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影》司徒少X

3、血劫

　　金乡寨里除了有苍天的古木和绝望的悬崖外，还有漫山遍野的矮脚松。那是一种江南特有的倔强植物，专为这红褐色泥土而生的奇葩。无论春夏秋冬，狂风暴雨，它永远都能泰然自若，有了它，末凡突兀的丘陵不再是孤独的。我一直以来都以末凡漫山遍野的矮脚松勉励自己，希望自己拥有顽强的意志，然而稚晴的离去确让我濒临崩溃，我终于明白，即使再顽强的生命，都需要水的滋润。我仿佛看到了我的前世就是一棵矮脚松，在末凡的丘陵上挺拔着，而稚晴就是那山间蜿蜒的小溪。
　　老僧人念着六祖慧能的偈语下山了，我也离开了绝望峰。金乡寨里的黄鹂和乌鸦依然叫个不停，叽叽喳喳的响彻着整座空山。我下了山，钻过那个洞穴，来到书院的后山，我抱着一丝希望能看到稚晴，可是我心里明白，那是一种绝望的奢望。书院里很静，静得让人毛骨悚然。以往即使是最炎热的正午，书院里也依然有林甫摇头晃脑的吟诵，有林风、四喜等人打闹的喧嚣。而今天却反常极了，我疑惑的向校舍走去，四周依然静得出奇。来到竹林旁，我竟然听到剑锋划破的声音，难道是黎剑，他不是从来都是黎明时分才练剑的么？仔细一听，剑声混乱的毫无章法，完全不是黎剑错落有致的追星剑那般干脆、摄魂。疑惑，让我想看个究竟，穿过茂密的竹林，让我惊讶的是林甫竟然拿着黎剑的剑发了疯似的在林间乱砍并念念有词。被砍落的竹叶连同林甫披散着的长发，恍然间，那个彬彬有礼的书生犹如走火入魔般可怕。不仅为了那些可怜的竹叶，也为了林甫已经血流不止的虎口，我必须阻止这一切的继续，我轻易的夺下了林甫手中的剑，而他却像烂泥般瘫软在了地上，诡异而安详。我扶起并摇醒林甫，他懵懂的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个陌生人，他蹦出两个字-----“先生”后，又诡异而安详的闭上了眼睛。我不知道林甫为什么要叫我先生，直到我将林甫背出竹林回到宿舍才发现，在我和稚晴离开的这个晚上，书院遭受了惨绝人寰的血劫。。。
　　竹林在微风的帮助下恢复了本来的寂静，宿舍外的小溪也依旧安详的流淌着，我背着林甫路过溪边的凉亭，眼突然潮湿了，但我来不及去体味伤感，我知道从今以后会有无数个日夜让我去追思和怀念，而背上的林甫却奄奄一息的不能耽搁。走进宿舍，眼前的一切给了我措手不及的悲痛，地上横七竖八的同窗们身上有着已经干涸的血窟窿，显然他们是在睡梦中突然受到了袭击，以至于他们临死的时候都是赤裸着上身。悲愕中我第一个辨认出来的是林风的尸首，那个热情洋溢的孩子如今已是血肉模糊，干涩惊愕的表情传达着一丝丝绝望。第二个是秦裕，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在他身上永远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即使不用说话，也能让你感受到他的存在。现在，他依然沉默，沉默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苍白而且僵硬。他让我知道，人的死原来也是可以有个性的。我没有再细细看刘铧、张凯等人的尸体，因为死因是一样的：被残忍的乱剑穿心。
　　昨晚书院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突然想起了先生还有小文，刚才林甫模糊的叫“先生”，难道他也遭到了不测。我彷徨了奔到先生的卧室，门是紧闭着的，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扑鼻而来的血腥味让我窒息，先生近乎赤裸的被绳索吊在房梁上，除了与别的同学一般干涸的血窟窿外，他身上还有数不清的鞭打过的痕迹，地上留着一滩血已经有些发黑了。我悲痛欲绝的把先生放在地上，哭的落红无数。可是，先生依旧安详的在我怀里，永远的离开了。一夜之间，我仿佛失去了所有珍爱的东西，知己、恩师、同窗，原本幸福的天堂崩塌地如同废墟一般荒凉。我抱着先生嚎啕大哭直到声嘶力竭。。。
　　书院是遭到了血劫，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往生了。除了奄奄一息的林甫外，还有先生的孙女小文、大难不死的四喜和不知所踪的离剑，小文是被先生藏在卧室的地窖里才逃过一劫的，这个本就天生不足的可怜女孩，虚弱的爬在她爷爷的尸体上哭的悲痛欲绝。四喜是我后来在清理大家尸首的时候，发现他还有一息尚存，但是由于失血过多他在随后的近半个月都在昏迷中度过。林甫是同窗中唯一一个没有受伤的，于是他和小文共同为我描述了那个可怖的夜晚。
　　那是一个星光灿烂的夏夜，书院在山脚下恬静地享受着凉风习习。那夜，先生的兴致似乎特别高，于是召集大家在月下竹林，饮酒赋诗。尽管我和稚晴不在，缺少了一些气氛，可是大家还是谈到深夜，最后甚至连向来孤僻的离剑还在小文的怂恿下表演了一段剑舞。林甫说离剑的那段剑舞让所有的人陶醉了，灌风长袍，追星宝剑在星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因此，林甫在大家散后，单独请离剑留下来，想向他学习剑舞。也许是气氛的感染，亦或是星光的感召，嗜书如命的林甫竟然对剑舞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惜“语”如金的离剑竟然也答应了林甫的请求。于是，他们俩继续留在竹林，而大家都各自回去了，谁曾想，两个人的一次自我叛逆却拯救了自己的性命。
　　手无缚鸡之力的林甫学起剑来，可谓是一窍不通。连他自己都哀叹百无一用是书生。不过离剑还是很有耐心的教他直到月出东山。突如其来的一声声惨叫打断了两人的闲情逸致，也让这个原本宁静安详的夜变得狰狞可怖。他俩顺着声音赶到宿舍，远远地看见一伙拿着火把的黑衣武士正在残杀他们的同窗。林甫要赶过去救人，可是离剑却拦住了他，因为离剑说那群武士都武艺高强，任何一个都在自己之上，过去等于是白白送死。可是林甫却是书生意气，不顾离剑的阻拦，非要过去。最后黎剑不得不出手把他打晕。林甫醒来后，已经是清晨，他躺在草丛里，手上还拿着离剑的那把“追星剑”。当他晕沉沉的回到宿舍，看到的是所有人血肉模糊的尸体，这让天性纯良的林甫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他怪自己，更怪黎剑临阵脱逃，于是疯狂的回到竹林找离剑未果，便发生了我看到了那一幕。
　　林甫让我知道了制造屠杀的是一群黑衣武士，而小文的描述则让我彻底跌入了崩溃的深渊。
　　小文和先生回到房里后，先生的兴致依然很高涨，于是让小文备好笔墨纸砚，将晚上大家所作的诗词都记了下来。可是没过多久，先生突然听见宿舍那边发出了一声声异样的惨叫，于是把小文藏进了地窖，与此同时，卧室的门被踢开了，先生被来人抓了起来，随即便是一顿不由分说的毒打。隔着地窖厚厚的门，小文依然能听见先生的一声声惨叫和喝骂。来人只是粗暴地向先生追问书院是否有一个叫“赵臻”的女子。先生说无可奉告，然后便被残忍的吊在了房梁上，然后。。。。。。
　　也许小文和先生，还有那些冤死的同窗们，临死还不知道，谁是那个叫做“赵臻”的女子，可我却猜到了他们要找的便是稚晴。也是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稚晴的本名叫“赵臻”，稚晴只是“臻”分解成“至和秦”的谐音。
　　血案与稚晴有着莫大的关联，而与此同时稚晴却神秘的消失了，她与那伙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她与这场血案有没有关联？一切的一切都扑朔的让人窒息。有时我感觉真相与我就是一纸之隔，有时我却在想是否永远无法知道真相。
　　可是事实上，我的恩师、同窗们都已经死去了。一夜之间，我变得孤独而惶恐。人的“生”，不过是一场风花雪月后的误会。没有谁能拒绝来到这个世界上，如同没有谁能固执的留在这个世界上一样。每个人从哇哇落地的那一刻起，他的结局就已经被决定，无论他如何拼命的挣扎！
　　PS：江南的水土流失造就了红褐色的突然，红褐色的土壤培育着坚忍不拔的植物。那些倔强的植物总在狂风暴雨中坚毅地挺拔着，一点都不输给西北的白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