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三章 花非花 ...
-
许同是天涯沦落人,楚悦之与花非花分外投缘。之后,更是日日留宿葬花楼。一个挂名太守佐官做得更加有名无实,他却乐得自在。一身柔弱却佯装坚强的温柔人儿,让他又怜又爱。
一日忽降阵雨,楚悦之刚从公门出来,看雨势渐大,便在街旁捡了一家茶铺坐下。茶铺中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坐了几桌,最角落的一桌坐着一名头戴斗笠桌放宝剑之人——当是江湖中人——楚悦之只是瞥了一眼,点了杯清茶,找了个靠外的座坐下。屋檐外雨越来越大,台阶上的青石湿了一片,看样要走有些困难了。
忽闻听身后有人叩碗而唱,歌声似笑似怨。
花非花,镜中月。莫道真,云中阙。消如春梦不留痕,更叹佳人影决绝。
熟悉的戏谑之声让楚悦之当下一惊,猛然回首,一看顿时面如死灰。虽是一袭粗布衣,但那双暧昧的笑眸纠缠了他多少个无眠夜,怎会不识?
箫剑秋长相平平,一双桃花笑眸却让他看起来秀丽又友善。但楚悦之却像看见梦魔,不禁手心一抖,茶杯倏然滑落。箫剑秋一翻手接住茶杯,就着茶杯小呷了一口,道:“好茶。”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优雅非凡。
“你,怎会在此?”话一出口楚悦之才注意到自己的颤抖。他万万没想到此人竟会来到青州,他不是远在天都吗?是追他而来,还是另有所图?
“楚大人这个佐官当得好不清闲。”箫剑秋一边呷着茶,似笑非笑地调侃,“歌姬花非花美吗?”
“你想怎样?”楚悦之心惊地看着那张温文尔雅的脸,手中冷汗直流。万万没想到会从这个人口中听到花姬的名字。他想要怎样?难道要对花非花不利?当日环莺不堪痛苦地凄厉惨叫仍在耳边,因绝望痛苦而扭曲的丽颜仍在眼前。难道下一个会是花非花?楚悦之胆战心惊。
“呵,楚大人看来真重视这名歌姬呢。”箫剑秋笑盈盈地看着他,将他的惊悚与绝望全部看在眼里,“大人该不会当真了?”
“你想说什么?”
箫剑秋嘲讽的笑着,葱指暧昧地滑过楚悦之的唇畔。楚悦之恼怒一把挥开。“歌姬总是歌姬,卖笑迎欢,你道她有几分真心?”
“不许你这样说她!”楚悦之几乎可以说是吼道。
箫剑秋不以为然地挑眉道:“哦,学会反抗了?”不紧不慢的语调提醒了楚悦之两人间的身份。茶铺中已经议论纷纷。
楚悦之面色惨白,压低声音:“你到底想怎样?”
箫剑秋笑容满面,依然是一身八风吹不动地自在。“他乡遇故友,不该以尽地主之谊?”不着痕迹地靠近面色惨白的楚悦之,笑看这个七尺男儿瑟瑟发抖。“大人的红颜知己似乎将一个不该交给你的东西给了你……你应该很清楚吧。”箫剑秋愉悦地欣赏着眼前人的脸由白变黑又变青。
“你……我,我没有你要的东西。”楚悦之慌忙否认,顾不上形象,丢下银子冲出茶铺。
箫剑秋深深地看了一眼落荒而逃的人,大笑三声,付了茶钱,走出茶铺。
楚才子你以为跑得掉吗?
楚悦之仓皇逃出茶铺,恍然失措间竟跑到了葬花楼门口。花非花方似乎才睡起,整理完仪容,步出珠帘,一见楚悦之神色有异,忙上前搀扶。“大人这是怎么了?”
楚悦之抬头望向花非花,眉目中真诚的关心与担忧犹如一股暖流化解了楚悦之心中的寒冰与恐惧。人生得如此知己,夫复何求?且自己已经遇两人,他今生当无憾了。
花非花见楚悦之只叹气不说话,心急如焚。“大人出了什么事?这……不妨对奴家说说,别这样。”楚悦之心中一颤,一下释然的楚悦之忽然有种念头——全盘托出吧。
当年年少轻狂的他因文章华美,御笔丹青,名噪天都。却又因为自己不善识人处事,屡屡在官场上受挫。一次机缘巧合下,他认识了当朝丞相魏忠言的么女魏环莺。魏环莺温柔可人、善解人意,非但不嫌弃他官位低微,常替他化解愁绪,还向丞相举荐他。自此之后,他的仕途一片平坦,一路平步青云。而他与魏环莺私下已有婚约。但天有不测风云,魏丽华之乱使得整个魏氏轰然倒塌。在魏氏抄家的前夜,魏环莺曾经偷偷找他,想将一本记录着与魏氏有关的名册交于他。但他并没有答应。之后光武帝彻查与魏氏党羽,他牵连其中,但由于他只受魏氏荫蔽并非魏氏乱党,故只受打压并未被其所累。只是那夜的谈话终成心病,他,日日担惊受怕,夜不能寐,最终自请外放,贬调西南。
花非花听了,颦眉略思:“公子当真没有拿到那本名册?”楚悦之苦闷地颔首以答。他终是有愧于环莺。环莺待他不薄,但到最后他还是一点也帮不上她的忙。
“既然如此,大人何不向箫大人言明?他许会网开一面。”
楚悦之惶恐又烦躁。“他怎会信我?况且此人心机深重,手段毒辣,盯上之人哪个不是下场惨淡?”忘不了那人的毒辣。经历过那段黑暗的时间,他太清楚,箫剑秋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你逃得了吗?
那句犹如诅咒一般的笑语仍在耳边,夜夜纠缠着他的梦眠。那双锁定了猎物一般的生冷残酷地笑眸,想起来他就遍体生寒。
花非花稍顿,又道:“大人即与魏姑娘深交,想必也认识一些魏氏党人,不如将其揭发,兴许……”
“不可!”楚悦之勃然大怒,瞠目结舌道,“你怎可要我出卖友人!”友人已经是他唯一的依靠,如果……他不敢想象。
花非花一惊,没想到向来怯懦之人会如此反应激烈,忙道:“结党营私,图谋篡位,大人这是大义灭亲啊!”
歌姬总是歌姬,卖笑迎欢,你道她有几分真心?
箫剑秋的话鬼使神差地贯穿脑海,楚悦之猛然退开一步,不敢置信地道:“你,好恶毒的女子,你怎可让我陷害友人以求苟安?你按的是何居心?”
“大人误会奴家了。”花非花脸色苍白,委屈地道,“奴家只是为大人着想。大人在这般包庇乱党,势必会受其牵连啊!”
已成惊弓之鸟的楚悦之心中仅剩恐惧,今次竟要舍弃能庇佑他的人,顿时慌了手脚。“住口!果真最毒妇人心,我是着了魔才听信你自此!”说罢,拂袖而去,任凭美人哭得梨花带雨也唤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