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冷暖自知 ...

  •   连续数日的高烧让我昏昏沉沉的不知时日,好容易清醒过来觉得身子比前几日爽利了些,便兀自起了身坐在床上,漠然的看着床上的鸳鸯枕被发呆。

      “福晋,您醒了。”门开了,走进来的是一身淡粉的祺雅,端着药碗过来床边,将托盘放下把被子拉起来盖好我的身子,才转过身端了药,说道,“福晋今儿可好些了?”

      极轻的点点头,伸手从她那里端过药碗仰头便灌进了肚子里。祺雅天池般的眸子里瞬的蒙上了一层薄雾,低语:“福晋,祺雅知道您在想什么,急不得的事,您别太勉强自己。”

      摇头,皱眉。

      如何不急。

      我恨不得立刻就奔去西苑看看阿扎克图的伤势,恨不得立刻奔回盛京亲手杀了那个人,恨不得立刻杀了造成这一切局面的皇太极。

      见我摇头,祺雅抬手拭去眼中的泪,道:“□□说,若不是那日风大让刺客的箭偏了方向,定是穿过您的咽喉。福晋您这命留得奇迹,一定要恢复得如同没有过这一劫那般,知道么。待日后再回去那些人眼前,让他们知道博尔济吉特•汎梨不是凭他们就能杀的。”
      是。

      我是博尔济吉特•汎梨。

      想与她说话,却无奈喉咙处的伤一动便痛,发不得音来。于是抬手紧紧捏住祺雅的手,指甲掐进肉里,用尽了力气,眼睛瞪瞪的盯着她,心中翻江倒海一般的恨与委屈化作豆大的泪水狂滚出眼眶。

      她太懂我,一把将我揽入怀中,泪水滴落我的脸颊,沉沉的低语道:“你的恨我明白,全都明白。很多事,很多帐,到时候再算。汎梨,你一定要好起来。”

      巴林•博尔济吉特•哈斯琪琪格,蒙古草原曾经名动一时的圣女,科尔沁最灿烂高雅的玉花,将是我一生中最能依赖的挚友知己。

      松开掐着她的手,紧紧的抱住她单薄的身子闷闷的哭起来。发不出声音来,于是只能咿呀作响,扯得喉咙撕裂般的剧痛。

      此仇,来日必报。

      ------------------------------------------------------------------------------

      娜金儿从偏厅那边回来,见我已经醒了,连忙告诉我说春雷不便在府里常住,早些时辰过来看了我,见我还睡着就带着茉莉花儿回去了。

      我那茉莉花的娘去年为春雷又生了个小阿哥,一直留在王府这边只照顾我也不是个办法,回去吧,我也不想他们看见我当年意气风发的出嫁,如今却如此狼狈的模样。

      隔日感觉身子轻了许多,执意要去西苑。娜金儿咬着嘴唇死活不同意,还是祺雅走了出来默默的为我披上外套,架着我向外走去,娜金儿这才抹了泪过来帮忙架着我,三个女人艰难的朝西苑走去。

      这是阿扎克图送给娜仁托娅的园子,不及东上院宽敞华丽,也倒是山清水秀的清雅园子。进了西苑就遇上了赢珠和几个丫头端着药碗什么的出来,见了是我她连忙把东西交给其他几个丫头,给我请了安就立刻折回暖阁去通知娜仁托娅。

      不多会儿只披了斗篷的娜仁托娅就匆匆出来迎了,身后几个侍卫放下藤椅待祺雅服侍我坐下,这才抬了朝暖阁里屋走去。小心的偏过头看走在身侧的女子,短短几日竟憔悴得让人心疼,她没有上妆,原本鸡蛋般滑嫩的面颊泛出难看的黄色,疲惫的眼神中透着坚韧的光芒。别过脸去不再看她,是我造的孽,害了阿扎克图,害了她最心爱的男人。

      进了屋,侍卫将藤椅放在床边才离开,娜金儿和赢珠退了出去,屋里只留祺雅候着,娜仁托娅立在我身边沉默不语。

      看着床上睡着的男人,心里如同寒冬的冰湖一般寂静凄凉,不带一丝活气。盖着厚实的被褥,我看不见他身上的剑伤,只有英伟的脸上还留着些许瘀痕与划伤。

      阿扎克图啊阿扎克图。

      阿扎克图,你可知道我曾在黄泉答应过你的汎梨要善待于你。

      嫁给你这些日子倒是你善待了我,善待了我的儿子多尼。我知道,你默默的期待有一日我能突然想起你,想起你和汎梨的过往,于是你带我去你们去过的草原策马。不曾告诉你,你眼前这个女人,到死都无法想起关于你的回忆。

      这是我的错,你恨我么。

      我只是无法启齿,无法亲手打破你那热忱的期待。

      你的汎梨,在黄泉。

      如果此刻你也如我徘徊在生死之间,我是如此希望你能见到她,如此希望。她很好,一如你记忆中的美丽可人,像极了科尔沁的太阳花般纯洁灿烂。

      你听得见么。

      阿扎克图啊,我不是汎梨,不是你的那个清澈的汎梨,你眼前这个叫莫念的女人满是城府,一身血债。是我抢夺了她的身躯,舍了你,远嫁他乡。是我牵连你命悬一线,是我逼得那个人不顾一切想要置我于死地才害了你睡在这里。你还有仇的,不是么。皇太极害死你父兄,此仇如若不报,你何颜在九泉之下去见你的父兄。所以,阿扎克图啊,醒来罢。为了你的汎梨也好,为了我这个始作俑者也好,为了你父兄之仇也好,我只求你醒来。

      你的身边,还有那缕草原的霞光。

      “福晋,回吧。”祺雅俯身在耳边轻声唤道。

      抬眼,看向身旁的娜仁托娅,她只是盯着床上沉睡的人。转回头来看向阿扎克图,张口,言语都在喉间变作撕裂般的剧痛和咿咿呀呀的刺耳声音,脖子上的白纱逐渐沁出腥红的颜色来。
      阿扎克图,你听见了么,哪怕是永生无法再说话,唯独这一句务必要亲口对你说——

      “那个人对你所做的一切,日后我要他用他最大的骄傲双倍奉还。”

      ——————————————————————————————————

      五月初五,科尔沁的微风里开始夹杂着淡淡的花香,草原碧绿连天,那漫山遍野的雏菊该是含苞欲放了罢。四年前的这个时候,我乘着科尔沁最华贵的帐车出嫁,那年遇到了注定一生纠缠的多铎。如今坐在阁楼远眺王府高墙外的点点斑斓颜色,丝毫映不入我的眸,染不上半点五月色彩。

      祺雅捧着花走进屋来,看我望着阁楼外的景色出神,轻声咳了咳,道:“福晋,大夫说咽喉的伤还见不得风,娜金儿从院子里摘了些花来,福晋进屋来吧。”

      也不回身看她,抬手轻轻摆了摆,示意。听她叹息一声,急忙转过头去指着阁楼外的西苑,张开口努力发出干涩难听的‘啊’。

      祺雅便立刻回过身来用眼神阻止我,答道:“福晋莫急!奴婢刚去了西苑,大夫刚开了药,侧福晋服侍王爷喝下了,您别担心,王爷很好。”

      很好。

      他睡着,还没死。这已经是很好了么。

      垂下眼帘,泪水滴在手掌中莹润光泽,却是冰凉。这几日来我总是会想,若是生死之间的阿扎克图遇见了小汎梨,知道我不过是个占着汎梨躯壳的幽魂,这样的话,他的怒气是不是能让他醒过来。

      毕竟,他爱汎梨胜过这世上任何人。

      祺雅张罗了那束鲜花,便走过来我身边,看茶几上的药碗文丝未动不觉的皱了眉,端过药碗俯下身来,低声道:“喝药吧,福晋。”

      抿着嘴摇摇头,泪水又是一串断线般的珍珠滴落,染湿了袖口的飞凤。原本我是如此急于康复,看阿扎克图那样安静的睡着,心中明了,上天若是眷顾,他将终生这样沉睡下去;若是注定我这身上再背一条人命,阿扎克图必死。

      我就是个祸害,不如早死了去,免得再连累更多人。

      见我摇头,“恨么?”祺雅平了眉头,淡然道,“恨的话,喝药吧。”

      转过头毫不掩饰眼中的泪水,盯着祺雅淡漠的眸子,眉头皱了结,扫一眼远处的西苑。

      恨啊。我如何能不恨。所有卷入这漩涡中的每一个人我都恨得彻骨,而最恨的,还是莫念我自己。

      祺雅也不管我答不答应,把药汁舀了一勺送到我嘴边,看我喝了下去,低头准备第二勺,顿了,手停在半空,良久,才低语道:“王爷恐怕撑不了太久了,这仇只有你能替他报,只有你能替他活着。”

      随着苦涩的药汁混着泪水咽下肚去,这才终是不得不承认,穿越来的汎梨一生根本不是新的开始,是折磨。上天是在惩罚我,才让那场车祸把我送来这混乱无休的时代,背叛、杀戮、欺诈,这无休的时代。

      喝完药时娜金儿进来替祺雅,我知道这些日子苦了她们,于是安静的接过祺雅递过来的糖水洗去口中的苦涩。

      其实,是不喜欢糖水的。口中这苦,我想留着,时时提醒自己,莫忘了。如果历史不管用怎样的角度也终走向它所固定的方向,那么那个人一定不会善终,皇太极也永远看不到大清一统中原,而我,至少可以在看见这些令我欣慰的历史以后结束汎梨这罪孽的一生。

      “福晋,听科尔沁大汗那边的丫头说,宫里有了喜事,”或许是不太习惯这样沉重的空气,娜金儿刻意用一种清亮的声音说道,“希望也给咱冲冲喜,让王爷平安无事。”

      喜事?

      现在是崇德几年?除了多尔衮两兄弟拿下朝鲜,鳌拜胜仗荣升爵位以外,不应该有什么重大的事件才对,宫里打哪儿来的喜事?

      看我偏着头望向娜金儿,祺雅无奈,她不喜欢我在这时候再听见宫里的事情,怕娜金儿不懂,所谓的喜事又成了我的心结。但是见我握了她冰凉的手指,叹了口气,才开口问道,抬眼示意娜金儿回答:“谁的喜事。”

      娜金儿这些年也长大许多,虽远不及祺雅的冰雪聪颖,也不像兰喆那样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片子。她仿佛很有自信这次拿来的是有利于我和阿扎克图健康的好消息,喜滋滋的说道:“丫头们听宫里来的人说,关雎宫的宸妃娘娘有喜了!”

      海兰珠有喜了。

      海兰珠有喜了。

      海兰珠有喜了。

      那个明明知道娜娜古青劫走鄂尔赫也不肯说出来的女人,害死了我最亲爱的骨肉,却在眼下对我,对多铎都非常不利的时候竟然怀上了皇太极的孩子。如同一盆刺骨的凉水从头给我泼了下来,瞬间怔了。

      鄂尔赫,额娘错了么。

      是不是额娘当初为了保护多尼而选择离开你阿玛才是真的错了,是不是额娘的一时意气才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鄂尔赫,额娘答应你,不管错到了什么田地,你的血债,额娘亲手为你要回来。

      看我听完以后立刻僵在了原地,娜金儿知道自己带来的消息不适时宜,于是慌张的看向祺雅。祺雅听完也是一愣,随即忧心忡忡的看向我,见我愣了,只是叹息。她走过来蹲在我眼前,轻声呼唤:“福晋,塞翁失马安知非福,不必介意。”

      转头,漠然的看着她深邃的眸子,突地笑了,像初春的风,带着阳光的灿烂却是寒冬的凛冽。拉起她的手,抬起另一只手指向阿扎克图的西苑。

      不对。

      她怀上孩子也许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事情。

      去西苑。

      我要找阿扎克图做最后一件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冷暖自知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