原沉慢吞吞地挪动眼珠子看了眼妈妈点了点头，又迅速转向林无地。但是他没有再看多久，只是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米饭和菜肴上。
　　他要专心吃饭了。
　　看着原沉小小的发旋，艳姨眸光里闪烁着哀伤，这不是埋怨或是悔恨命运的哀伤，而是由母爱而生。即使浓郁而又沉重，如深蓝，如靛青，也是温柔到了极点。
　　原沉从开始用餐就没再发出一点声音，林无地的心思就没在吃饭上过，他又发现了一点不同。
　　陈元春和他一起进食的时候，虽然说不上吵吵闹闹，但是因为第五凛实在太冷漠了，君子食不言对他来说是理所当然，而陈元春却想要得到关注想得要命，以至于他控制不住小动作频频。这边一声五哥哥菜咸了点，手伸过来说着要帮爱吃清淡的五哥哥换盘菜。那边一声叹气，目不转睛地瞅对面清俊的心上人，视线强烈得让人有种置身碳火之上的坐立不安。
　　原沉对比来看，就是一个家教良好的小孩。行为举止上挑不出毛病，又有精致漂亮的长相。令人心疼更惹人怜爱。
　　这么想着的林无地又注意到犹如大晚上的远光灯般的光线，是原沉自以为无人察觉的差劲的偷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