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弱，我才不看》江沐沂

2、第 2 章

　　“呜嘶，”少年试图说话结果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像是嘴里哽住了什么东西，他拼命咽下，喘了几口气，“呜呃。”

　　封一阳说：“没事，不着急，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直到救护车来。”

　　少年缓下来呼吸。说是少年，其实也不是很小了。封一阳看着少年的侧脸，又重新检视了一下身高，甚至产生了一种他是哥哥的错觉。少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封一阳才看清方才清澈的眼睛里其实并不清澈，遍布血丝。

　　“我，”少年清了一下嗓子，“谢谢你了。”

　　“不客气，”封一阳咧嘴笑了笑，为了让少年放心，“谁还没个英雄主义的。”但还是为身上的伤皱了眉，“要是再来一次我可不上了，我实在……不会打架。”

　　“没关系，你已经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了。”少年用他如深水一般的眼眸凝视封一阳，慢慢地、仿佛很费力地说，“我很感激了。你先走吧，最好去医院检查检查。妈妈一定很担心吧。救护车自己就会找到我的。”

　　封一阳正要反驳，少年轻轻摇头，“听我的。你去医院事情会很麻烦的，而且刚刚那些人真的不好惹。”少年抬眼，有气无力但是十分坚决地说：“先和我保持距离，不然麻烦会上身的。”

　　封一阳一皱眉，但还是从地上爬起来，尽量少拉扯伤口，站起身。

　　“用联系你家长吗？”封一阳问。

　　“不用。”少年说，想是街头斗殴被打这种事情不想告诉爸爸妈妈，以防回家再被骂。

　　封一阳担忧地扫视了一下露出衬衫的地方全部遍布伤痕的少年。少年看出他目光的意味，轻轻地说：“真的没事的。不会死的。快走吧。”

　　封一阳点了点头，转身刚走了两步，忽然听到少年说：“稍等。”

　　回头，他听到少年说：“谢谢。解爻，认识一下吧。”

　　封一阳说：“谢谢谢？什么鬼？你这人儿还挺有意思。”

　　“我叫解爻，”解爻眼眸中带了一点无力的笑意，“解封的解，放在姓里，念解。爻是，两个X，竖起来。”

　　“哈哈哈……”封一阳靠在墙边笑了一下，却因为撕扯伤口而变成龇牙咧嘴，“好的解爻。”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试图恢复自己是个酷盖的形象，然后才说，“哦对，好巧啊。我叫封一阳。解封的封。一阳就是最大众的一阳。”

　　少年用力挤出了一个微笑，看着封一阳一瘸一拐地远去在夕阳里。

　　但是他见了老妈就不得不身手敏捷。

　　他快速溜回自己的房间，以防被盘问污渍血迹的来源。

　　封一阳应付了一句敲门：“妈妈，我正在换衣服。”

　　门外传来一句“今天换衣服怎么这么长时间”，然后就走开了。

　　封一阳绷直后背，轻轻把衣服一层一层剥落。“还好还好。”封一阳在心里念叨。

　　北方春天很冷，衣服比较厚，没蹭上自己的血，只是有脏污。

　　只有正面因为贴着解爻所以沾了一些不明显的血点，由于颜色深，倒也看不出来。

　　综上所述，妈妈就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稍稍松了口气——他妈妈可是能把他磕了桌角这种事情都弄得人尽皆知，还会去追责学校的人。

　　他一边脱衣服，一边想着借口，最后终于剥到了最后一层。没有发生后背全是血所以衣服脱不下来的糟糕情况，但是也有不少地方黏住了。他咬着牙尽量轻地从身上撕下来衣服，贴身的衬衫脱下来的瞬间，他看到了镜子里自己的后背，毫不出乎意料地布满了无数条的血痕。很密，交叠在一起，一条条全都肿起来了，扭曲地爬行在他本来光洁的后背。

　　封一阳自己偷偷地去把衬衣洗了，然后随口塞了半个冰箱里的饭团，从一包高考书籍中，变出了一本乐理，认真地研究起来。但是刺痛的背还是让他忍不住挂念解爻，忽然有些悔意——不该把解爻直接放在那里的，万一出什么事呢？

　　接下来几天里，他总是想着见一下那位哥，可是死活见不到。这就让他自己开始胡思乱想，有时因为偶像包袱质疑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出这个头——不会打架的自己分明是社会性死亡现场，有时眼前又浮现解爻躺着时静静的神情，仿佛一针定心剂，让他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做错——从豁出去扑在解爻身上，到在解爻的注视下离开。

　　趴着睡了一周觉之后，封一阳终于能侧着躺了，但是他还是自那次分离后再没有见到解爻。

　　自从家里出了点事，转学来了这里，他失去了一切想和人结交的冲动，面对一个年级十几个班的人，他都一概提不起兴趣，每天读书、准备托福、打打篮球、研究研究喜欢的音乐，此外什么也不干，所以来了一个月，除了前后桌，还有几个打球的球友以外，谁也不认识。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的，因为身处高二下学期的实验班里，来的这个月又全是在提前开学补课——就算是他打算出国，其他同学未必是。大家也就和自己熟识的同学玩玩，他也对这种没人在旁边烦的情况甚是享受，即使偶尔孤独。
　　说起人际关系，他就想起和他同时转入、一同自我介绍的那个小姑娘好像已经和班上的女生打成一片了。

　　他倒是，说起可能是朋友的人，只有那个谋面一次的解爻。
　　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封一阳！”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班主任！

　　封一阳下意识地惊跳了一下，从胡思乱想中醒了过来。原来是在老班的语文课上一不小心走神了。

　　“老师。”封一阳站起来回答。

　　“你刚刚干什么呢？”

　　“我没干什么，”封一阳挠了挠头，“一不小心走神了，对不起老师。”

　　“你放学来找我一趟。”班主任刘老师很严厉地看了一下他一下，“请坐吧。”

　　封一阳本来觉得没什么，自己就算在以前的高中里，在国内的高考体系里，从来谈不上是什么好学生，但是老师这么一说，忽然有半个班都在回头看着他，让他感到又纳闷又疑惑。

　　“这有什么可关心的呢？”封一阳在心里念叨一句，就面无表情地坐会属于自己的最后一排角落背他的单词，好像就算是老师批评也不会对自己的安排产生影响。

　　放学后，他准时出现在了刘老师的办公室。

　　刘老师说：“封一阳同学，是不是刚转学过来不太跟得上？”

　　封一阳说：“老师，我还可以的。”
　　刘老师用关心的目光看着他，说：“但是你妈妈说你最近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是不是因为人际关系不太适应？”

　　封一阳：“……”
　　满心是：怎么又是我妈妈？

　　“这里的同学人都很好的，很热心很懂事的，尽管去结交。”

　　“没事老师，我同学关系挺不错的。那个，”封一阳为了印证自己的观点想了半天终于想出前桌的名字，“黎原，就挺照顾我的。”

　　“那就行。”刘老师说，“那是因为什么？是学习上的困难吗？我看这次月考的成绩不是很理想啊，你妈妈挺担心你放纵自己的。”

　　封一阳皱了一下眉，心想，“她难道不知道我要出国，不参加高考嘛？”

　　刘老师作为多年在教学一线奋战的老教师，敏锐地捕捉到他皱眉这一微表情，遂语重心长地说：“小伙子，妈妈也是为了你好，就算要出国，咱们也要做个有基本素养的学生。”

　　封一阳心道糟糕，“怎么就算要出国也要在这里补课”，叹了口气。他只是觉得在有选择时想多花些时间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而不是上通识课和刷题，机械式地备考。

　　“而且你们家的事我也听说了，”刘老师安慰式地拍拍肩，“凡事总要给自己留个后路啊。”

　　这句话一说更是让本就开始低落的心情雪上加霜，但是，这确实是实情。封一阳开始思考如今他们家的情况到底能不能支撑起他出国的钱。

　　刘老师看到他好像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欣慰地舒了一口气，然后不论三七二十一就开始给他补课。刘老师让他拿出月考卷子，发现还真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一片空白。
　　“一点没听啊。”刘老师叹了口气，眼神好像在说“孺子不可教也”，但是当老师的还是职业性地充满着激情，觉得自己一定能把这孩子给救活。

　　激情使时间出现尺短钟慢效应。封一阳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已然天黑了。他走去开学以来第一次去的食堂，凭借方向感才没有迷路。走到的时候，只剩主食了，但就这样他还是不想回家，想自己静静。

　　拿了个麻酱花卷，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随手戴上兜帽，想赶快啃完去看会书。

　　——我关上门是想更专注一点又不是要打游戏！
　　封一阳心里默默反驳了一句。

　　“今儿个多少钱？”

　　“那小子身上没多少，才100元，还不够兄弟们打个牙祭的。”

　　封一阳听到熟悉的声音，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拿上东西转头就走。

　　刺青没有看见他，封一阳呼了一口气，他只想平平安安地度过这段高中时光。以前他总觉得那些事情既幼稚又遥远，解爻那事后，他觉得这些事情，非但不遥远，还又危险又愚蠢。愚蠢好像就是一个乘数，让危险恐怖地扩大了。他现在只想四肢健全地度过每一天。

　　反应了一下，他忽然想起刺青坐在食堂里。

　　“原来是一个学校的啊。”封一阳对此深表遗憾。揣摩了一下刺青的身段样貌，怎么都不像高中生，封一阳心想，要是没猜错，就是高三不知道复读了几年的复读生。至于刘老师说这里的同学很懂事很热心，他，确实是不够了解，但是他总觉得这里的气氛不太对劲。

　　再者，行为上再怎么没骨气，他也是和刺青对着干了一次，他不敢让刺青发现他好端端的活着。

　　也许是懦弱吧，他自嘲地笑了笑，解爻那种去举报的勇气，他并没有。

　　哎对了，解爻呢？

　　走出食堂，封一阳决定找个教室自习。高年级在楼上晚自习，楼下教学楼挺暗的，不过倒还是有三间教室开着灯。第一间教室他探头看了一下，就好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Screw，”封一阳顿时无语，“怎么把狗骗进来杀，教室不应该是用来自习而不是用来谈恋爱的吗？”

　　不过第二间教室倒是挺不错，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男生，戴着眼镜的居多，普遍瘦弱，估计是好好学习的几个人。封一阳轻轻打开门，甚至没人抬头看。封一阳头也不抬，迅速走到自己最喜欢的靠门最后一排的座位，已经脑补出了自己从此以后每天安静看书的场景，正幸福着——却发现自己走到的那个座位有人。

　　座位的主人抬头了，镜片下分明是那对熟悉的眼眸。解爻温和地一笑，仿佛静默地说：“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