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弱，我才不看》江沐沂

3、第 3 章

　　自己想要找到很久的人突然地出现在他眼前，封一阳一下被吓到了。这次光线良好，情况也毫不危急，解爻清秀的面容安安稳稳地闯入他的视野。他还是一样的苍白，只是脸上没了血迹，还有一道新疤——封一阳一看就知道必然是那天的产物，因为和他每天擦药的后背是同一种瘢痕。

　　有人好像天然就是温柔成了精，眼睛里装的是十里春风，和煦温暖。封一阳在这种注视下把包放下，坐在他解爻左边的座位，莫名有些紧张。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需要纠结五秒在包里拿什么书出来，最后抉择着拿出了《美的历程》，自我感觉能显得自己比较有趣。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脑海里闪回了这个场景：
　　“妈，你怎么看待同性恋？”

　　“他们有病。”他妈妈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怎么考虑起这些有的没的了？同性恋根本就不存在，世界上只有异性恋。谁把你带坏了？”

　　“啊，没有没有，”封一阳咽了一口水，“就是忽然好奇。”

　　“那就行，你可别和那些要关到精神病院里的人学，”他妈妈边看着电脑边随口说道，“我的一阳乖，工作以后成家立业，找个好媳妇主持家务，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正在呆呆地注视着桌面一角的封一阳被一张纸条的突然出现拉回现实中，他抬头，看到解爻偏着头用下巴指了一下纸条，示意他看一下。

　　纸条上的字体极为清秀，果然字如其人。

　　“一会走的时候和我说一声吧，一阳哥。我们一起。”

　　封一阳真情实感地画了个笑脸，写道：“没问题！”并放在了解爻摞满五三的桌子上，解爻勾起嘴角，叠好纸条放在笔盒里，没有转头，无缝衔接了他手上的数学卷子。

　　封一阳舔了舔嘴唇，为自己不知道是少不更事、还是见色起意的久违的心动感到害羞了一下。

　　不过一会，一个坐在前排的同学走了。封一阳立刻拿出手机看表“19：30”，不早了。他很想快点和解爻一起出去聊天，解爻身上的残伤、身上的故事以及眼神里某种神秘色彩诱惑着他，去往他的身边、往他的心里进一步、更进一步，但是当他侧过头，就看到解爻认认真真地积累语文字词，不太好意思打断。封一阳说服自己，再待一个小时。

　　奇了怪了，他心想，李泽厚先生这本书可是他一直留着慢慢读的啊，今天怎么有点专不下心，简直暴殄天物。

　　罢了罢了，还剩半本，读完再走吧。

　　对面的另一栋教学楼高层依旧灯火通明，但是这间教室的同学已经陆陆续续地走了。封一阳还在发狠读书，最后几页一口气读完了，只觉酣畅。从书中醒过神儿来，他看着空无一人的教室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看了下表，马上九点了。

　　他感觉时间差不多了，直接转过身看着解爻，说：“我们走吗？”

　　解爻本来正在专心致志、心如止水地读书，听到他的话，就笔尖一顿，抬起头说：“好的，一阳哥。”

　　“一阳哥。”这叫的也太乖巧了。
　　软软的，像很好顺毛的小猫一样。

　　看着解爻收拾东西，封一阳随口一问：“你几号的生日啊？”

　　“七月二十一。”

　　“哎，看来你这个哥还真没叫错，”封一阳点点头，“我二月份生日。”

　　“那这个生日过得是不是不太好啊。”

　　封一阳一愣，不禁怀疑起眼前收拾书包的这位，“你怎么知道的，该不会是查过我？”

　　解爻拉好书包拉链，乐了：“鄙人还没有这个能力呢，不然，能被打成那个样子？”

　　解爻背上书包就往前走，封一阳紧跟上，关好灯，走出教室然后下楼。

　　“那个时候，你转学来了呀，想想这么折腾，就不会过得多好。”解爻接着前面的话解释着。

　　“欸，这倒是。”

　　“况且还是来这个学校。”

　　听到这句话，封一阳相当紧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敢吭声。

　　“你干嘛呢，”解爻拍了拍封一阳的肩，“害怕什么，我都不怕。”

　　“嗯。”

　　“一阳哥，有我在呢。”

　　“嗯。”

　　走出校门，解爻说要把他送回去：“我家离得很近的。”

　　“不用的不用的。”

　　“我总要报答一下你呀一阳哥。”解爻笑笑，“我想和你当朋友的。”

　　“诶，为什么？”

　　“因为你是一个善良而且勇敢的人。”解爻认真地看着封一阳。

　　看着解爻的眼神，封一阳抬脚就走，带着解爻往他们家的方向走。

　　“你是几班的？”解爻问。

　　“我啊，诶，我，”封一阳一下反应不过来，“我是，那个，好像是3班？”

　　解爻一笑，说：“你对自己也太不上心了吧。”

　　“我不喜欢和太多人相处，比较喜欢自己一个人呆着，”封一阳踢着地上的石子，“而且这里的同学，不是说你，就让我感觉怪怪的。莫名很疏离。”顿了一下，封一阳补了一句：“对了，你伤口怎么样了？”

　　“好了，看到了吗我很健壮很耐打的。”解爻打趣地撸起袖子，握了一下拳给封一阳看，“住了几天院，医生说没事了，就是劝我好好学习不要卷入这些事情。”
　　路灯的照射下，他精瘦的小臂上的伤痕甚是扎眼，有点刺痛了封一阳的眼睛。不过很快他收起那个捏紧的拳头，叹了口气，“很多事情不是你能做得了主的。你只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又不是中心。很难的。去对抗那种潮流，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的。”

　　解爻掰了一下指节，出现咔嘣一声脆响，封一阳抬头正好看到那个胡同在他们身侧，但是解爻目不斜视，仿佛没有看见那个场地。

　　“你一定很不适应吧。”

　　“其实，还好。”封一阳说，“没人理我，我也懒得理别人。”

　　“唉，真幸福。”解爻叹了口气，“像我这种，麻烦自动找上门，我简直没办法。我只是想好好学习，彻底离开这里啊。”

　　“但是，你说是不介入这些事情，”解爻在封一阳家楼下停下步子，“那天还是救了我，舍命。”

　　“谢谢你。”解爻严肃地后退了一步，向封一阳深鞠了一躬。

　　封一阳看着满脸正经的解爻，心思又一动，他感觉自己已经慢慢沦陷了，不知道，解爻有没有感知到自己眼神里忍不住的情愫。

　　“没事的。”

　　“在这里，一件事过后未必就能结束，”解爻认真地说，“以后可能还要多有麻烦。我在你的楼上，是一班的。有事情可以来找我，虽然我明显也不像是会打架的社会大哥，”解爻苦笑，“但是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嗯。”

　　“还有，要是想自习也可以找我。”解爻说，“这是我的电话。”

　　“晚安。”解爻转身就走。

　　但是刚走两步就回过头，正好对上封一阳靠在门边无限温柔目送的眼神，立刻说了一句，“对了，离开学校最好错开六七点，男生们斗殴的高发时段。给你带来麻烦了，对不起。”

　　“好的。谢谢你！”封一阳挥挥手，“快回家把，家人该担心了。”

　　解爻做了个鬼脸，不置可否，转身轻快地走了。

　　这天过后，封一阳在这个学校有了个朋友。加了微信以后，他就忍不住约解爻一起吃饭、一起打球，为了避开斗殴时间，晚自习也经常在一起，解爻也从不推脱。

　　解爻，总是孤身一人，明显是个孤独的人。而封一阳说是喜欢独处，但是也更加喜欢有时候能有一个志趣相投的人陪在身边。每当想到那个夕阳斜照的傍晚，他总觉得自己和他的关系很不一般。有些好事的同学开始对他们指指点点，但是封一阳和解爻当作什么都没有听见。其实，在封一阳听来，旁观者的那些臆想可再顺耳不过了，毕竟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喜欢过女生，更是对解爻有些心动；至于那些关于同性恋的评价，他也习以为常，毕竟他也从来没有听过什么好话——自己的妈妈都那么想，能怎么办呢？

　　学习上，自从老师发现再怎么教他确实他还是本性不改，他就彻底变成了学校的透明人，过得倒还更怡然自得了；只是解爻，却是过得不太好。有时候他上楼找解爻，都能看到他被堵在楼梯间的角落。记得有一次，对面把□□都拿出来压在他的脖子上，污言秽语不堪入耳——金钱、色相、家庭……

　　他震惊地看到解爻在那种情况下还勾着嘴角陪着笑，“大哥”、“大哥”地叫。刀片再压深一毫米，仿佛就要出血。情急之下，封一阳在侧面大喊一声：“老师好！”只是幸好那几个是同年级的，仅仅是拿个小刀耀武扬威，听到这句话，掂量了一下，因为不想被记个过，收好刀转头就走，走前不忘用手指狠戳了一下解爻。封一阳赶快爬上楼梯，伸出一只胳膊拍着解爻的肩。解爻却只是叹气，封一阳看到他的眼睛里的神采一敛，幽深得好像不见底的星空。

　　“一阳哥，你过来，”解爻拉着封一阳走进楼梯间，“你有没有想过去做点什么？”

　　“嗯？”

　　“就是改变这种情况？”

　　“其实，我觉得我没有那个能力，”封一阳实话实说，“我只是想完好地走出校园。啊，是我和你都能。”

　　“也许只有办法去保护所有人。” 解爻垂下眼睑，“但是我没有办法去保护我们两个，目前看是保护不了我自己。”

　　“你试着去准备点钱巴结巴结呢？”封一阳绞尽脑汁想办法，“反正你只是想度过这两年，对吧？”

　　“唉，一阳哥，”解爻呼了口气，“你还真是个小孩子啊，有点天真可爱。”他努力笑了出来，尾音还带了俏皮的颤音，却接着严肃地说，“有一类恶人，可以概括为欲壑难填。而且那可是恶人啊，难道要让他们过得比好人好么？恶有善报？”

　　“先让他们得意一会，等以后变强了，变成超级英雄，”封一阳发表了他的中二发言，“长大了，再反手灭了他们。不过区区地痞流氓，以后解总都不用亲自动手。”

　　解爻笑是笑了，但是一声不吭，眼中的失落是如此难以掩饰，就像是清澈的水中滴入了蓝色的墨。封一阳看得真切极了，却还是不明白解爻到底是什么意思。也是，很多事情，只有经历了，才能够感同身受。

　　不过，封一阳的逍遥好日子很快也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