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影》司徒少X

8、寻觅

　　最美的歌，是最绝望的歌。那幽怨的琴声饱含着纯粹的眼泪。在半年前的绝望峰，我曾听过失明老僧面朝万丈深渊高歌《北方有佳人》，原以为，那是最绝望的歌声。如今听了这位琴师的《锦瑟》，才知道世间还有如此深沉的爱恋。我被琴声中深沉的爱深深的感染，我想到了稚晴，顿时心如刀割。被琴声所感染的不止我一个，客栈里鸦雀无声的坐满了三教九流的听众，从着装看他们有的是书生、有的是刀客、有的是镖师。。。他们无一不在那美丽的背影所演奏出来的音乐中怅然若失。世间无论是饮马江湖的浪子，还是快意江湖的游侠，他们强悍的外表都无法掩饰心中那个温柔的角落，那份深藏于心底的眷恋。
　　一曲唱完，那位琴师便起身向台下那些如痴如醉的观众致意，当她转身过来的时候，我听见所有的人惊呼了起来，她竟然是一个满目苍痍的女子。人们的躁动中甚至夹杂着骂声，但这一切并没有让台上的女子有丝毫的慌乱，她依然落落大方地向所有人行礼致意。突然有人开始为女子鼓掌，我回过头，发现鼓掌的人竟然是离剑，然后小文、四喜和林甫也都响起了掌声，最后鼓掌的人是我。
　　这位叫做可欣的琴师只会在每天的黄昏时分弹奏一曲，每一次她都会选择一首凄美的曲子，在人来人往的“红颜雅叙”，她总是在给人无限的期待后，又让人无限绝望。离剑是唯一欣赏她的人，每个黄昏，离剑都会坐在大厅的角落听她弹琴歌唱，曲终人散后便拿着酒壶去后院的竹林里练剑。
　　在“红颜雅叙”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找关于“红颜”的秘密。在寻找的过程中，我发现住在“红颜雅叙”的所有人，都是为了找“红颜”。而“红颜雅叙”这个店名的由来更是为了方便人来人往的寻访者交流经验。这些是让我啼笑皆非的发现。
　　每一天“红颜雅叙”里的大部分客人都会成群结队的上山寻找红颜，小文和四喜有时也会跟着他们当中一个叫做“伊木”的年轻镖师上山，不过每一次都空手而归。客栈里还有一小部分人是喜欢单独行动的，他们不愿意与别人分享这种珍稀的药材，在这一小部分人里面就包括林甫。他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潜入深山，在东方破白的时候铩羽而归。我和离剑是两个例外的人，我们整天都在“红颜雅叙”里怅然若失，不过他想的是可欣口中那些朦朦胧胧的词句，我则在一次又一次的怀念着那个被泪水泛滥的末凡。
　　老僧在临走时曾留给我一个锦囊，叮嘱我到达南岳后百思不解的时候拆开。里面写的是五首诗词，每一首都代表一个地名，而那就是“红颜”生长的地方。关于南岳的这首诗是王维的《终南别业》：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这是一首王维中年时期隐居于终南山时写的一首闲适诗。我对诗歌研究没有很深的造诣，因此我看不出诗中有明确的指示，只是根据诗的颔联“行到水穷处”中隐约感到“红颜”生长的地方应该与“水”有关。
　　我曾把诗拿出来给大家研究，可每个人都跟我一样一知半解。只是与“水”这一点大家达成了共识，自此，小文、四喜、林甫每次上山都特别注意水的地方。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们也在“游山玩水”中一次次空手而归。
　　又是一个落日黄昏，小文和四喜还没有回来。我和林甫坐在大厅里等着他们，离剑则独自坐在离我们不远的角落里听可欣弹唱。今天可欣弹唱的是李商隐的《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这是一首相思的曲子，诉说的是离别之苦。她弹唱时还是背对着观众，给人无限美好的期待，在她哀怨凄美的声音中，我仿佛看到了一片一片凋零的落花，顺水东流。水的尽头，有一个女子对我说她只是我梦中的角色，梦醒了，她走了。可欣的弹唱总是能让我陷入稚晴的梦境，醒来后，心如刀割。我想应该尽快的找到五种“红颜”，那样才有资格去赵庄。
　　可欣如同往常一般向大家行礼致谢，人们美好的期待依旧被她满目苍痍的面容所毁灭。但离剑总是唯一给她掌声的观众，我和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外表冷酷的杀手内心有一团炙热的火焰。看到可欣离开后，离剑怅然若失的面容，让我顿时豁然开朗，因为我找到了能解开谜题的人，那便是可欣，一位精通诗词歌赋的的琴师。
　　反复思量后我打算瞒着所有人，自己去找可欣解诗。虽然我知道离剑需要一个接近可欣的机会，但我怕他为情所困误了大事。晚饭后，我悄悄地找到了牛婶，向她提出希望能与可欣独处的请求。她猥琐的笑着答应并问我要了十两黄金后扬长而去。我担心可欣坚贞的不愿意与我见面，不过她还是约我在月上柳梢的时候去她的房间。
　　可欣的房间在后院的一汪池水边并靠近翠绿的竹林，残月倒影在水面上，被晓风吹拂着荡漾开来。透过窗，我看见房内的可欣正对着铜镜梳理着她的云鬓。我故意咳嗽了一声并轻轻地扣了扣房门。
　　可欣房间内的装饰很简单但不失大方，她请我坐在一把绿椅上，并奉上一杯“红豆”煮成的香茶。
　　“红豆也可以煮茶么？”我问。
　　“公子不是已经尝到了吗？”可欣笑着反问我。
　　“怎么想到用她来煮茶。”我尝着这杯香茶，却感到了无比的沉重。
　　“难道您没有读过王维的那首‘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为最相思。’”可欣依然甜美的笑着让我忘记了她满脸的脓疮。
　　“那么你是在思念你的情郎吗？”我冒昧的问。
　　“是的！他离开了，我在等他回来。”可欣收敛起笑容，陷入了沉思。
　　“他去了哪里，为什么把你一个人留下来？”我觉得我和可欣都是被人遗弃的痴人。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我已经等了他整整一千年。”可欣似乎有些神奇不清了。
　　“你真会开玩笑。不过你的红茶确实很好喝。”我想起了来这的目的是解开谜题，而不是追问人家的过去。”
　　“公子既然愿意花十两黄金来到寒舍，肯定不只是为了听小女子讲故事吧。”可欣倒是先开了口。
　　“姑娘倒是爽快！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知道姑娘精通各种诗词歌赋，我想向你请教一首王维的诗”说罢，我用手蘸了点水，把那首《终南别业》写在了茶桌上。
　　“这是王维一首普通的山水诗，讲的是~~~~”
　　“我不是想听诗歌的赏析，而是希望你替我找出其中隐含着的一个地方。”我打断了可欣的话。
　　“是与‘红颜’有关的地方吗？”可欣冷冷的问我。
　　“是的！”我回答，并没打算隐瞒她。
　　“原来公子也是个俗人！”可欣轻蔑地看着我。
　　“俗人有俗人的规矩，如果姑娘能替我解开疑惑，我愿意奉上黄金十两作为答谢。”我回答。
　　“苏东坡曾说王维的诗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如果把这首诗当成图来看，意思就简单多了。公子请看您写在桌上的字。”可欣指着茶桌。
　　我刚才用茶水写下的字，大多已经干了，只是残留着几个“道”、“南山”、“水穷处”。“姑娘的意思是在衡山南坡中一段小溪的尽头？”我问道。
　　“是的！”可欣确实是一位才思敏捷的女子“不过不是小溪，是瀑布！我听说南坡上有一片茂密的丛林，林的尽头有一条高百丈的瀑布。想必你们要找的地方就是在那里。”
　　“多谢姑娘！”我从袖中取出十两黄金放在茶桌上，便转身离去，离去时耳边响起了可欣幽幽的琴声。
　　回到房间，我让小文去把大家请来，林甫和四喜很快的来了，只是迟迟不见离剑。
　　PS：寻觅，是一个等待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多少倾城倾国的眼泪被指下的琴弦弹弄的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