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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天禄七年。西北起事,为首者赫连戈,从者无数,势如破竹,直取五城。

      帝京震动。

      葳蕤墟里却寂静无声。恍若未闻外事。

      国师府里岑寂到压抑。

      流景看罢这封信笺。五城,千叶亦是其中之一。余下四城,如今细想,竟都是他七岁那年曾去过的。

      他师父,是文帝第三子,生于帝王家。权谋之术,也是通晓的。

      他抿起唇,顿了一顿,出了书房,找他师父去了。

      楼曜正在坐在那株白梅树下的石凳上看书。近来诸事都交给流景了,他却闲散得很。

      流景立在稍远处看了一会儿。

      岑寂无声。

      片刻后,楼曜才微微抬起眼,“做什么?”

      流景几近屏住了呼吸,他抿着唇,一步步走到楼曜面前,将手里那份信笺递过去,“边疆叛乱,已取五城——千叶、南逸、禾间、百里、秣菱。”他尽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声线保持平稳,可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委屈来。

      像是从小被娇宠的孩子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原来曾经过的温柔与优待不过是个阴差阳错的谎。

      楼曜却只是微微颔首,“确乎如此。”他淡淡地看着面前已然成年的弟子,温声道:“不必挂心,葳蕤墟向来是方外之地。”

      既然他师父这么说了,那么葳蕤墟必然不会牵连其中。昭宁国灭对于自幼生在葳蕤墟的流景而言也并不是什么重要之事——可他师父呢?

      流景有些惶惑,和不知从何而来的心慌,他下意识地想要捉住师父的袖子,可只是微微动了动手指,而后却又沉默。

      流景向来敏锐得很。楼曜微微一哂,“景明,元正八年,距今几何了?”

      元正八年,武帝崩。其在位仅八年,却励志图精,江山一片海晏河清之象,后继者多不如也。

      距今,三百一十六载矣。

      武帝亦是文帝之子。据传,武帝之崩,应是祸起于奸宦政变。

      “于我而言,昭宁早已灭国——明白了吗?”楼曜向来很少明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情感,这是很罕见的一次。

      他向来对昭宁并无好感,也从来不认为葳蕤墟是心安处。如今昭宁根基已毁,与其叫旁人动手,倒不如他亲自来。

      流景沉默了片刻,嗓音微哑:“那这之后呢?”

      “国师府便交给你了。”

      流景骤然失语。理智告诉他当初楼曜收下他不过是临时起意,可他却又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并带着些恶意地揣测:是不是在那时,楼曜便决定了要将这偌大的葳蕤墟交付给他,而后离开得悄无声息呢?他到底是不是这局中一枚小小的棋子?

      又是沉默。终究,流景轻轻地问了一句,“那我又算是什么呢?”

      楼曜不言。

      流景蓦然就想起自己的浮云。他其实和浮云没什么区别。在他师父眼里,都不能算是他的所有物,可他,是想要离师父更近一点的。

      却连机会都不曾被给予过。

      流景紧抿起唇,忽而转身走了,步伐快得几乎生风——还是一股罡风。

      难得被人这么对待的楼曜看着小徒弟的背影,微微拧起了眉。景明生气了。

      为什么?楼曜自觉他并无什么不妥之处,这国师府迟早要交到景明手里的,他留下来不过是徒添麻烦罢了。

      算了,或许过些日子就消气了。于是楼曜又翻了页书,继续看下去。

      然而情况并没有好转。连续两天,流景看见他家师父就绕着走,摆明了不愿意理他的样子。

      面对楼曜微微带些疑惑的眼神,流景板着脸,很坚决地不去和师父对视——他担心自己会心软。

      而楼曜却只是遥遥地看着他,忽而说了一句,“为师明日出京,三日即回。”

      流景蓦然转身,有些慌乱地叫了他一声,“师父?”而后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却只是神色落寞地点了点头。

      不对劲。楼曜定定地看了他片刻,而后才移开眼,照例去藏书阁了。

      流景心里那些莫名的期盼转而落空。

      楼曜很难得地身在藏书阁、心里却依旧在想着些旁的事。

      景明当初问他——“那我算什么呢?”

      这是他的徒弟,是他从小就看着长大的孩子。

      可也似乎,可以不止如此。

      这夜流景回房时,心里仍怀着些未尽的失落,他抬起手点起了桌案旁的灯,而后却微微一愣。

      桌案上摆着一枝碧色的凤尾竹。

      整个国师府,只有他师父庭前,是栽着这么一株凤尾竹的。一直是他师父养着的。

      一根枝上挂着一枚碧色的剑穗,是他师父常年不离身的那枚,来自他的引路人,风碧。

      流景露出一个笑。他抬起手拿起这枝竹心想:他算什么呢?——而后稍稍转了转手里的竹枝。

      是他师父家养的。

      第二天流景就吩咐仆人将他师父庭前那颗凤尾竹移过来。

      于是三天后楼曜回来,就发现自己的住处少了点儿什么。

      他随意地找了一个仆人问了一句,对方回答道:“公子吩咐移到他庭里了……难道不是您下的决定?”

      楼曜无言。果然不该让流景和胧月待得太久——两人几乎是如出一辙的得寸进尺。

      楼曜去了流景的住处,先是看了看自己的竹子。生得倒像是比在自己庭里要好似的,总归有人记着给它浇水。

      流景望见他来,微微含着些笑意地快步走过来,“师父回来了?”而后悄悄地去牵他的手。

      倒是还和孩子一样。楼曜摸了摸自家徒弟的发顶,应了一声:“嗯。”很自然地牵住他的手,道:“这竹子倒是被你养得不错。”

      流景耳尖微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

      楼曜微微笑了一下。

      ……

      在葳蕤墟中,时间似乎也过得更慢了。但外界传来的消息依然不少。

      赫连弋一路所向披靡……两月后率麾下围攻长平城,围城半月后,城中大儒于城头慷慨激昂,陈说圣朝清治,怒斥其为贼不义……赫连弋感其忠志,幡然悔悟,受朝廷招安,正往言京而来。

      嗤。流景看罢,不禁心生几分讥讽。昭宁龙椅上的这位,怕不是脑子被枕边风吹坏了罢。

      这是一步险棋,可也是一条捷径。昭宁到底有底子在,若仅是起兵造反,一步步攻城略地,不知要拖多久,更何况迟则生变,天下野心勃勃之人,向来不少。

      而直取言京,则是最快的法子。

      可也太险。

      除非——这言京里,赫连弋有他的人脉。

      葳蕤墟。这是个颇好的地儿。

      平心而论,流景是肯定不愿意他师父参与到这烂摊子里头去的,但他也阻止不了。不过不一样的是,他现在可以过问了。

      流景带着点儿愉悦感和心下的一点点忧虑,去藏书阁找他师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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