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还魂记》阿画画

9、出塞

　　第二日清晨，辞别了朝晖，一行人便往长安回去。落薇与未晞分别御剑，落月则带着唐梨飞在后头。
　　空中的风还有些料峭，落薇拢了拢衣领，双手结印，向未晞道：
　　“昨天你也太不谨慎了，怎能轻易向外人透露雁鸣关军备？”
　　未晞歉意一笑：“我观此人豪侠，甚是喜爱，一时嘴快了。”
　　落薇哼了一声：“你总是太过纯善，也罢了，雁鸣关当真无虞就好。”
　　有短暂的沉默滑过，未晞沉吟一二，靠近落薇，悄悄道：“我亦未将实情全部告知他，你也无须担心了——总之父王在边地，便一切安好。”
　　三日后晚，长安。
　　未晞一行人刚刚进城，便见昌乐坊至有名的酒楼临江楼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临江楼虽远离城中，但楼内一品火焰醉鱼名动长安，许多中上人家也愿意在此开宴延宾。未晞自楼下过，忽而一抬头，只见二楼阳台上，一个肥硕侧影正举杯谈笑，正是柳员外。
　　小明王端得是刚正不阿，立时上楼去，要问个究竟。那柳员外一见世子邸下驾临，忙领着一桌人投箸见礼。小明王道：
　　“舅舅怎得这般好雅兴，上次的案子结了？”
　　柳员外笑道：“结了，结了，这不月底便是先帝诞辰，丞相大人赦免了一批人犯，加上那死的又是个……”他掩了掩口，低声道：“大人说此事不用再提，只是罚了银子了事。”
　　未晞脸色有些不好，但终究沾亲带故的，又挨着先帝的诞辰，也不好说什么，只撂下一句：“那舅舅此后须知谨言慎行。”便拉了落薇下楼去。
　　长安夜色，无边繁华，四人漫步在街市上。未晞只是望着明媚的灯火默默不语，落薇逗了他几句，也只是兴致缺缺，于是买了一幅糖画，塞到他手里道：
　　“大赦小赦是成例，再说柳员外杀娑罗人，在本朝也实不算大罪——这不是你徇私枉法，而是民风如此。你并没有过失，别不开心啦。”
　　未晞淡淡笑笑，恍然道：“回去吧……”
　　落薇犹自未解，“啊？”了一声，任未晞伸手扶正她头上一根重瓣茉莉的玉钗，轻声道：
　　“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要嫁来长安了。待嫁的时候，该多在家住些日子，免得日后留有遗憾。”
　　落薇失笑，也替未晞捋了捋腰间的穗子，轻声道：“好，听你的，明日一早便回去了。”
　　那边落月方解了毒，欢欣雀跃地，左看这个褡裢也漂亮，右看那个糖人也好吃，不多时便抱了一大堆东西，连唐梨臂上头上也被他戴了光彩耀目的镯子金钗，不一会儿就和落薇与未晞拉开了一段距离，他也不急着追，只是拽着唐梨又去看焰火。待他玩得尽兴，回到明王府时，更漏已响过一回了，两个人手里都是沉甸甸的。
　　唐梨自小生在偏僻的陇右边陲，从未进过明王府这种辉煌巍峨的建筑，不觉有些畏缩。落月便叫未晞将她安排在自己院落的厢房，与落薇隔院而居。夜里雨声淅沥，唐梨被杂声扰醒，本想起身关窗，又想起自己已不在破旧的药庐，温暖舒适的明王府必不会漏风漏雨，便翻了个身，继续睡去了。
　　晨起动征铎，落月也要继续北上行商，他姐姐不放心，遣了唐梨与他同往。未晞本要送落薇回金陵，无奈早起便有内监来传话，他又只能急匆匆换了朝服进宫去了。
　　皇宫，宸极殿。
　　当今的皇帝南宫未暄是先帝第五子，小明王的堂兄，面貌与小明王有六七分相似，端坐在御座上。未晞叩过头，奏报了几句边地军情，便听他问道：
　　“明王叔还安泰吗？”
　　未晞又拜，恭谨回道：“父王身体康健，一切安好。”
　　皇帝点点头，九旒冠上串串明珠随着动作漾漾而动，声音和缓而威严：“本月廿九是先帝诞辰，朕想明王叔回来主持祭祀——朕的王叔中唯有你父最是亲近了。”
　　未晞本想说些什么，又听得皇帝道：“丞相叫钦天监算过，明王叔的流年最合主持本次祭典，未晞，你意下如何？”
　　说是问“意下如何”，可根本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南宫未晞知道，军权在手，拥兵不返，再圣明的君主也会起疑，因而只能叩首道：
　　“陛下圣明，只是边地不能无人，便让臣去接替家父吧。”
　　皇帝摆摆手：“大司马路中明还有闲，暂时让他去戍守几月也无不可——你才从战场上下来不到半月，好好休息也罢。”
　　未晞只是伏在地上坚持道：“父王所排行列，路将军未必熟悉，臣愿做路将军副将，保卫西境。”
　　皇帝沉吟片刻最终点点头：“如此，就辛苦未晞了。”
　　老明王手中有兵权五十万，十万在东南沿海，二十万在北境，余下全部堆在了娑罗。五十万，三路包抄，加上皇商白氏这个亲家像个无尽的金库，只要他想反，就随时可以反。南宫未暄不放心，任何一个皇帝也都不会放心，未晞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一路出宫，未晞都沉着脸一言不发，到了明王府门前，小厮来牵马，他才吐出一句：
　　“白大小姐走了？”
　　管家战战兢兢：“走了，辰时走的，按您的吩咐，御剑危险，白大小姐乘马车回去的。”
　　未晞一点头，将马鞭丢给管家，自己回房换下朝服，准备出征的甲胄。
　　他脸色不好，午膳时分，满府的家人也不敢去请他用膳，待到未时末，未晞才穿了一身铠甲从房里出来，饭也没用，径直叫人牵了马，点了府兵，就要往西境去。
　　府中无人，管家也不敢拦他，只得递上包裹，送小王爷出征。
　　未晞一勒马，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来丢到关机手中，吩咐道：“驰马追上白大小姐，将这封信给她，告诉她，安心回家，我不过一两个月便回来。”
　　于是纵马挥鞭，扬长而去，溅起点点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