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约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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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以后，为了寻找自己真正的身世，克拉克告别了母亲和堪萨斯州淳朴的西部小镇，开始自己一路向北的打工生涯。因为他最初制定的计划就是从中部直线行走，所以在他短暂的二十多年生命中，克拉克完美避开了美国东西部最繁华的地带。
比如西部赫赫有名的中心城、芝加哥、旧金山，再比如东海岸瑰丽的港口城市费城、大都会、哥谭……以及纽约、华盛顿，他都没有去过。
并不是他不向往这些地方，而是根本没精力过去。
但此一时彼一时。
克拉克发现了被冰封在北极冰层中的飞船，也通过飞船上一个男人的幻影，终于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正如养父乔纳森所说，克拉克是一个外星人。
——氪星遗孤。
而那徘徊在神秘飞船上的幻影，则是他的亲生父亲，乔·艾尔。他本人早就死在了氪星一场叛乱之中，而他的妻子，克拉克的亲生母亲，则是和氪星一起灰飞烟灭，消失在了茫茫宇宙中。
在离开家门，告别玛莎，背上行囊的那一刻，克拉克心底就清楚，这一条向北之路或许一生都找寻不到终点，他可能需得永远追寻自己的来处，而这是一条孤独漫长的旅程。
可此时此刻，当他终于抵达梦想的终点时，得到的却只是早已身亡的家人幻影，以及一颗他永远无法归回的，泯灭的星球——本该是他家乡的，氪星。
甚至就连他自己的本名也不是克拉克·肯特，而是卡尔·艾尔。
飞船里的一切，都令克拉克心情复杂。他当然是欢喜——甚至是激动的，但很快这份激动就像是喷发后迅速冷却的火山岩浆，流淌在山石上发出“滋滋”的烧灼声，不断刺痛他的心脏。
生父乔指着自己身上的家族徽章，那个在地球人眼里看上去是个大写的“S”，实际上代表的是希望，是相信人之本善。
克拉克把千万年之前便已降落到地球的氪星侦察舰开到了更远的北极，他穿上了家族的制服，一次次在冰原挑战自己能力的极限。他能忽视阻力和重力飞翔到太空，也能在一秒之内跨越半个地球。
他能做到的比从前更多。
可在狂喜之后，克拉克又莫名感到空虚和迷茫。
……拥有了这样超凡的能力后，我又该做些什么事情呢？
他思考着，拿出一张被小心保管着的纸条。
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
克拉克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双蓝绿的眼眸，在耶洛奈夫雪林的夜晚静静凝视着他，比极光更炫丽。
当时他虽然唐突地称赞那是双宛若宇宙般的眼睛，可是说完就后悔了，因为听上去太像花言巧语。
可……当克拉克穿着制服，冲破大气层真正置身于浩渺的宇宙时，他亲眼看见了一片气泡般的蓝绿星云[1]，在静谧的宇宙中散发着摄人心魄的美丽。
克拉克知道，下一次，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赞美那双眼睛了。
他微笑着，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中央公园长椅上的姑娘。她微低着头，浓长的黑色卷发绸缎一样披着，正拿一支笔在本子上涂抹。她的面前是微起波澜的湖水，和一大片被秋意染得金黄的树。
柔风拂过，一片秋叶落在她的头顶上。
她伸出左手取下叶子，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握着细细的叶杆，右手仍是不停地在纸上摆弄着，笔尖所过之处，是一片诗意的水彩。
向来对高雅艺术缺根筋的克拉克，忽然想起了年少时在德文课上，老师朗读过的一首诗歌。他对这一类课程总是心不在焉，但因为记忆力太好，现在还记得其中的几句。
‘枯叶摆着手，不情愿地往下落’
‘也离开了星群，落进了寂寞’
‘也在坠落……’
‘可是有一位，他用自己的双手’
‘无限温柔地将这一切的坠落把握[2]’
克拉克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像风吹过麦穗时发出的振荡，又像正在被剥落的玉米粒，噼啪作响。
此时，作画的少女似有所觉。
她抬起头，目光略过周围的所有人，一下就捉住了他。
秋日和煦的晨光里，她微笑着对他挥了挥手里鲜艳的树叶子：
“嗨，早上好，克拉克，你吃过早饭了吗。”
克拉克忘了自己有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迈步飞快地朝她走去，并忙着安抚胸膛中过于活泼的心脏。
·
约在上午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
奥黛丽想，她已经好久没有一边晒太阳一边画画了。
上一次这么做的时候，她还面对着伯斯德庄园里盛开的花海。
她记得那天是五月一号，正好时欧洲的五朔节——为了赞美春神和农神。一夜之间，庄园里所有的花都开了。拱门上缠满了娇柔的蔷薇，花坛里的郁金香随风摇摆，苹果树开的花不像石榴那样红，但是味道却很甜。
仙蒂砍了棵很大的无花果树做五月柱，往上面挂满了花冠和花束，还不忘给她头上也戴了一个。
塞尔吉奥也很快到了——还有她的家庭教师朵拉，他们像傻子一样围着五月柱跳舞、大笑，欢呼着说头戴花环的奥黛丽是今天的“五月皇后”。塞尔吉奥甚至雇了一群仙子，专门在奥黛丽脑袋边转圈圈唱歌庆祝，把她弄得精神衰弱，一整夜做梦都是仙子们凄厉的歌声。
“我就是坐在这儿回忆过往年华，就这样坐着静静望着，但没有办法回到过去，只能任其远去……”
身后的树林传来隐约的吉他和歌声，以及一些欢呼和掌声。
克拉克在她身边坐下，回望了一眼笑着告诉她：“是披头士的歌。”
奥黛丽已经画完了最后一笔，把画笔和迷你颜料收进包里，等着水彩干透。闻言，她把画本放在一边，像克拉克一样转身回望着树林，那里的草坪上三五成群地坐着一些人，正中间是一个歌手，捧着吉他正在忘情歌唱。
她有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歌？”
“《Watching the wheels》。(看着轮子)”
“不错的名字。”
“I just had to let ie go.(只能任其远去)”
克拉克跟着吉他声轻轻哼唱了几句，很快就停下了，不好意思地说：“我爸很喜欢披头士……所以，呃，”
“很好听，你有一把好嗓子。”奥黛丽偏头看着他，“怎么不继续唱了？”
她眼里带着狡黠的笑意。
克拉克无奈地说：“这就是最后一句歌词了。”
看着他的表情，奥黛丽小声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她舒服地眯起眼睛看着天空：“我好久没这么悠闲地晒过太阳了，前阵子老是下雨。”
“接下去一周都会是晴天。”克拉克也学着她一样靠着长椅。
“你看了天气预报吗？”
“我猜的。”
“希望你猜的很准。”
“一定。”
“哇，这么肯定吗？”奥黛丽用树叶挡在眼前，“那我相信了。”
克拉克弯起唇角：“放心吧。”
他的目光投向天空，看着大气中稀少的水汽和薄薄的云层，慢慢地眨了眨眼睛
晒了会太阳后，他们逛了一圈中央公园，接着走到了街上。周围都是拔地而起的钢铁高楼和川流不息的车流，擦肩而过的人都行色匆匆，有些上班族只能边走路边吃早饭，再一口气灌下一整杯苦涩的黑咖啡，去刺激他们尚未完全清醒的大脑——顺便消水肿。
但他们却很悠闲，像两只树懒一样慢吞吞的逛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
克拉克起先还有些局促，因为此前他从没来过纽约，更别说曼哈顿了。这里确实和电视上一样繁华，可是太吵闹也太冷淡了。大家都急匆匆地去做自己事，不会对路上行人多看一眼。
可是奥黛丽很平静。
她就和刚才在公园里写生一样，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步履放松，也抚平了他的起伏的心绪。他们聊着彼此最近的生活，奥黛丽说她最近在准备SAT的考试，对其中必考的数学充满了怨念。克拉克则说他找到了自己的身世了，可惜亲生父母早就去世了，他所在的星球也毁了。
“但没关系，我还有玛莎——就是我的养母。”克拉克说，“她前些天给我打电话，问我工作找的怎么样了。”
“噢？”奥黛丽兴致勃勃地问，“你在找工作？你准备以后待在哪个城市？”
克拉克：“我准备去大都会当一名记者，简历已经发出去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收到面试通知。”
“那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很适合居住”奥黛丽回忆了一下脑袋里有关大都会的信息，不得不说，虽然和哥谭只隔着一座桥，但那里的生活和平且安宁，就算是晚上的治安也比哥谭白天好上不少，“你眼光真好，挑了个很棒的地方。”
克拉克压了压帽檐，笑了笑：“那你呢？奥黛丽，你平时住在纽约吗？”
“我住在哥谭，我的表哥家里。”奥黛丽眨了眨眼睛，“但我准备考上大学后就搬出来独立。”
克拉克好奇地问：“你想考哪里？”
奥黛丽指了指东边：“SVA。”
“纽约视觉艺术学院？”克拉克惊讶地挑了挑眉毛，对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奥黛丽点头：“所以，我以后应该会住在纽约，现在正忙着挣房钱呢。”
一说到这，克拉克就想叹气。说来惭愧，他这么些年虽然一直在打工，但几乎没有一份坚持到底的工作，基本上都是干到一般就走人，很少拿到过全额的工资。这就导致他只能在大都会租一个很小的老公寓，不过庆幸的是，家用水电什么的倒是一应俱全，质量还挺好的。
两人感慨了一下成年人世界的艰辛后，总算是到了目的地。
——唐人街。
这是昨天商量了以后他们一致决定的，他们决定来吃中国菜。克拉克在网上看了很多攻略后，选择了XI’an Famous Food(西安名吃)[3]，据说主打面食，味道很地道，而且一定要加辣椒吃。
两个人按照攻略分别点了菜，奥黛丽在尝试使用筷子未果后放弃，直接拿着叉子像吃意面那样卷着宽面条(biangbiang面)，克拉克则是大大的咬了一口肉夹馍，喝了口羊肉汤。
奥黛丽此刻非常感谢父亲遗传给自己的英国血统，能让她抗住辣味的宽面条。
和胡椒不一样。她默默的想，这个面条里的辣椒吃得她舌头麻，这就是神秘的中华料理吗？
她被辣得微微出汗，克拉克倒是面色如常。他们看了彼此一眼，笑出了声。
“你觉得怎么样？”
“很不错。”
“下次再来一次怎么样？”奥黛丽擦干净嘴巴，“挑你不上班的时候。”
“可以。”克拉克也很赞同她的提议。
两个人对午餐都非常满意，又开始继续曼哈顿闲逛一日游。但今天的纽约十分热闹，在中央公园的时候还没发觉，一到唐人街附近，奥黛丽就看见大街上都拦着警卫，车辆禁止通行，行人则全被挤到两侧的小路上。
“发生什么事情了？”有和他们一样不解的人问警卫。
“马拉松大赛！[4]”警察拿着扬声器大声说，“都让一让，再过二十分钟他们就要抵达了！”
时代广场就在附近，既然大路不让走，奥黛丽就带着克拉克去咖啡厅坐着了。他们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浩浩荡荡的一伙人从不远处奔来，早就到场的记者举起摄像头就是一阵狂拍。
“你以后也会像他们一样吗？”奥黛丽忍俊不禁，“他们好猛啊。”
“应该吧，但我希望能进时政板块，而不是体育板块。”克拉克也看着那群挤得像马蜂一样的记者们，忧虑地说。
他们在窗边围观了一会热闹的大街，奥黛丽又开始画画了。
但这次她不想画风景，也不想用水彩。
“请保持这个姿势，克拉克，大师要开始创作了。”奥黛丽用吸水笔沾了点没喝完的咖啡，对着克拉克开始画起来。
克拉克于是就真的维持着面向窗外的姿势，一动不动，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在观察到这一点后，奥黛丽惊讶地挑起一边的眉毛，心说这个人定力可真够好的。
她的功底扎实，一张半身速写很快就完成了。画面上的男人戴着鸭舌帽，侧脸宛若古希腊的雕塑，鼻骨高挺笔直，下颌线明晰，深陷的眼眶凝视着前方，似有忧愁。
但最让奥黛丽满意的不是模特的英俊，而是画面的光影。
窗外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照射进来，把克拉克眼睛以下的面庞照得很亮，他的脸有一些方，这让他看上去很坚定；但柔软的嘴唇和微微上翘的下巴却又让他多了一些亲近之感，奥黛丽见过他微笑的样子，知道那是多么的令人动容。
可他的眼睛却陷在阴影之中，沉默地注视着前方的哄闹，仿佛与万世隔绝。
冷漠又亲近，坚定又柔软，几种矛盾的特征夹杂在这张咖啡速写里，有那么一瞬间，奥黛丽觉得自己在描摹的不是克拉克，而是帕尔修斯。
——巧妙避过塞壬的诱惑，将死者从海上捞起，又赋予生命气息的古希腊神话半神。
她曾经数次，站在佛罗伦萨的佣兵凉廊下仰视帕尔修斯的雕塑。半神右手持剑，左手提着美杜莎的头颅，女妖的尸身在他脚底坍塌。
半神低垂的面庞愤怒而又英俊，微皱的眉头看起来若有所思。神性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和眼前的克拉克重合在了一起。
“你有一张英雄般的脸。”奥黛丽忍不住呢喃，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尽落于克拉克耳中，让他微红了脸颊。
那你是否有一颗英雄般的心呢？
奥黛丽想。
坚定的，果决的，悲悯的……
就像……
他一样。
等纸上的咖啡干透了后，奥黛丽对克拉克说：“我要回去装裱起来后再送给你，就当作纪念，你觉得怎么样？”
“……其实这样就已经很好看了。”克拉克不好意思地说。
“装裱了，它的画生才完整。”奥黛丽正经地说，“这样你就可以挂在新家了，就当成一个装饰，我会把它弄得很好看的，你喜欢多大尺幅的？”
克拉克不得不说：“小一点就可以了，我的房子比较小，是单身公寓。”
“好的，我知道了。”奥黛丽比了个OK的手势，这是她跟迪克学得，看起来俏皮又可爱。
等到街上的马拉松全部撤离已经是三小时之后的事情了，他们决定在街上走走。时代广场拥挤的人潮又开始流动起来，不一会就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奥黛丽抬头看着荧幕上的新款童装，心想下次一定要给仙蒂买几套。谁知道克拉克看出了她的想法，非常贴心地主动表示自己很想逛女童店。
“不错的爱好，一定要好好坚持。”奥黛丽憋着笑说，大方地把他拉进童装店里，还被错认成了夫妻。
奥黛丽不是喜欢浪费时间在购物上的人，她通常是第一眼看上哪件就直接拿走，因此速度非常快，二十分钟不到就拎着大包小包离开了。她一出门就拐进巷子里，开始把东西缩小塞进包里，而克拉克就站在她旁边看着，眼神里充满了赞叹。
“这真是太方便了。”他说。
“是魔法。”奥黛丽说。
他们重新回到大街上，却听见身后传来了汽车鸣笛声和一阵喧嚣。
奥黛丽回头，看见一个金发的健壮男人在马路上飞奔，然后被很多改装过的黑色车子团团围住。
金发男人停了下来。
他抬头看着周围矗立的钢铁大厦，目光从眼花缭乱的广告招牌和路口的巨型荧幕一一扫过，胸口不断喘着粗气的同时，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了困惑、迷茫和恍惚的表情。
他看起来几乎要哭了。
奥黛丽这样想着，恰好对上了他的目光。
拜这段时间的经历所赐，面对陌生人，奥黛丽下意识地摄神取念。
——‘下周六鹳鸟俱乐部，八点整，不许迟到。’
奥黛丽首先看到了一片复杂的操作键盘，飘渺的云层，以及不远处的冰原。她听见一个颤抖的女声从听筒的另一端传进‘自己’的耳朵里。
那是一段记忆。
奥黛丽想
但紧接着，她又听见‘自己’说：
“——I still don’t know how to danc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约定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