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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人间无味 ...

  •   五月的盛京宫中开始鲜花怒放,鸟语花香一片盎然活力。清宁宫中没了声音已经很久,佛堂外的天空变成了怎样的颜色,佛堂外的世界变成了谁的天下,佛堂外的宠爱变成了如何的磅礴,所有的繁华仿佛都随着清宁宫的声音渐渐安静了去。

      远眺外面院子里的莲池水绿,荷叶片片摇曳,水亭白纱随风飞舞,仿佛那亭中美人依然在,懒懒的半躺着,不时赤脚走去水池边的岩石上伸开双臂,呼吸夏天的气息。

      她常说,夏天的风里有着薄荷的味道。

      一声叹息落下,大玉儿为哲哲披上风衣,见她远眺西苑的莲池叹息,轻声道:“祺雅送了信来,说那丫头已能下地行走,姑姑莫要再操心,伤了身体。”

      哲哲回过身来拍了拍大玉儿的双手,眼里含了泪光,道:“你如今身怀龙裔,莫要总是来照顾我。那丫头能活下来,是祖宗保佑,是她命不该绝。可是啊,玉儿,若不是当初我建议皇上把她以格格身份迎进宫来,她又怎么会被送去科尔沁,若不是去了科尔沁,又怎么会险些丧命。都是我不好,当初我的想法太过欠妥,害了那丫头啊。”

      “姑姑也说了,当初姑姑是为了保护她才想出那个法子来。祖宗保佑,那丫头命大,阿扎克图用命换她一命,这是她注定遇的一劫。姑姑不可自责,这是命。佛语,不可说,不可说。”大玉儿连忙抬手为哲哲拭去脸颊的泪水,劝道。

      哲哲深深叹息,也知道此刻再多说也是无益,只得点点头作罢。与大玉儿回去阁子里坐下,又抬头问道:“小十五还好么。”

      一提多铎,大玉儿也是皱了眉,摇摇头,答道:“闹。听小玉儿的丫头说,前些日子竟然用寝居里的布帘子做了绳索想要跳塔,还好侍卫发现得早,那么高的塔楼真要跳了,不死也缺胳膊断腿儿。”

      “哎,”哲哲拂过手中的佛祖,长长地叹下一口气,道,“我素来疼爱他,骄纵也好任性也罢,都随他去。如此疼爱,却是亲手拿走了他心头最爱的人啊。”

      “姑姑,”大玉儿正要说话,哲哲抬手阻止了她。

      “你不用安慰我,棒打鸳鸯的是我,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不管当初这么决定的理由是为了多铎好,还是为了汎梨好,分开他们的是我。”哲哲眼里嚼着泪,摆了摆手,抬头望着墙壁上的佛像良久,才清幽幽的开口道,“只是没有料到的是,那个人竟然利用了我这份心。”

      她那浓浓幽怨的口气中的‘他’是谁,聪慧的大玉儿自然是明白的。于是她只得垂了眼,低语道:“这不是姑姑的错。”

      哲哲闭了眼,叹息一声,开始转数手中的佛珠,缓缓道:“那个人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英雄了。”

      大玉儿闻言也不再说什么,抬手轻轻抚摸已有些鼓起的小腹,只是昂起脸望向无尽的苍穹,倾城的容颜上是淡淡的哀愁与寂寞。哲哲和皇太极,多尔衮和自己,多铎和汎梨,扎鲁特和阿巴泰,更多更多,这高高的宫墙中很多人,很多事都随着时间的流逝寻不得回去的路。

      迷失了的不是人,是心。

      -------------------------------睿亲王府----------------------------------

      望着窗外逐渐有了颜色的园子,若是那个女子,想必已是日日坐在园中享受自己的世界了吧。小玉儿放下手中的笔,这幅丹青她本是想画给汎梨,画为成青,就传来那女子在草原遇刺,命在旦夕的消息。

      还好,上天眷顾她那样水灵善良的女子,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再次执笔想完了这幅水莲青钗图,院子外面来来回回奔跑呼喊的侍卫让她甚是心烦。

      “巴布巴松!多铎今儿又干什么寻死觅活了?”砰一声推开书房的窗户大声喝道。

      门外奔跑中的侍卫听见小玉儿不悦的喝声连忙停了脚步,给她请了安道:“十五爷把自己悬在了塔楼外头。”

      小玉儿一听就皱了眉,问道:“王爷呢?通知王爷了么?”

      “回福晋的话,爷刚回了府,现在直接往北苑去了。”巴布巴松也不急,十五爷几乎天天这么闹腾一两次,这两月睿王府上上下下都习以为常,只要王爷回来了,十五爷总是被王爷拽进塔楼,两人打上一架就安静了。

      多尔衮既然回来了,这闹剧也就快结束了。小玉儿甩甩手让巴布巴松忙自己的去,走回书桌前重新坐下,盯着图中尚未完成青莲,不觉叹息。仿佛方才对多铎闹剧的厌烦少了许多,只是更加心疼远在科尔沁的汎梨。

      被多尔衮手下的侍卫七手八脚的从塔楼外面拽进了屋子,多铎懊恼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无视一旁冷眼盯着自己的多尔衮,兀自甩了甩袖口无事人一般走进自己的屋子坐下,悠闲的喝起桌上的茶来。

      多尔衮挥挥手让侍卫统统退了出去,自己撩开帘子走进屋,也是悠闲的在多铎旁边坐下,抬手理着自己的袖口。

      “她还活着,小玉儿告诉你是不想你再跳楼,不懂么。”多尔衮摆好袖口,手肘撑在茶几上淡漠的开口说道。

      多铎也不抬眼看他,啜了口茶,茶已经凉了些于是略微皱了眉头,漫不经心的接下多尔衮的话题去:“她活着,有很多人就蠢蠢欲动,她比死了还危险。”

      “哼,”多尔衮鼻翼喷出一声冷笑,道,“危险又如何,你还能做什么。这么快就忘了么,她是车臣亲王妃,不是你的专宠福晋了。”

      闻言,多铎起身走去窗栏边懒懒的依着,伸出手去接下春风卷来的花瓣,开口:“她一辈子都是我的女人,谁也别想动她半分。”

      多尔衮不语,扯着嘴角撩起一丝微微的嘲笑,起身就要离去。

      “哥,”见他已快要走到门边,多铎才缓缓的开口唤了他,道,“那个‘谁’,其中也包括你。”

      “待你长大了,再来威胁我罢,多铎。”冷漠的语气中带着嘲讽的笑意,多尔衮推开门跨脚离开,嘴角那丝嘲笑变作冰冷的杀意。

      博尔济吉特•汎梨果然红颜祸水,留不得。

      --------------------------------王府•西苑-----------------------------

      祺雅搀扶着我一路艰难的走向西苑,已是五月天,她还是在脖子上为我裹上厚厚的围脖,深怕被风吹得感染又是高烧不断。

      宫里传来消息说太医诊断出玉姑姑有了身孕,心中只是一怔,该来的终究还是会到来。玉姑姑腹中的孩子,未来的顺治皇帝,天降福临,究竟是有些人的希望,还是另外一些人的终结?

      路过回廊的时候停下了脚步,怔怔的望着眼前一汪春水波光粼粼,莲叶已经泛出淡粉的绿,小小的莲盘在水面摇曳,时光仿佛又回去了盛京的宫里,盛夏之时我总是喜欢在莲池边的凉亭里待上很长的时间,那里,多铎曾经跪下身来为我穿鞋,曾经乞求我做那伊人在水一方。

      转眼,满满的双手里竟空荡如此,除却血淋淋的债,我一无所有。

      赢珠打开房门将我迎进暖阁,娜仁托娅正端着碗在给阿扎克图喂药。回身看我,对她摆摆手示意免了福身请安,她便点点头,将药碗放在床边的茶几上,走过来扶了我,轻声道:“福晋若是要过来,让侍卫们送过来便是。大夫说了,福晋的伤还见不得风。”

      冲她淡淡一笑,在床沿边坐下,伸手拂过阿扎克图沉睡的憔悴容颜,不语。祺雅会意,走上前来替我说道:“遇刺到现在都没有尽到妻子的责任,劳累了您一直照顾着。我家福晋说,今儿想单独和王爷说说话,还请侧福晋行个方便。”

      娜仁托娅垂了眉,温顺的朝我福身,道:“无妨。比起我来,想必王爷也更希望留在身边的是福晋您。娜仁托娅这就去看看下一副药火候如何,福晋跟王爷说说话,或许听见福晋的声音,他就醒了。”

      娜仁托娅淡然的说完这些话,脸上的落寞不容我看清便转身推开门,唤了赢珠朝膳房的方向走去。

      祺雅立刻过去将门反扣上,回来我身边端过药碗递给我,又退去一边候着。

      舀起黑漆漆的药汁吹了吹,小心的送到阿扎克图唇边,一点点的灌进去。药水儿进了一半,另一半则顺着嘴角往外淌,连忙抽出手绢轻轻的拭去。这才又抬手舀了第二勺药汁,依然吹了吹一边喂他喝下,一边用手绢擦去嘴角淌出来的汁液。

      如此反复,约摸大半个时辰才将碗里的药汁都喂他喝下,转身将手里的药碗递给身旁的祺雅,又是仔细的擦拭他的面颊,才终是一声叹息,心中道:“你怪我么。怪我吧。”

      “你见到你的汎梨了么?她很好,她为我照顾着鄂尔赫,她让我善待你。”深吸一口气,咽下就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为他掖了掖被子,继续心中自语道,“阿扎克图,你不该救我。那个人本就不是要你死。是我。其实,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你的汎梨,是么。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救我。”

      “这条路,一个人走了好些年,仿佛越走越远,脱离了原本的轨道。我终于知道自己命中注定要为多铎而死,所以即使冷箭过喉,老天爷也不愿意带走这条命。他决定了我的命是多铎的,阿扎克图,你的命是谁的?”

      伸手抚摸阿扎克图暖暖的脸,记忆里已经模糊的当年那个少年,从被子里拉出他的大手,仿佛那日又在眼前,他说带我走。

      “阿扎克图,知道么,历史就像个巨大的阵法。从悬崖摔下那天开始我便入了阵,就再也出不去,不管如何天翻地覆,历史只给我他决定的结局。你信不信,我知道自己将何去何从。我知道,有一日必定会回去多铎身边,哪怕人为,哪怕天定。”

      垂眼,泪水滴落在阿扎克图的手背上划出好看的弧形,声音变得有些哽咽,良久,才继续心中的喃喃:“阿扎克图,你知道么,事到如今,我必须立刻回去。”

      阿扎克图啊,小汎梨的阿扎克图。

      成全我好么,来生莫念以命相报。

      一手依然紧紧握着他的大手,另一只手缓缓从怀里掏出冰冷的匕首,停在空中不敢动。我不是没有杀过人,这双手也不是没有沾过血,唯独眼前这个男人无法下手。心里清楚,只有他死,才是回去的唯一办法,只是这样英勇的男儿为我成了植物人,杀了他,这罪孽该下无间地狱也是赎不完的罢。

      我必须杀他。

      我杀不了他。

      祺雅清丽的眸子里滑下泪来,别过脸去悄悄拭去泪痕。她知道,我不得不杀阿扎克图的理由。她明白,只有我才可以杀阿扎克图。她懂,此刻的我比杀了自己还痛苦。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颤抖。泪水不停的滚落,握着他的手下意识也加大了力气,整个身子逐渐都开始颤抖,脑海里一片空白,反反复复只有意识在激烈的撞击。

      杀了他。

      不行。

      杀了他。

      不行。

      杀了他!

      不行!

      握在手里的大手轻微的动了动,我吃惊,一时不敢动弹,豆大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滚而落。

      为什么会这样?

      眼前的男人逐渐从数月的沉睡中疲惫的睁开眼来,表情模糊的望着我,难看的笑了,沙哑的声音轻轻的唤道:“汎梨。我回来了。”

      汎梨,我回来了。

      汎梨,我回来了。

      汎梨,我回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人间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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