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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更拈馀香 ...


  •   阿扎克图,你还好么。

      汎梨和鄂尔赫还好么。

      娜仁托娅还好么。

      乌仁图雅很好,总是笑的。都说刚出生的孩子看得见魂魄,她是不是看见了自己的额娘,小小的孩子才会笑的那般灿烂。

      我要走了,回盛京。

      阿扎克图,我们赢了,也输了。

      阿扎克图,若还能活到最后,我便带着乌仁图雅与多尼回来看你。

      虽不是汎梨,到底,还是你的嫡妻。

      阿扎克图。

      你恨我,好么。

      “不在王府便知你在这里。”身后突然传来男子略带温柔的声音,在呼呼作响的冬风之中显出香槟色的暖意来。

      这样的温柔,这样的熟悉,不回头,便知来人是谁。这时候,皇太极断不会让多铎来迎我回宫,来的,必定是他。

      爱新觉罗•豪格。

      他走来我身边,祺雅便退了半步让开,他伸出手来将我扶起,语气中有些责备有些无奈,道:“还是这样固执的性子。这么冷的天,大风雪里竟也跪得了好几个时辰,莫不是不要这身子活着回家了么。”

      说罢抬手拢了拢我脖子上的狐毛圈子,把我的脸都埋在里面,才是抬眼看了阿扎克图的陵墓,叹息,接着说道,“他是不会怪你的。”

      我知道,汎梨不怪我,阿扎克图不怪我,鄂尔赫不怪我。

      所有人都不怪我。

      只是,我容不得自己如此害了别人一次又一次。

      看着眼前的男人,言语里尽是思念与爱恋,浓得化不开,一如四年前初见时那般。抬手轻推,想要他放开我。

      豪格明显一愣,很快便转身,从祺雅手里接过手炉塞进我手里,俯身将裘子囫囵将我裹住,这才抬起眼来看我,抬手想要拂上我的脸颊,顿了,半晌,又放下,柔声道:“回家吧,汎梨。”

      他的气息迎面扑来,带着些暖意,便是料他到了王府不见我,急匆匆的赶来了陵墓这边罢。明明,府中除了蒙博果无人知道我们来了阿扎克图的陵墓祭拜,豪格懂我,太懂我,无人能及。

      抬眼,他的眸子依然如星尘,只是面容瘦削了些,风雪呼啸着从他身后打着卷刮过来,听他说接我回家,仿佛时光倒退,一年之前,他与多铎都是顶着这样狂啸的风雪来劫了送嫁的帐车,他们都说要带我回家。

      那时,阿扎克图还活着。

      见我有些恍惚,他只是淡淡一笑,侧了身子朝向祺雅吩咐道:“扶福晋上车,先回王府。”语音落,便将我交给祺雅,自己转身利落的上了马,看向我,良久,转开视线。

      终是浅笑,只一年的时光,经历生死离别,我们都改变太多。记得当年,我为了扎鲁特鲁莽闯进宫中,他来了,牵着我的手躲在假山之中,雨点般落下的吻,满背的伤口,我说他的命是我的。

      那时,我们都为之动摇过的爱情。

      细数岁月无声,年少时的轻狂,怕是不会再有了。

      -------------------------------车臣亲王府•东上院------------------------------

      一路,豪格没有再说过话。祺雅牵我下了马车,他佩这冷剑守在一旁,吩咐祺雅扶我回房。他没有看向我,我也没有看向他,不是一些什么消失了,而是太浓烈,依旧浓烈,让我们竟无法不避讳。

      与爱情无关,只是思念。

      坐在暖炕之上,蜷缩,道不清此刻的心情该如何。欢喜么,用阿扎克图的命还来无法阅读的未来,如何欢喜。遗憾么,这些年的纠结与折磨终是明白自己的心在多铎那里,为了回去他身边不择手段,有何遗憾。

      历史究竟会为我留下什么。

      “福晋,”祺雅推开门进来,一丝寒意跟着她传进来,打破屋里的温暖,“肃王爷跟侍卫们在厢阁那边儿安置了,王爷说福晋身体尚未康复,明日若是依然风雪如此便待停了再走也不迟。”

      是么。

      豪格如此说。

      倒是真真不像了我记忆中的那个闯入新房的男人。

      轻笑,颔首,思索良久,才招了手示意祺雅过来,待她在我身旁坐下,才低声开口道:“莫要透露,还不是时机。”

      她惊,怔怔的盯着我,良久,才是终是褪去眸中的讶异,垂了眼帘柔声道:“祺雅明白。福晋肯对祺雅开口,便是信任祺雅,这是祺雅的福分。”

      是,我能说话,早就能说话。

      阿扎克图离开那日开始便能说话。

      我不说,是想要所有人都以为这伤依然在,随时便可要了这柔弱福晋的性命。哑巴,才是最接近死人的人。

      拉过祺雅的手轻轻握住,低声道:“去年让你种在院子里的观音子,记得截下一株带回宫里,定要养好了,那是要送给关雎福晋和太子的大礼。院子里剩下的便砍了,烧掉,莫要经他人手。”

      “是,福晋。”祺雅也不多问。

      那株观音子平素里只让她照顾着,也不让别人碰,这番突然说是要带回盛京送给关雎福晋的大礼,聪慧如她便是大概心中有数的。如今海兰珠贵为东宫宸妃娘娘,身边还有个落地太子爷,我是暂时动不得她,不是不动她。

      迟早,要她的太子爷还我鄂尔赫的命来。

      一清早,院子里便传来伐木的声响,唯独娜金儿端了洗漱进来,便知道是祺雅移了观音子在处理剩下的东西。无言的起身,任凭娜金儿为我更衣,抬眼从开了一丝的窗缝里望出去,天色依然昏暗,风雪打着旋儿孜孜不倦的扑打着,想要突破这墙壁冲进屋来将所有温暖吞没一般。

      娜金儿仔仔细细的一层层将我武装起来,道:“方才贝勒爷让人来传了话,今儿风雪大,怕是过不了孟雅山,改日再出发。”抬头,见我盯着她,才是意识到什么一般,连忙嘿嘿一笑,道,“是娜金儿笨,贝勒爷如今是肃王爷了。”

      是啊,他是肃王爷了。大清国的世袭罔替肃武亲王,豪格,这些年我欠你的,十年后一定双倍奉还给你。

      待娜金儿将我包得如粽子一般,这才见祺雅推门进了屋子来,袖子还挽着,见我起了,福身道:“福晋吉祥。院子里的观音子,处理好了,未经他人手。”

      颔首,坐在妆镜前任由娜金儿盘着发髻。听祺雅的话,娜金儿一丝疑惑,也是没有开口追问什么,只是盘好了青丝,突然轻声问道:“格格,用那簪子么?”

      这孩子,自三年前清宁宫那日开始,她的心倒是多少开始向着豪格些。离开盛京的时候那么多琐碎的事情,她竟还记得带上了那只蓝宝玉簪子。

      ‘格格,若是那个人真的继承了汗位,格格就做了他的福晋吧。’

      若说那时我没有过这个想法,那么才是笑话。人的心是肉做的,豪格待我好,用命爱着护着守着,有那么一瞬真的想,跟他走了吧,若是他,该是会幸福的。

      只是,多铎啊,我的魔障。

      见了他,便连命都是不要了。

      见我不便与她说话,祺雅走来伸出青葱手指戳了娜金儿的额头,噌道:“就不怕福晋撕了你的嘴,看你以后怎么吃酥酪。”

      娜金儿也知道本不该提的事情,若不是看着今日来的人竟是豪格,她也断不会如此。小丫头瘪了嘴,低喃:“就知道不让我吃酥酪,爱吃酥酪怎么了。”

      轻笑,也学着祺雅的模样抬起手指来戳了她的额头,小丫头吃痛,含着隐约的泪嘿嘿笑。那泪,定不是戳的,是心疼我罢,她是真的想,谁都无所谓,待我好的人便好。

      其实。

      多铎,心里也是待我好的,只是那人性子倔,表现得别扭些罢了。这一点,他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倒是极像的。

      “福晋金安。”正说着,房门外不知何时来了豪格的侍卫,跪在门前闷声道,“王爷说这风雪暂时停不住,不急着出发,福晋安心养病即可。”顿了顿,又不可反驳的开口接着说下去,声音极低,道“王爷说了,请福晋务必按时喝药。”

      抬手扬了扬,祺雅便替我打发了那人回去。坐在妆镜前,看着病痛中显得苍白的脸色,浅笑,他终是成熟,懂得避嫌了。不来也罢,我还有事要做的。

      起了身跨脚出门,祺雅连忙撑了伞过来。路过院子远远的看见西苑的阁楼,心中一颤,即便仿佛已过了许久的日子,如何也是忘不了娜仁托娅临终前那句话。葬礼后细细想了很长的时间,若是我,怕是舍不得把最后一口气留给多铎的福晋吧。

      到了阿扎克图的书房前,祺雅收了伞推开书房门,我俩一前一后进了,她便忙着点燃炉火让冰冷的屋子里能暖些。不多会儿,蒙博果就来了,祺雅上前接过他手中的斗篷去一旁候着。

      他上前,跪身,道:“福晋吉祥。”

      背过身去,抬手抚过书桌,一层不染,想是有人日日打理着。蒙博果也不抬眉,这书房估计他比我要来得频繁,回忆自然也是多些吧。

      “大夫已经处理了。”蒙博果依然进低着头跪在地上,我未叫他起身,他便不起。如今除了偖莽与祺雅无人知道我已能说话,便让他继续跪着。他的声音淡漠,平淡的叙述,这是阿扎克图生前交代的事情,他定会做好。

      他效忠的是阿扎克图,之后会是多尼,总之,不是我。

      走去一旁的书架上随手拿出书来,低眉一看,竟是《六韬》,原来阿扎克图也看这样攻于心计的书啊,浅笑,他若还在,定是要笑话他一番的。

      不料,蒙博果却突然抬头,皱了眉,低声道:“福晋!请福晋勿动房中东西,王爷素来不喜人翻动他的东西。”

      呵。

      话倒是委婉的,只是声音满是呵斥,他没有请求我,是在命令。

      抬手,挥了挥。

      若蒙博果此刻起了身,只怕房梁之上的男人便要出剑了。我是太熟悉偖莽的气息,他在的,我知。示意他隐去,不必动手。转手将《六韬》放回书架上,朝蒙博果嫣然一笑,告诉他,我是毫无恶意的。

      他也是爽直之人,见我放了回去,又重重跪在地上,低沉有力的说道:“属下该死,请福晋降罪。”

      你忠的是阿扎克图,我怎会降你的罪。

      心中浅笑,弯身虚着扶他起身,他惊,知道自己的身份于我不得授受之亲,连忙自己顺着我的手起来。抬眼,招了祺雅过来,在她手心写下几个字。

      祺雅会意,转身先向蒙博果福了身,道:“福晋说这次委屈校尉大人了,将来必定还校尉一切。福晋还想在王爷的书房待一会儿,请校尉先回吧。”

      我说还他一切,他本是想要推辞,闻言我还要待一会儿,神色突然变得有些不乐意。祺雅连忙又说道:“校尉放心,福晋不会乱翻东西,只想在离去前悼念王爷罢了。”

      阿扎克图如何爱我,他是最清楚的,于是也便就不好再多说什么,垂了头跪安起身出了门。祺雅走去送他出门,见走远了才回过身来说道:“福晋,校尉走了。祺雅也先退了,就在外头候着。”说着福了身出去,又将门扣住,听脚步是走远了。

      “偖莽。”走去书桌前落腰坐下,唤道。

      房梁上的男人在瞬间便落于我眼前,跪下,答:“属下在。”

      “如何?”问道,男人的杀气传来,冰冷刺骨。

      偖莽不起身,依然跪着,低着头,答道:“死了。属下确认过,福晋请放心。”

      是么。死了啊。

      见我不说话,偖莽抬起头来,问道:“让属下动手,岂不更利落。福晋为何非要王爷的人动手?”

      抬手拂过桌上的砚台,狼毫,宣纸,件件都是阿扎克图的东西。我不爱他,却思念他,睹物思人原来是这样残忍的东西,刻在心里,一刀,一刀,痛不欲生。

      张口,道:“那是阿扎克图生前吩咐他的事情,我不能伤了他的骄傲。”

      “福晋仁慈。”偖莽自是懂的,便不再多问。

      抬手理好桌上有些凌乱的宣纸,似有若无的开口,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云淡风轻,说道:“豪格来了。”

      他也不思索,直答:“属下知道。”

      “就在厢阁那边,你去吧。”垂了眼,随性铺了张宣纸,拿起笔来蘸了墨,却又不知道写些什么。心中怅然,阿扎克图走了好些日子了,书房的仆役倒是忠心,日日收拾,连墨也都研好了。

      偖莽也不抬头,依然跪着,低低说道:“属下是福晋的侍卫。福晋若没有其他吩咐,属下便隐去了。”

      闻言,浅笑,随意抬起左手扬了扬,他低喝一声便消逝了踪影。

      是了,他是我的侍卫,不再是豪格的忍卫了。

      自鄂尔赫死去那日开始。

      阿扎克图,若是知道偖莽的存在,你还会将蒙博果送给我么?

      你是如此细心的人,你做的,落不了话柄给皇太极,为了保住我与多尼,是不是才会让蒙博果对那样手无寸铁的大夫下杀手?

      原本我还诧异,为何蒙博果先后带来两名大夫,明明扎特尔格大夫诊了,却还让刘大夫诊断,日日都是一前一后两名大夫,互不相见,同诊于我。直到祺雅发现扎特尔格大夫的药里掺有蓖麻子,方子里却未写,她来与我说,我们便是明白的。

      一个下毒,一个医治。

      刘大夫是科尔沁大汗卡布托那里来的人,治不好,定会去告诉他,人命上了架子,他断会想要将我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扔的,无非是左翼。要扔,好歹我是大清的神楽格格,又是车臣王妃,于是不得不先告知皇太极。皇太极生性多疑,要查,必定是查卡布托的刘大夫,无人知晓还有个大夫存在。

      扎特尔格大夫,阿扎克图,一开始你就不会留他,是么。欺君之罪,你比我更明白只有死人才不会多嘴这个道理。

      我不知道,你究竟如何嘱咐的蒙博果,或者到底嘱咐了什么,只是,终于明白,在离开前,原来你已经为我细心准备好了一切。

      阿扎克图,来生,我与多铎如何偿还于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更拈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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