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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一晃十五年,年年花不同。

      流景已弱冠之年,却不像是葳蕤墟里养出来的模样,反倒是如同名门望族中出来的世家子弟。

      眉眼温润,身姿挺拔,满身清矜,一袭青衫,当初那枚碧色风铃编入穗中,如今却拴在腰间的玉笛上。便如同一枝清傲的碧竹,可称一句芝兰玉树。

      楼曜含着些欣慰地感慨道:“你如今竟也弱冠了。”

      流景白玉般的面庞染上些许薄红,他有些警惕地抬起眼迅速看了看自己的师父,而后才低声应道:“是。”

      他这却也并非空穴来风。

      犹记他十五六岁那年,他家师父好像突然就想起这茬事儿,问了他一句:“你今年也十五了罢?”

      他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他师父沉吟了片刻,而后进了书房给皇帝写了封信。

      第二天宫里派人给他送了两本书。他懵懵地翻开看了一页——是的,启蒙书籍。就是十五六岁时的、那种启蒙书籍。

      流景手一抖,差点没把书扔了,而后还是红着脸做贼似的偷偷溜回了房间。

      他到底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跑去问自己师父,“师、师父。”他偷眼看向师父依旧淡漠的面容,有些局促狼狈地强撑着问道:“那书的事……”耳尖发烫,恍若烧红一般。

      他师父顿了一顿,而后又继续做着手下的事,“十五岁也合该启蒙了。宫里的皇子,大多都定在十四岁。”

      是了,他师父也是皇族人。

      楼为国姓。而他曾在祭祀时见过昭宁的皇帝,也确实是与楼曜生得很相像的,只是论气度,却远不如,便似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后来他特意去查了查。

      他师父是明方年间人。距今三百余年矣。

      为文帝第三子。生有异象,一片祥瑞之气。

      这是史书上的记载。余下的,则是些年长些的异类零零碎碎、有意无意地透露给他的。

      彼时异类正遭捕杀,要寻自救之计。而以帝子为质,恰是最好的选择了。

      他们将当时年少的楼曜交给尚不知此谋划的少女,风碧。这个天真的少女用自己最大的热忱去对待初来的稚童,可谁也不知道她连藏书阁的钥匙都交给了他——那是异类当初谋划此计之地,那也是如今国师府之址。

      文帝挂念其子,故而有了葳蕤墟,这个天子脚下的庇护所。

      而八年后,风碧死了。

      因为要一个人甘心待在这片属于异类的庇佑所,那么就要让他成为异类。这类秘术并不少,而灵力薄弱的风碧是个很好的牺牲品。

      她的死亡为他们带来了一个永远弱小而尊贵的质子,为他们带来一个由强硬与柔情交杂成的囚笼。

      一夜墨发落雪,此夜花开不成雪。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那个弱小而年幼的孩子,最终成为了葳蕤墟之主,这个庇护所的掌权人。

      话到此,他们往往会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这个碧眸的同类,“国师,到底是异类。谁知道他哪天会不会亲手毁了这葳蕤墟呢?”而后含着些恶意的笑,转身离开。连背影都似乎有着满怀着恶意的无穷期待。

      这葳蕤墟,于楼曜而言,竟无一隅之地可取。

      流景蓦然就觉得很难过,于是他轻轻唤了他一声,“师父?”

      楼曜微微抬起眼。小徒弟忽然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撒娇似的撞进他怀里。

      楼曜顿了顿,带着些高深莫测的神色,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而后也摸了摸旁边躺着的浮云。

      那是十五岁的流景,尚可称得上年少。

      如今却不能够了。

      流景压下心里的失落,听见他师父问道:“字可取好了?”

      “取好了:景明。”他抬起头。

      像极了当时写出一两个字就抬起头要夸奖的小流景。

      于是楼曜便道:“景明。”

      “弟子在。”

      ……

      流景弱冠之礼,胧月本该早早就到的,可她却姗姗来迟。

      “还不是宫里那位,真真是生在帝王家,日日熊心豹子胆地吃,色迷了心窍便什么都不顾了。”胧月也真是烦不胜烦了,“我一个祭司,又是个异类,他也敢动?”

      流景摇了摇头。这话他不该说,可当今的皇帝确实太过放肆了,为长夜之饮,使通国之人皆失日。

      而现下几位皇子也是一副苗而不秀的模样。昭宁根基已动,虽年年称颂圣帝明政、海晏河清,可边疆到底如何,朝廷的消息恐怕还没有葳蕤墟里的灵通。

      论礼论情,他师父也该提醒着点儿,可楼曜却只是置若罔闻地,深居葳蕤墟——或许也并非如此,想起自家师父隔三差五地不见人,流景蓦然有些心慌,随即又强压了下去。

      楼曜给他倒了一杯酒,道:“少喝点。”

      这是在说他七岁那年,抱着师父的酒杯喝光了一杯酒,而后把两节课都睡过去的事。从那以后他就再没喝过酒了。流景顿时抛开了刚刚的想法,矜持而谨慎地抿了一小口。

      胧月伸出握着杯子的手,“国师国师,我那份呢?”十五年了,她却还是这幅活泼开朗如同少女的模样,也难怪皇帝念念不忘。

      平常楼曜是不大搭理胧月这份得寸进尺的,奈何他今日心情确实不错,于是也给她倒了一小杯。

      胧月喝了一口,面色古怪地放下了杯子。酒是好酒,余味香醇,可是:“国师,流景弱冠,你拎坛子女儿红?今日顺便嫁徒弟啊?”

      听到嫁字,流景的面上闪过一丝羞窘。

      楼曜说得平淡,“酒家说这是上好的竹叶青。”神色如常。

      左右不过一坛子酒罢了,并没什么好计较的。

      “估计是酒家弄错了罢,女儿红可比竹叶青贵三钱银子呢。”胧月感慨了一句,而后眼波微转,也不知想到哪儿去了,蓦地站起身,连饭都不吃了,“国师我先回西苑了,昨天新来个小家伙,我也该回去看着点。”

      于是只剩下师徒两人。

      楼曜向来不是个话多的人。

      于是流景只记得那夜清光颇澈,明月高悬。

      此为天禄四年。

      而后三年,流景也渐渐地接触了国师府诸多事务,而越看,则越是明了。

      这偌大昭宁,已摇摇欲坠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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