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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心字成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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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膳的时间不长,御书房便来了人,与皇太极附耳一说,皇太极起身就要离开,大玉儿和哲哲连忙也起身,一桌子人都跟着站起来。大玉儿也没有接近皇太极的意思,只是埋着头,倒是听哲哲开了口温厚的说道:“皇上,入了夜若是还在御书房,臣妾让苏茉尔送汤过去吧。”
皇太极何等聪明,转眼瞄了一眼她身旁的大玉儿,却道是大玉儿此刻正正好一副娇羞的模样,便是开怀一笑,朗声作答:“好,只管让她送来便是。”
这个她,是说谁,众人心中明了。
大玉儿也不做声,只埋着头,角度刚刚好到足以让皇太极看见那轻启的朱唇和刹红的脸颊,却看不见明媚与否的眸子。此刻的大玉儿让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对男人而言最致命的诱惑会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皇太极见状,知道自己今日没有白来,这个台阶哲哲和大玉儿为他垫得恰到好处,于是心情甚好,抬手挥了挥,道:“朕这便走了,你们姑侄继续用膳吧。丫头,你答应朕的事若做得到,朕也能做到答应你的事。哈哈哈哈,海兰珠,走吧。”
从方才开始就黑着脸色的海兰珠闻言,即使最初不懂皇太极为何会突然造访清宁宫,话已至此心中定也是明白的,白兰花似的美丽容颜泛出了愠怒的颜色。她也不与哲哲跪安,顾自就跟着皇太极身后出了清宁宫。
小玉儿有些不乐意,脸上写得明白全是不满。拉了她的衣袖一扯,她才不情不愿的随我福了身给皇太极和海兰珠跪安。
哲哲回过身来,仿佛并不在意海兰珠的失礼,也没有不满意小玉儿的反应,只是抬了手对我说道:“你倒是聪明得紧,皇上的意思竟也敢揣测,不要命了么。”话语间,有些责备的味道。
“汎梨知错了。”顺眉,答。
大玉儿正欲开口,哲哲便朝她摆了摆手,轻叹一声,自语似的道:“如今这样也好,难得他也愿意如此,我本以为已经无可挽回,至少你们俩得幸福。”
她口中的他,我本以为是多铎,却听后面的话才明白这个‘他’是皇太极。哲哲这一生,我不知道是否幸福过,她终是偏袒于我和大玉儿多一些,海兰珠的怨恨也终归是事出有因的罢。
用过了膳哲哲要去佛堂,大玉儿陪着去了,临行前吩咐苏茉尔为我收拾行李。小玉儿不解,避开苏茉尔悄悄问起:“为何这般就要收拾行李了?”
笑了,跟她信步踱出大殿,五月的阳光洒下一地的斑驳,琥珀般的颜色,道:“今儿皇上的意思便是许了我回家,自然要收拾了。”
转眼见她仍然茫然,正要解释,却见她摇了摇手,道:“今儿皇上这顿饭蹭得诡异,话也说得诡异,我不是你,不是玉姐姐,其中的含义自然不懂,也不猜测。倒是关雎宫那边儿,算是跟清宁宫彻底对上了。”
抬手噌她,道:“这话说的,呵呵,皇上需要蹭什么,整个盛京都是他的。只是,今儿的事儿,还真是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小玉儿沉默许久,突然开口问道:“你可是愿意回去?我这边悄悄的传话给那野蹄子,赶紧收拾干净院子接你回家。皇上不会知道我传了话,放心吧。”
看她一张小脸儿上写满了积极,不觉浅笑,摆了摆手,答:“你可是愿意挨皇上的板子?明明说了,不许你传话。”
“你还真信啊?皇上不会真打我,自小跟着多铎我也没少干混账事儿,那时候老汗王还在,他们也没人舍得真的打。”小玉儿也嘿嘿笑了,边说,还用手拍了拍自己屁股。
这番惹得一旁的祺雅忍不住扑哧一笑,我也笑了,道:“你只管放心回去,皇上说不许你传话,没说不许别人传话。他那样的智慧,怎会落下如此大的漏洞,无非是给我留了条后路罢了。”
小玉儿素来相信我的话,这才点了点头道了声是。她那丫鬟这时急急走来与小玉儿附耳几句,小玉儿脸色立刻变作阴霾,命丫鬟立刻准备马车回府。
我看仿佛出了大事,却又不好多问,只说道:“家里若有事你便先回去,我这儿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大事儿,你只管去。”
小玉儿不说话,愣愣的站在原地,贝齿狠狠的咬紧了绛唇,我探头一看竟是红了眼眶波光闪闪,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小玉儿,一时自己也急了,心想定是出了大事。
连忙掏出丝绢儿塞到她手里,扬手屏退祺雅,将小玉儿扶到一旁的石凳坐下,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多尔衮出了什么事么?”
说完,心中暗自思量,现下不过是崇德三年,多尔衮不是该在打仗么?他那命不长不短也起码要活到福临当皇帝去了,怎么会出事。
小玉儿也不抬眼看我,咬紧了嘴唇,良久,才虚弱的开口:“李贤珠今儿在家突然晕了,你姐姐替她唤了大夫,”说到这里她顿了,抬起头来眼神竟空无一物,幽幽道,“大夫说,有喜了。”
朝鲜李氏贤珠有喜了。
东莪格格。
历史竟还是朝着它自己的方向走去,不为谁更改,不为谁停留。多尔衮唯一的血脉已经成形,是不是,小玉儿有一日也会这样突然的离我而去?
明明鲜红晃眼的艳丽衣裳,这女人却硬生生的显得憔悴与落寞,她仰着脸任凭琥珀色的阳光洒落,闭着眼,泪水依然滑落。在我的沉默间,她用不像她的声音,玻璃一般吹指可破的声音,低喃:“汎梨,为什么仰起脸来,泪水还是会跑出来。”
为什么仰起脸来,泪水还是会跑出来。
这个小玉儿,从来不曾憎恨过大玉儿,从来不曾憎恨过多尔衮,从来没有打算过争抢宠爱,她只是想要安静的陪在多尔衮身边,直到陪他入黄土。
为什么,多尔衮如此残忍。
小玉儿还是走了,在擦干了泪水以后,高挑的桃红身影依然意气风发,带着女主人该有的威严,由丫鬟搀扶着手踏上了睿王府的马车。
离开前,她告诉我,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能进宫陪我了,因为她要回去保护李贤珠,因为那是多尔衮的骨肉,因为她容不得任何人企图伤害他的血脉,即使是我姐姐也不可以。
祺雅来了,伸出手来将我搀扶,见我面色难看便询问怎么了,轻笑,抬起头来迎上琥珀色的五月阳光,眯了眼,硬生生的晒出泪来,低声问:“祺雅,你相信轮回报应么?”
“不信。”她答得果断,不带一丝犹豫。
笑了,转头看她,我知道嘴角的笑容里依然挂着五月的阳光,清幽幽的说道:“我信。他不让小玉儿得到的,自己也永远得不到。”
东莪格格。
将是你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
恨么?
多尔衮,你若善待小玉儿,终究不至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