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揽芳华》溪畔蔷薇

30、牵手

　　小镇毕竟不是县上，一应生活多少也会有些影响，梁绍有意安排俞幼薇在自己走后到县里来过一段时间，便提前吩咐人在此租赁了宅院，是以，即便午后才出门，倒也不慌不忙——大不了便在此歇上一晚。

　　这县名为望江，离涪城不足百里，但二者却分属两个辖区。按理说也驻扎着守备，本不该为流民所乱，只是受十三城瘟灾波及，管事的官兵又惜命先逃，是以这才爆发了多次流民闹事。

　　望江县的县令姓冯名照，四十出头，个子不高，膘肥体圆，白净的方块脸上缀着八字胡，生的一脸可靠稳重相，他正站在衙署前攘袖拭泪，佯做悲从中来，“大帅，卑职上有八十老母须要侍奉，下有糯齿幼童受臣庇护，卑职遁走也是实属无奈。瘟灾起发，卑职便想下令封城，可无上令实不敢擅动，卑职还曾连写数封手书问询上峰，却不料都没得到回音，最可恨的是那该死的刘大招，却在此时召集流民聚众生乱，卑职实在是没办法，只能驱散民众，随后避入乡野，万望大帅能帮卑职跟朝廷通融通融....”

　　梁绍率军到此后，先是命人将这县令和主簿、典史等官员抓回，又严令他们亲守城郭，放话出来若再有弃城而逃者，一律依军规处置，这才遏制住了周围几个同样观望的县府一干官员。

　　有了众多官员和衙役从中调和，又有守备军队驻扎当地，梁绍后方稳定，便在城外设了帐篷和粥台一类帮扶流民的设施，将陆续到来的流民百人一拨分了数十个帐篷，令军医和当地召集的大夫一一诊断，绝了病源的才会准予其与家人进城谋差。

　　因令行禁止，秩序逐渐恢复，流民截路和夜间偷盗之事逐渐杜绝，原本逃走的民众也都大着胆子回归，渐渐地，昔日死气沉沉的县府也恢复了旧日荣光。

　　梁绍嫌弃地皱眉，可毕竟分属同僚，他也不能太过，遂摆摆手，口气不耐道：“行了，我知道了，冯大人，本帅今日过来见你，乃是有事。”他抬手指着门阀严实的车驾道：“在下这名朋友，近几日要在此逗留，方孟——”

　　一个容貌清正的少年上前：“大帅。”

　　梁绍双指捏了捏鼻梁，再抬眸时正好对上方孟身上的招文袋，那袋子做的结实而漂亮，上面绣着片葱绿的莲蓬叶。

　　方孟熟练地从袋子里取出一块桂花糖，咬的咯嘣脆响，“大帅有事就吩咐！”他说道。

　　方孟是梁绍几年前从响马手中救下的孤儿，今年十四岁，按理来说早过了视糖如命的年纪，可偏偏这干巴巴长大的大西北要什么没什么，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他馋嘴的毛病，武功练的稀松平常，却随身带着个学子才用的招文袋，里面装着各种小零嘴。

　　不过这桂花糖——

　　梁绍口气有些烦躁，低声问他：“哪来的？”

　　方孟开始躲，语气也急促起来：“我就吃了一小块，拿了一小块，不算叛敌。”

　　梁绍懂了，是从小禅那顺来的。

　　细细算来，距离他与俞幼薇在香袖楼救下这名敕摩少年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那少年总算恢复过了精气神，与他身边几个近卫相处都不错，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梁绍总能在他身上看到些邪性的东西，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

　　梁绍抬手拽他过来，“什么敌不敌的，管好嘴，别听王平安胡扯，吃人嘴软的道理不懂？”他皱皱眉，对着冯照粗略地行了个拱手礼，却把人吓个不轻。

　　“大帅，但有吩咐，无有不遵。”

　　“咳，”梁绍不好意思道，“本帅一个朋友，是名女子，要在此地逗留些日子，我留了兵卒，不过县官不如现管，她的安危烦请冯大人多多照看。”他目光望向未开启的车驾。

　　冯照立刻点头如捣蒜，拍着那半两不到的胸脯保证个不停，梁绍打断他道：“她一个女子，出入不便，有事会通过本帅的近卫通传。”

　　冯照忙侧身对着方孟行礼，“谨候方大人指示。”

　　方孟打了个嗝，差点被糖噎出个好歹，顺过来气时，梁绍已经抬脚离去，道：“都别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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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绍不忙军务时一般不着铠甲，如今日只着了素服单衣，天气渐渐热上来，熨帖的衣袍裹在其身，衬得他愈发颀长和修长，一人一马缓驰，惹来街上一众小女郎们含羞回眸。

　　他嘴里叼着根不知道打哪揪来的草杆，风流俏达如五月春风，一下马，便解下腰间的断虹刀丢给了赶车的老兵，大步来到车前：“寿安，到了，下来走走吧！”

　　俞幼薇推开车门下车，将头上幕离正了正。

　　“今日天气好，正适合出来散散步。”梁绍怕她看不清路，伸出左手，“我牵你。”

　　俞幼薇有些拘谨，除却上辈子跟着裴铭朔，她就没逛过几次街，闻听此，只当朋友间的互帮互助，轻抬幕离，小心将自己的手放到梁绍掌心。

　　触感袭来，梁绍感到自己心旗晃了晃，女孩小手白皙无骨，软糯细腻，握紧了，像掌心多了块水头极好的温玉，他心跳得厉害，耳根红了红，转头故作坦荡道：“抓紧了，这里人多，别冲散了。”

　　俞幼薇不疑有他，点点头，离他愈发近了些。

　　两人并排而行，因挨得近，衣衫单薄，俞幼薇觉得有些不适，正局促时，便听梁绍开口介绍起了这条街上的店铺，他似乎早有准备，一开口便将街道上有名气的几家店铺特点罗列了个遍，紧接着寻问道：“你想从哪逛起？”

　　俞幼薇抬头指着一家胭脂铺道：“就这家吧！”

　　“这家啊？”

　　俞幼薇笑着回过头，“不然大帅在外面等我，我自己进去。”

　　“无妨！我陪你一块去。”

　　两人进了一家叫做‘女容’的胭脂铺，掌柜远远招呼道：“贵客光临，有什么可以帮您二位的，随便看，随便选。”

　　俞幼薇飞快点了下头，道：“劳烦了，我要春色系的胭脂和唇脂。”

　　掌柜的是个聪明人，知道来的是懂行的贵客，便笑应了一句，对伙计道：“去请东家。”

　　一面说，一面将二人请到一旁坐下，又沏茶又上果盘。

　　这时，从后面袅袅出来一名女子，丹凤眼、高琼鼻，一口微微上翘的薄唇边缀着一颗黑色小痣，笑如五月芍药。

　　掌柜介绍道：“这位是我们东家，我们‘女容’铺子的一应胭脂和唇脂皆是出自她的巧手，由她为姑娘做导买，姑娘定能寻到适合自己的妆品。”

　　女子俏笑道：“姑娘平日里喜化什么妆？”

　　俞幼薇道：“平日里都是简单上个妆色，偶尔也会作梅花妆容，不过我本人不怎么会上妆，所以想选个简单的色系。”她看眼前女子也就二十岁左右，却端容大方，言语娓娓，不由心生好感，笑问道：“姐姐听着不像本地人。”

　　女子笑回她：“我姓严名淑君，乃是泉州人，前两年刚搬来此地。”

　　“原来是淑君姐姐。”

　　“不敢，”严淑君笑着回头对伙计说了几句话，不多时，那伙计便抱着三四盒满满当当的妆匣放到了俞幼薇面前的桌案上，严淑君轻拾起其中一盒胭脂道：“我瞧妹妹生得这样白，再敷底色太白的脂粉便有些多余，这款乃是我们新进推出的妆品，叫做‘春江花月’，粉中透着无暇，正配妹妹好气色。”

　　俞幼薇原本答应出来走动，除了想散散心，便也想寻寻是否有合适的人能教教她做生意，起意进胭脂铺，本也只是身为女子偏好此物罢了，梁绍一早便派了专人照顾她起居，这些东西倒也不缺。

　　哪知，随意指的一家店便收获颇丰。

　　俞幼薇笑着收下，又道：“方才听闻掌柜的说，这些胭脂的配方似乎是出自严姑娘你的手？”

　　严淑君也不推谦，诚恳道：“小女子才疏学浅，旁的也做不来，正巧祖上有这么门手艺便拿来献丑了，妹妹若是喜欢，待会无论选了几款，我都另送妹妹一款其他系列的胭脂和唇脂。”

　　“如此就多谢姐姐了，”俞幼薇道，“我瞧着姐姐做的这几款都喜欢，我今日便都要了。我住的离这不远，就在前面的小镇，只是生活上有些不便。我还要在此地逗留一段时间，所以也想在这县里寻个住处，不用特别大，一两进的宅院都行，姐姐开店，人脉宽广，不知可有合适的宅院介绍给我？”

　　梁绍早反应过来，也点头附和道：“正是如此，钱方面不用多考虑。”他原本也做了打算，他去涪城后，便让底下人将俞幼薇带到县里来，一来生活上方便一些，二来，人多热闹也可以为她解解闷。

　　原本已经寻到了合适的宅院，严淑君介绍的行或不行倒是都没事。

　　严淑君眼睛里飞快闪过一抹惊异，只一瞬便明白过来，这是两人有意交往，她想自己本就无根无萍，能有今日靠的便是多认识几个朋友，看这二人谈吐和衣着不俗，又不像本地人，没准背后也有些身份背景，她虽不欲攀附，可她一独身女子，能多有个凭靠，自然不是坏事，思忖片刻，便点头正色道：“一两进的宅院，我倒是知道几家，房主也可靠，只是妹妹是....”她看向梁绍，欲言又止。

　　不知二人是何种关系，她怕自己匆忙应下，非是助人反倒成了助纣为孽。

　　俞幼薇飞快瞥了梁绍一眼，娥首低垂眼含春，故作羞涩道：“我二人是未婚夫妻，此次阿兄他来此地公干，家中长辈特意嘱咐我前来照料，这宅子自是我一人住。”

　　梁绍轻咳一声，忙转头望向窗外欣赏风景。

　　严淑君放了心，点点头笑道：“那成，那我便帮妹妹去问问，明日给你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