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堇》樱语未希

3、三、夜探

　　入夜，洛城中家家户户都已熄灯入眠，唯有更夫的锣音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柔和的月色下，却是一个身穿夜行服的人影闪进了县衙的停尸房。那人停在贾老板的尸体前，端详了尸体片刻，然后伸出手，似乎是想稍微挪动尸体，只是还没碰到，已被拦了下来。
　　黑衣人反应很快，反手便是一掌劈过去，另一人身手却也很好，几息工夫，两人便过了十招。
　　后来的人也是一身黑色夜行衣，只见他躲开先来者的一击，不退反进，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擒住了先来者的手腕，不等人再反击，低低出声道：“是我。”
　　“何云晖？”小槿辨出他的声音，有点吃惊，也有点疑惑。
　　何云晖却镇定自若，仿佛刚才的打斗不过是两个人喝了杯茶，用一贯的客套语气说：“槿姑娘在深夜到这样不吉利的地方来，不知有何贵干？”
　　“你才是，来这里做什么？”小槿并不上他的当，反问道。
　　何云晖并没有回答，而是拽住她，眨眼间便将人带到了停尸房外的树上。小槿初时不解，可紧接着便明了了他的意图。她放轻了呼吸，与何云晖两人隐匿在树上，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下面，只见又一个身影停在门口。
　　待那人进了停尸房，小槿这才又来到门前，小心地望进去，看到那人借着月光，手指在贾老板尸体的脸侧捻了几下。似乎是没有发现什么，那人的动作顿了顿，又在尸体的脸上蹭了蹭，观察片刻后，小心除去自己来过的痕迹，然后轻身离开了。
　　小槿看着何云晖也从树上跃下，眼神中怀疑愈增。他好像毫不惊讶会看到自己，也毫不惊讶还会有另外的人来此。
　　何云晖却是不慌不忙地开口：“怎么？槿姑娘认识方才那人？”
　　“怎会？倒是何公子，可是知道些什么？”
　　何云晖直直迎上她的目光，两人相对而立，片刻后，何云晖才答非所问道：“此案扑朔迷离，若想给崇侯司满意的交代，你我等还需更多调查。”
　　说完，他转身离开，只有一句“就此别过”飘散在夜风里。
　　小槿待他的身影不见，方重新上前查看尸体。她如后来那人一般仔细查看了尸体面部，没有任何伪装的痕迹。她心中失望，却没有表现出来，只确定了周围没人之后迅速闪身离开了。
　　夜里无法出城，小槿自然是返回他们在城中的落脚地，这院子是萧煜很多年前就置下的，为了避免太过引人注目，只买了个三进的小院，里面的布置自然比不上暮槿山庄的华贵精美，但各处所用材料也都是上好的。
　　小槿到的时候，萧煜还没有休息，她一开门就被拉进去，男人好听的声音响起：“可还顺利？”
　　小槿对他从无隐瞒，如实讲了自己碰到那两个人的事，以及在尸体身上的发现。
　　萧煜先是安抚地抱抱她，分析道：“既然没有易容，应当不是他，我会让人继续追查。”
　　小槿点点头，却没有觉得安心。他们找了哥哥很久，好不容易查到这位贾老板，人却突然死了...还有之前那些蹊跷的命案，到底是不是哥哥做的...
　　她暂时先收起思绪，抬头发现萧煜面色不虞。
　　小槿与他相处十年，对他再熟悉不过，稍一思索便知道这是在气影一没有及时出现。萧煜养了不少暗卫，影一是专门跟着她保护她安全的。
　　但刚才影一没有第一时间现身是对的，她不欲暴露自己身后还有人，更何况与她打斗的是她用小槿这个身份认识的人。她对影一足够信任，她若真的有危险，他一定会出手的。
　　因为不想让影一受罚，她放软了声音，对萧煜道：“幸好影一没动手，不然何云晖更会怀疑。这人不知是什么来历，总觉得他像是知道很多事似的。”
　　对何云晖，萧煜也有疑问。他想起上次在暗中窥探他与阿槿的人，如果是何云晖在他们三人碰头后跟着阿槿到了洛河边，完全是有可能的。阿槿的武功一直由他亲自教习，水平他最清楚不过，这何云晖能三番两次在她毫无所觉下接近她，必定武艺极高。
　　“他的身份我会再派人去查，你与他共事时一定要当心，知道了吗？”
　　小槿点头，样子乖巧。萧煜对着她这副样子，一时想到很多话，又全都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得作罢，动手去解她夜行衣的腰带。
　　小槿因他的动作双颊染上了一丝红晕，她的樱唇微抿，却是并没有说出拒绝之词。在萧煜眼中，这当真是面若桃花的撩人美色。他很快便除去了娇妻身上黑色的外衫，随手丢在一旁，然后将人打横抱起来，向着净房走去。
　　趁着他们刚才说话的工夫，下人已经在浴桶里放满了热水。小槿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眼神带点询问地看向他，却见他唇角一勾，那双桃花眼隔着朦胧若无的水雾仿佛染上了淡淡的欲.色。
　　他声音带着一丝哑：“为夫帮夫人沐浴。”
　　果然是这样。他们成婚一年，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但是，还是很羞啊……
　　她咬唇站在浴桶里，双手扶着桶壁，眼神渐渐迷离。
　　萧煜从她身后伸手抚过她的唇，贴在她耳边轻哄道：“槿儿别咬，别伤着自己。”
　　水花轻扬，晃出了这个两人用的大桶，小槿最后意识模糊，被萧煜抱回了内室。
　　第二天她醒来时，身侧已经没有了另一个人的温度。她唤了人，星染走进来，柔声道：“夫人醒了，可要起身？”
　　小槿单手拨开床幔，白皙的手臂上还留着几点轻浅的红痕。她点了点头，又问星染：“宗主呢？”
　　“在书房，现在已经巳正三刻，夫人可要直接用饭？宗主吩咐，若夫人要用饭，便着人去寻他。”
　　“那便摆饭吧。”
　　萧煜过来时，小槿已经在桌边坐好。他坐到她身边，温声问：“昨晚睡得可好？”
　　小槿点头应是，手里忙活着，帮他盛了一碗鸡丝粥。
　　他们二人从不讲究食不语，萧煜一边吃一边对她说：“吴盟主传了信来，恭王要与盟会中人会面，商讨近来江湖中那个宝藏的传言，还有邪教伤人的事，吴盟主希望我们能一同前往。”
　　星无宗自那年大出风头后，参与过很多次这样的事，俨然已是武林盟会里的重要成员，吴盟主一向器重萧煜，这次恭王约见，会叫上萧煜毫无意外，只是——
　　“要我也一起去？”
　　“嗯，”萧煜夹了一个虾仁水晶饺给她，回道，“他没有多说，我也不知他有何意图，你嫁我后很少在盟会人前露面，说不定他也只是为了表示重视，客套两句。”
　　小槿想了想：“但是拂了吴盟主的意，总归不大好。”
　　“你想去？”
　　“去吧。”
　　萧煜点头：“好，那就去。”
　　恭王是当今圣上同父异母的弟弟，行六，去年刚刚及冠。当今圣上如今也不过而立之年，当年先帝缠绵病榻，朝野一片混乱，除了失踪几年被认定为早已不在人世的三皇子，剩下七个儿子，几乎每一个都有拥护者，而这个六皇子，是第一个激流勇退的。
　　他本来就对做皇帝无甚兴趣，完全是被母族赶鸭子上架，也幸好他的母族知情识趣有眼光，早早看出当今的手段和韬略，及时抽身，这才保住了荣华富贵。
　　恭王作为当今现在还活着的唯二的兄弟之一，地位可说的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不好权术，偏生最喜江湖事，渴望仗剑走天涯，有个成为一代大侠的梦想。
　　真放他去圆梦，就算皇上答应了，方太妃都不会答应，于是当今干脆让他做了朝廷的代表，与武林中人接洽，一旦有了什么大事，便会由他出面。
　　一行人约的地方是雁徊客栈，萧煜带着小槿刚走进去，一个本在柜台后打算盘的女子就放下手中的活，迎了过来。她看着约莫双十年华，容貌出众，带着点异域的特征，一双眼欲语含情，最是引人视线。
　　她面容妩媚，但说话的语气倒是豪迈利落，径直对两人道：“萧宗主今日舍得带夫人出来了？”
　　萧煜笑笑：“今日贵人相邀，内子久不出门，也是该走走。”
　　小槿在旁边对这女子浅浅治礼，招呼道：“夜掌柜。”
　　被称夜掌柜的女子也还礼，亲自引他们往二楼走：“你们来得最早，在雅间稍坐，我这就吩咐茶水。”
　　她将人送进去，便转身离开。萧煜二人还未坐稳，便听窗外传来女子的尖叫，在喧闹中，一个油腻的男子声音说：“小贱人，今天又撞到爷手里，算你运气不好，我这手上的伤可得和你好好算算账。”
　　那个女孩看着不过十三四的年纪，被一个强壮的家丁抓在手里，一边挣扎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是你欺人在先……”
　　她声音颤抖，显然不愿又害怕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