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桥边红药》洋葱皮可以染色

2、十三

　　叶淑在陕州城内飘荡了近半日，身上值钱些的东西或是被水冲走了，或是被那阿婆拿去了，看着路边摊子里刚出锅的烧饼，叶淑也只能干咽口水，这世面上，也没什么女人能做的工作，一时间叶淑不知该如何是好，或许只有回家这一条路了。
　　叶淑向卖烧饼的大哥打探了陕州衙门的位置，可烧饼大哥也告诉她衙门的官爷不想参与永王和京兆尹的起事，一早就携家带口的跑了，叶淑还是带着一丝希望去了衙门，总盼着衙门还能有管事的，可以送她回京城。可当她到了州府门前，看见府门紧锁，任她如何击鼓也无人来理会。看来是回不去了。
　　叶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做什么，看着日光下狼狈的身影，叶淑突然觉得累了，索性就坐在府衙门口，说不定还能等到接手陕州的官员前来，可即使真有人来，怕也是永王的人，他们知道自己是丞相之女、将军之妻，又怎么会轻易的送自己回京城。
　　也不知叶淑在府衙门口坐了多久，一个丫鬟模样的人走到了叶淑面前。
　　“姑娘在这里可是遇见了什么难事？”
　　叶淑抬眼看了看这丫鬟，又看了看她身后，马车里一个姑娘半拉帘栊，正看着自己。虽看不真切，但大抵是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子。应该同自己一般也是个世家小姐吧。这么想来，倒是让叶淑放下了不少戒心。
　　“我们家小姐看姑娘坐在这里怕是遇见什么难事了，小姐想帮帮您。”
　　叶淑一时间眼泪差点就掉下来，走投无路之际，竟能碰见贵人相助，真是人生幸事。
　　“那真是多谢你们家小姐了。”叶淑哽咽道。随后叶淑便对着马车上的姑娘行了个大礼，以示感谢。
　　“那还请姑娘上马车与我们小姐一叙。”
　　叶淑上了马车，见眼前的姑娘容貌清丽，挽坠马髻，只插一根银钗在发上，未做过多修饰，一身白衣，手里拿着一只玉箫，好似出岫之白云，当真是妙人。
　　“姑娘这般可是遇见什么难事了。”
　　“妾身的夫君派人接妾身去西宁团聚，不想半路竟遇劫匪，而后妾身不慎掉入山崖，被河流冲到此处，现已不知如何是好。妾身叶淑，还不知怎么称呼姑娘您呢”
　　“我在家中排行十三，夫人您唤我十三即可，那夫人如今可是要去西宁。”
　　叶淑摇摇头“妾身不想去。既不想去见夫君也不想再回娘家。”叶淑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十三，强忍眼泪“真是叫姑娘见笑了，妾身就不在这里为姑娘添麻烦了。”
　　十三看着眼前的叶淑，眼眉低垂，神色哀伤，竟叫人如此怜爱。索性一把抓住叶淑。
　　“夫人若不嫌弃，不妨先跟着十三。“
　　听得此言，眼泪簌簌的从叶淑脸上滑下。
　　“姑娘如此恩情，妾身如何偿还。”
　　“夫人不必如此，你我都是可怜人罢了。”
　　十三见叶淑如此情景想她必是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就拿出了些馕饼给叶淑吃，见叶淑落魄至此吃相竟也如此斯文，心中不免有些苦恼，她该是个尊贵的女子，若是知道我是何等人，该如何是好。倒也真是奇怪，自己为何要如此挂心一个陌生女子。
　　“十三姑娘此行是要去哪里？”
　　“回京兆府，我原是陕州人，来这里是回乡祭祖，刚在路上看见夫人，不知为何，会有一见如故之感，才忍不住想邀夫人上车。夫人如此貌美，今日想邀请夫人畅谈的该不止我一个吧。”
　　“十三姑娘真是打趣妾身，那些轻浮浪子还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心思来与妾身攀谈，如何能及得上姑娘一片真诚。”
　　“若是到了京兆府，夫人可想过以后的日子要如何营生。”
　　叶淑苦涩的摇摇头“且不说世道太平与否，这世上哪有什么给女人做的正经生计。”
　　十三欲言又止，索性转移话题“夫人可知如今是何世道。”
　　“不是很清楚，也只是听人说宁王谋反，永王和京兆尹要替天行道。”
　　“听闻圣远皇帝还是太子时，宁王便与他交好，当年有人诬告圣远皇帝行巫蛊之术咒害亲父，还是宁王前后奔走，以证圣远皇帝的清白。所以圣远皇帝临终之时才召宁王入京，托付幼子，不想宁王转眼间，就把小皇帝溺死，天下人心真是难测。昔年是如何兄弟情深，如今却连小侄子都不放过。”
　　“小皇帝被宁王溺死，这样的消息是如何传出的？”
　　“小皇帝的母亲，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是京兆尹的亲妹妹，冒死写了血书揭露宁王暴行，托亲信送到哥哥的手里，希望哥哥能为她枉死的儿子讨回公道。京兆尹一收到妹妹血书，旋即昭告天下，永王一听闻此事，愤怒不已，立刻带兵赶到京兆府，一同商讨讨伐宁王大计。”
　　叶淑也是第一次听到如此详细的说法，一时间有些忧心尚在京城的父亲，焦急的问道；“那京城里如今又是何局势。其他的州府又是什么动静”
　　“京城内宁王已经称帝，城内官员以丞相叶辙为首尽数拥戴宁王，称京兆尹与永王实为乱臣贼子，污蔑宁王，是为司马昭之心。其他州府暂无动静，静观局势罢了，但永兴军路二府十五州，如今已尽在京兆尹与永王手中了。”
　　十三看叶淑神色焦急，不免有些好奇“夫人为何会如此关心当下形势。”
　　“妾身尚有父亲在京中，听闻宁王如此残暴，妾身担心他们的处境，关心则乱，真是让姑娘见笑了。”
　　“既有亲人如此挂念，为何不回去。”
　　“他亏欠我与母亲太多，见了我徒增内心煎熬，我对他也是怨恨难消，如此天各一方，才是好事。”
　　“还望日后夫人不会像我一般，我如今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却追悔莫及。”
　　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叶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十三姑娘在这世上并无亲人，也尚未婚嫁，那她孤身一人在京兆府做什么，她又是依靠什么生活，看她手中的玉箫，莫非是乐坊女子。想到此处，叶淑反倒愧疚起来，十三姑娘愿意收留自己，自己竟这般想她，说不定是十三姑娘只是承蒙祖荫罢了。
　　腊月二十六，马车赶在日落前到了京兆府。还未入城，十三突然叫马夫把车停下。
　　“夫人您可想好今后做何打算。”
　　“暂无打算，不过还是感谢十三姑娘这些日子的招待。”
　　十三面露难色，有些话想说却哽在喉咙，不知该如何吐出。
　　“十三姑娘是想和妾身说什么，直说便是，妾身已是这般境遇，还有什么可瞧不上的。”
　　听到这话，十三倒是松了口气“十三知夫人与其他闺阁女子不同，不想如此豁达，我本是城中乐坊里的乐姬，夫人既还没想好日后的生活要如何，你我还是早早分别的好，若是到了城里，叫人看到夫人与我在一起，恐怕会污了夫人的名声。”
　　“其实妾身善弹琵琶，只是不知道乐坊可还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