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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生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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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醉,颜清着实安静了许多,既不上房揭瓦也不下水摸鱼,跟着商陆好好念了几天书,唯一做的较为出格的一件事就是去东海的水晶宫里将那水君藏了几万年的顶级龙涎香偷了些出来,况且她也不是白拿,临走时留了块品质极佳的千年水沉木。
直到商陆的生辰,颜清也没再惹出别的事。每日里同商陆一起上下学,偶尔喝喝小酒聊聊人生,大部分空闲时间都是一头扎在裟罗殿的香室里。正如尺老所言,颜清确实是疏于修炼,白白耽误了袭自帝君的一副好根骨,可她却没有荒废那同样承自帝君的在香料领域的天赋。
耗时一月,颜清将从东海带出的龙涎香与手里收集的其它名贵香料共同制成了一味香丸。
四月四一大早,众仙家络绎不绝地从各处赶来,自然都是为了参加天帝嫡子的加冠礼。宴席摆在端阳宫,端阳宫平日都是锁着的,几百年也开不了一回,上次在里面摆寿宴的还是天帝。
几千只仙鹤拥着一位身着舞衣的仙子踏着彩霞而来,曲乐悠扬,彩衣蹁跹,一曲舞毕,宴席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正殿前方,正给商陆加冠的天帝神情庄严肃穆,戴好后伸手轻轻抚了一下商陆束着的发髻,流露出一丝为人父的慈爱和幼子长成的欣慰与骄傲。
商陆精美的头冠上刻着旭日与腾龙,那是望子成龙的父母对孩子的美好期许。
“礼成!”
随着礼官的高声唱喏,这场宴席最重要的仪式算是完成了,席间的各位神仙也都随意了许多,慢慢开始八卦了起来。
“话说这商陆小殿下的面子还真是不小,竟能劳驾昆仑山的元始天尊跑一趟。”
“休要胡言,”司命捏着他那与尺老胡子差不多长度的眉毛说道,“老朽听闻近日小殿下要上昆仑山拜师学艺,天尊他老人家是来看新弟子的。”
“也好,商陆殿下跟着颜清公主胡闹了这么些年了,是该收收心了。”
颜清听力甚好,那几位八卦老头子的言论全都收入了耳内。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在这些人的眼里只四字便可概括--胡作非为。
颜清也不甚在意,从果盘里挑了颗最饱满的葡萄扔在空中拿嘴接着吃了。
“快别跟我提那臭丫头。”
“怎么了,水君,颜清殿下又怎么气着你了?”
司命继续捏着他的眉毛言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前些日子颜清殿下用一块千年水沉木将他那宝贝龙涎香给换了出来。”
水君气急:“换?你管那叫换?那分明是偷!”
“说起来这颜清公主也确实太不像话了,这样的品性将来怎能母仪天下、掌管凤印?”
水君偷提了音量:“真是可惜了帝君的血脉,也不知是不是随了她那亲娘。”
“我自小顽劣,自然是不堪执掌凤印的,但无论掌不掌凤印,都不妨碍我将你这把老骨头挫骨扬灰!”
颜清放完狠话捏了个诀便没了踪迹,并未给那东海水君留下当庭发作的机会。宴席尚未结束,端阳宫仍是一派歌舞升平言笑晏晏,颜清独自躺在清霖殿的葡萄架下整理思绪。
那东海水君分明就是故意的,不然何至于特意在提起颜清母妃时提高音量,像是生怕她听不清。可若是颜清同往常一般不管不顾的闹了起来于他有何益处?他可是商陆的亲舅舅,做什么要坏了商陆的加冠礼?天后又为何突然要将商陆送往昆仑?这些问题就像是一团乱麻堵在颜清心中。
“听闻西天的如来曾言清儿与佛家有缘。”
这就说得通了!
一千年前,帝君同天帝为她与商陆定了亲。天后虽从未对这桩婚事有过异议,可现如今想来,她兴许早就不满颜清这劣迹斑斑的准儿媳了。正巧如来的话给她打了一剂强心针,于是她铁了心要毁了这门亲事。
所以要将商陆送走,要让天帝亲眼见着颜清当庭无礼,让所有人都知道她颜清配不上商陆,当不起这未来的天后。
理清了头绪的颜清从藤上扯下一串新鲜葡萄慢慢的吃了起来,等她吐满了一地葡萄皮时商陆终于从端阳宫回了清霖殿。
商陆拨开垂下的葡萄藤笑着走近颜清:“是宴上的葡萄不合口味么?”
“还是你院子里的长得最好。”
在各色果子中颜清尤其喜爱葡萄,原本想着是要在裟罗殿搭一个葡萄架子的,可她的院子种满了香草,因此这葡萄便移栽到了商陆的清霖殿。
“怎么在这儿等着?”
“席上有几只苍蝇一直嗡嗡的叫,吵得我头疼。”
商陆也照着颜清的样子躺了下来:“你这又是埋汰谁呢?”
“不提他们,”颜清从袖间拿出个木盒子抛给商陆,“喏,生辰礼物。”
盒里装的是个白金所制的雕花镂空香囊球,球里盛着一枚香丸,才打开便有宜人的幽香传出,商陆惊喜:“你制的?”
颜清点头。
“这香可有名字?”
“没有,我想着既是你的生辰礼,所以便留着等你来费这脑筋。”
“叫清卿可好?颜清的清和卿本佳人的卿。”
颜清有些不好意思:“酸溜溜的。”
商陆伸手将香囊系在腰间,轻笑道:“不酸。”
夜色渐浓,丝竹声早已停了,四周静谧的甚至能听清风吹枝叶发出的飒飒声响,两人各自枕着手透过头顶藤蔓稀疏处望向上方的点点星光。良久,颜清笑着说:“商陆,生辰快乐!”
颜清不作妖时天界的日子总是平淡又规律,枯燥乏味的一眼能看到头,可少年们怀着分别的心情把原本漫长的时间过得短了许多。
转眼间,五月七来了。
颜清的及笄礼摆在寻常设宴的衡阳殿,她本不愿办这一场及笄礼,可想着商陆生辰那天天帝望向商陆的慈爱目光,颜清作了妥协。
她从未见过父君,纵使听了许多传说也不知那曾经一统三界威名远播的主君到底身长几何,是体态修长还是珠圆玉润,是否也同其他父亲一样有颗拳拳爱子之心。
今日她及笄,或许…父君也会来呢?
因着存了这一念头,平日最不耐烦早起的颜清在破晓时分被仙婢唤醒梳妆时脸色都平和了几分,可她从破晓等到日落,还是没有等来想见的人。就连往常她生辰时一大早就会带着礼物出现在裟罗殿门口的吞云兽也没有见着身影,可正因如此,反倒拔高了颜清的期待。
宴会即将开席,颜清没有等来帝君,倒是先遇上了死对头防风。她今日穿着一袭水蓝色的宫装,额间点着朱红花钿,原本细弯的柳叶眉也被改了样式,平添了几分温雅端庄。
“今天看着倒像个大家闺秀,可这裙子给你穿真是浪费。”
颜清懒得理他,可她这不屑一顾的样子却愈发激怒了前来挑衅的人。防风欺身上前,一把扯住颜清的袖子,用只有她能听清的音量低声道:“我知道你在等谁,只是你看,这天都黑了,那人来了吗?”
颜清甩手将衣袖从防风手里夺了回来,终于抬眼看他。
“哼,”防风嗤笑,“怎么?说到你心里去了。”
颜清挥手遣退随侍的仙婢,语气十分冷淡,“谁让你来的?天后还是东海水君?”
防风疑惑,这同天后有什么干系?
颜清眼神愈发轻蔑,“所以大皇子这是给人当了刀却还不知道握着刀人是谁?”
防风气急,可偏偏还要逞强:“我给何人当了刀不打紧,要紧的是这把刀能插进你心里。自你出生后,帝君再未踏上过天宫,你可知为何?”
“你闭嘴!”
“我闭嘴?我闭嘴这一切就能当做没有发生吗?颜清,你就别自欺欺人了,帝君不会来的。你那狐狸精娘亲因着生你才难产而死,你父君早就厌弃了你!”
“哪来的兔崽子在这里胡说八道!”
出声喝止的是吞云兽,颜清听见声音朝他身后望了望,原本暴怒的心瞬间被一盆凉水浇了个彻底。
吞云兽今日也是一个人来的。
“我没有胡说,不然帝君有什么理由连亲生女儿的及笄礼都不来?”
吞云兽被问的哑口无言,倒吊着一双眼狠狠瞪着防风。
“无话可说了吧,”防风好不容易能占着一次颜清的便宜,立马乘胜追击,“颜清,你就承认了吧,你就是个有人生没人养的丧门星!”
“是,我是有人生没人养,”颜清刚被浇灭的心头火又重新燃了起来,烧的汹涌澎湃势不可挡,“给我劈死他!”
吞云兽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虽名唤吞云,实际上却可吞风雨雷电。只见他手一翻,一道惊雷自天边滚滚而来。
防风色变:“你敢!我可是天界大皇子!”
颜清:“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又不是第一次劈人了。”
防风回想起早年那些因为惹了颜清而被收拾的同窗们,终于知道怕了。可为时已晚,只听得一声炸响,防风头顶冒烟的昏死在了路边。
衡阳殿那边因着颜清不到所以迟迟没有开席,众仙家正不明就里时突然听到这么大的动静内心俱是惊骇不已。忽又得闻天兵来报,说是吞云兽把大皇子给劈晕了,正生死未卜。那绛朱侧妃听完天兵的禀报后失声尖叫,底下也乱作一团,天帝愤然离席,带着人往防风的寝宫赶去。
颜清的这一场及笄礼尚未开席便已散场。
商陆是在华清宫寻到颜清的,华清宫是帝君在天界的居所,自帝君离开后便落了锁,原本百官朝拜的森严宫宇现已清冷寂静。颜清没有点灯,披着一身夜色靠墙坐着,不知坐了多久。
商陆点亮一盏宫灯,借着烛火的光看清了猫在角落里的颜清,她那为了及笄礼精心梳成的发髻此刻已经被扯散了,乌黑的长发随意拖在地上,发饰在四周撒了一地。
商陆看着颜清只觉内心一阵抽痛,陪她一起坐在墙角,“你还好吗?”
颜清听到问话转头朝他笑笑:“如果我说还好你会信吗?”
商陆自然是不信的,觉得自己仿佛问了句废话,可他不知事情原委,并不能安慰到点上,只好轻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非要在这时候动手。”
颜清答非所问:“自然要这时候动手,明日吞云兽不在了我一个人可打不过防风。”
“防风到现在都还没醒,要是真出什么事,怕是不会像从前那般轻易了结。”
“我知道,”颜清不愿再聊这事,摊开手掌问道,“礼物呢?”
商陆从怀中取出一对玉佩,是极好的和田玉雕刻而成,触手生温,两块玉佩合二为一,是龙凤呈祥。颜清认得那玉佩,那是商陆出生时天帝赐的,既是身份的象征也是日后娶亲的聘礼。
“清儿,等我从昆仑山学成归来,我们就成亲吧。”
颜清和商陆自小就定了亲,更何况还有八百年的朝夕相处,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可想到天后背地里的打算,颜清有些迟疑。
“清儿…”
颜清最终还是接过了商陆手里的玉佩,“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可是…”
“我没事,别担心。”
商陆走后颜清举起手中的玉佩瞧了又瞧,渐渐的瞳孔失去了焦距。近来发生的事不少,可让颜清迟疑的不光是天帝的震怒与天后的干预,更多是颜清自己,她在嫉妒商陆,因为加冠礼上天帝的真情流露。
正当颜清为自己不堪的心思不齿时华清宫的门又开了。这次进来的是端着碗的尺老,尺老将手里的东西重重地磕在桌子上,语气也不轻:“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光是烧了别人母妃的寝殿还不够,非要将人打成重伤才肯罢休。要是这次大皇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看你要怎么收场!”
颜清嘴硬:“我不怕,再说了吞云兽下手有轻重,肯定不会真让他死了。”
尺老恨铁不成钢,音量较前又提升了几分:“你不怕!防风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他是天帝之子!当时是舒坦了,你可有想过后果?”
颜清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低声回答:“想过。”
尺老看颜清那吞吞吐吐的模样,沉吟了片刻,终是恍然大悟:“你个兔崽子,你是故意的?”
“也说不上是故意,我当时确实是气急了。”
“唉,”尺老叹了声气,“过来吃面吧。”
面是细细的龙须面,上面卧着鸡蛋与细嫩的笋丝,品相极好,颜清这一日几乎水米未进,一碗面吃了大半,腹欲满足后开始挑剔起来:“尺老,你这手艺怎么几百年都没有长进啊,还是这么难吃。”
尺老臭着一张脸骂到:“臭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不好吃别吃了。”
颜清嘴上说着难吃,可动作却没停下,捞完干货后又开始扒着碗喝汤,一碗面吃的干干净净。然后眉眼弯弯的从袖中掏出什么东西递给尺老。
那是一把比寻常梳子小些的木梳子,细闻还有淡淡的木香,尺老摸着上面的纹路问道:“这是千年水沉木?那木头不是让你拿去换龙涎香了吗?”
颜清冷哼一声:“那臭水沟里的长虫也配得上这种好东西。”
尺老无奈:“你这一张嘴呀,可真是……”
颜清卖乖:“这是我特意准备的,用来梳你那宝贝胡子正合适。”
尺老重重叹一声气后搁下手里的箸走到颜清身后,用那不甚合适的梳子一点一点理顺她的乱发:“丫头,我知道你有怨,可这天庭于你父君而言是个伤心地,再给他些时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