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梦图书馆3回旋曲》璀然

5、第4章 基因密码（2）

　　《燃烧的心迹》进入第三章后，小说里故事的发展终于有了明显的揭露。
　　韩霁已经在“静园”住了一段时间了，虽然许靳似乎并不排斥韩霁的接近，但是病症注定了他几乎很少有清醒的时候，而且韩霁觉得，许靳并不需要他的陪伴，至于他当初认为的他应该留在“静园”的原因，即找出许靳为什么让他来这里，如果他留在这里根本没什么意义的话，那是否找出这个原因自然也变得毫无意义了。于是，韩霁准备离开。
　　但是，恰好就在这时，韩霁却又接到了祁谌的邀请。祁谌邀请韩霁去他的工作室。借着这个邀请，韩霁终于第一次踏出了“静园”。
　　当然，此时的韩霁根本不知他穿越来到的时空其实是小说家虚构的书中世界。
　　这个世界似乎与韩霁生活的现实世界并没有很大的不同，至少从建筑外观和人们的穿着来看，甚至很多建筑其实都偏向复古风。
　　除了不可同日而语的交通运输；
　　还有，几乎逆天的地下立体多维轨道设计。
　　人们可以在地下完成一切的换乘转接，地下也有专供各种类型车辆行驶的专有轨道，彼此分隔，互不干涉，交通的便捷与通畅几乎达到了最大化。
　　因此，不到半个小时，韩霁就到达了位于城市另一端的祁谌工作室。
　　祁谌的工作室同样也在郊外，与“静园”风格不一样，他的工作室很像一座民国的公馆。除了大厅之外，每间办公室几乎都是完全封闭的，从外根本窥不见任何的东西。而祁谌的办公室就在公馆的顶楼。
　　祁谌对韩霁的到来十分高兴，就像他初见韩霁时那样热忱。但他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
　　“韩霁，你似乎有离开的打算。”
　　祁谌的目光虽依旧温文，但眼中却又分明像是在问：“难道你这么快就准备弃械离开吗？你的收获呢？你想找出的原因呢？”
　　“许靳先生并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而且如果如你所说，“静园”就是许靳先生为了安度晚年而建，他现在的生活的确十分平静，这不正好满足了他的心愿吗？所以，韩霁认为，其实他或许不该再去深究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似乎只是为了仔细体会韩霁这句话的意思，祁谌竟然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良久后。
　　“是，老师做好了一切的安排。他好像很早就知道他将会面临什么。”这也是祁谌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也赶不上老师的地方。
　　韩霁抬眼看向祁谌，如果任何人作为许靳先生的学生，或许都会生出这样的感慨吧。因为，许靳先生的确是一座很难跨越的高山。比如他刚刚亲身经历过的迅捷的地下交通，听说便是由许靳所主导设计的。
　　“但是我真的不想，老师就这样黯淡地从他的人生中离场，从这个世界离场，韩霁，你明白吗？”祁谌将他心中一直所介怀的情绪完全坦露，“老师怎么能够在‘静园’里默默消失呢？不，不应该是这样！”
　　韩霁或许明白，但他没有直接说出，“但是，许靳先生早已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然而，你出现了。”祁谌眼中突然迸现出夺目的光彩，“我想，因为你出现了，所以老师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韩霁完全不解其意。
　　“韩霁，你肯定已经了解了老师五年前的突然举动。”
　　“你是指许靳先生突然决定退居‘静园’之前吗？”韩霁脑中很快浮现了他在网络上看到的那些内容。
　　“是。那时，老师刚刚发现自己可能患了老年痴呆症。”祁谌现在似乎仍然对许靳的决定感到不解，“其实，老师当时仍然在主持一个项目，而且那个项目几乎已经达到了远远超出预期的成果，但是，老师却在没有同任何人商量的情况下，强行中断了项目，然后删除了所有的信息及备份。”
　　韩霁显然还不能明白，这件事与他的出现有何关系。
　　“你不知道，老师到底有多看重这个项目。”祁谌继续道：“他花了近二十多年的时间准备，我实在不想相信，老师竟然那么轻易地就放弃了它？韩霁，这就是我一直不理解老师做出决定的原因。老师为此，用了整整二十多年的时间准备，然后又用了五年的时间进行，最后居然在成果可期时，老师却偏偏放弃了！甚至删除了一切的信息！为什么？为什么？……即使老师患病，我也可以继续接手，老师为什么要选择放弃？
　　祁谌眼睛定定地盯着韩霁。他丝毫没有在韩霁面前掩饰自己大起大落的情绪。
　　“老师为什么选择放弃，我不知道。”半晌，祁谌收回目光，低下头，“但老师同样也不知道，我并没有放弃那个项目。即使老师将所有的数据都删除了，我仍然在不久前选择了重新开始那个项目。”
　　韩霁还是不明白，祁谌所说的一切与他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
　　“而且，老师其实也没有真的那么狠心删除所有。”祁谌突然抬头笑了笑，重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文尔雅，“老师将仅存的一份备份和他基因芯片锁在了一起。”
　　韩霁有些意外地再次看向祁谌。
　　“每个人的基因芯片只有其唯一的基因密码可以匹配。也就是说，能破解基因芯片的只有每个人独特的基因密码。但是，在这个世界，个人的基因密码是受到最严格的保护的。个人的基因密码被单独地放置在一间密令屋内，个人可以在这间虚拟的屋内设计最为繁琐最为晦涩的机关，最难解或者根本无解的密令，密令屋也只允许主人限制的访客进入，它拥有这个世界几乎不可攻破的防护墙，所以，个人的基因密码从未被任何人窃取过。”
　　这时，韩霁才隐隐明白，或许基因密码才是祁谌这次谈话的重点。而且，祁谌现在显然并不知晓许靳的基因密码。
　　“你认为，我的出现，”韩霁不自信地指了指自己，“或者说许靳先生
　　允许我靠近，是因为他后悔了？他后悔五年前所做的决定了？”
　　“老师怎么可能希望自己花了二十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完全不留下一点儿痕迹？”
　　但是，即使许靳后悔五年前决定，那也不应该与他有关。韩霁一点也不明白祁谌的想法逻辑。为什么祁谌认定他的出现，是因为许靳后悔了？
　　祁谌似知道韩霁心底的困惑，但他并没有解释，他只道：“而且，韩霁，我现在只能这么认为，因为老师的基因芯片被偷了。”
　　“什么？”韩霁惊呼出声。
　　祁谌默然叹道：“不久前，老师的基因芯片被盗了。我想那人偷老师基因芯片的唯一原因只可能是因为芯片里藏着的项目备份。可能也有人不想那个项目就此中止吧。因为那个项目的确具有很大的诱惑力，如果最终成功，或许又是一次难得的飞跃。抱歉，我只能跟你说这么多。关于那个项目的的内容，我不便透露。”
　　“没关系。”韩霁现在脑中很乱，他也根本不想再知道更多。
　　“所以，韩霁，我不希望你现在就离开。”祁谌诚挚地恳求道，“就像我上次所说的，虽然我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请你来，但如果有你在‘静园’，老师能够安心，我也能安心。更何况，现在有人似乎将老师的基因密码当成了目标。”
　　“但是……”
　　“拜托你了，韩霁！”祁谌向韩霁鞠起了躬。
　　“好。”
　　脑中如一团乱麻的韩霁最终还是再次答应了祁谌的请求。只是，韩霁却忽略了，即使基因芯片被盗，以许靳现在的状态，他根本无法知晓，也无法做任何事，那他为什么会找韩霁来？
　　因此，这个问题仍然无解。
　　韩霁回到“静园”时，依然只有老管家在门前等侯。
　　韩霁经过小桥，走向古堡时，突然问：“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恕我冒昧，请问，您是什么时候来到静园的？”
　　“敝姓林。”老管家微微躬身道：“许先生建好‘静园’后，我便一直在这里。”
　　“有五年了吗？”
　　这也确实和韩霁猜想得差不多。韩霁认为，林管家与许靳显然不同于一般的主仆。
　　“是，我已经在‘静园’待了五年。”
　　“那么您肯定知道许靳先生常说一个单词‘sun’，它指的是那个梦境玩偶吗？就是许靳先生配了旁白那部动画的主人公？”
　　林管家只看了韩霁一眼，没有回答，道：“请跟我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
　　韩霁不可置信地看着堆满玩偶的房间。
　　林管家道：“虽然许先生只为第一部动画配了旁白，但是，多年来，许先生一直都有支持那部动画系列化，所以，几乎每出一个新的形象，这个房间里就会多一个梦境玩偶。”
　　“那是系列动画吗？”韩霁很惊讶于许靳的兴趣。
　　“是。”
　　“所以，许先生很喜欢那部动画吗？”
　　林管家却不答了。
　　韩霁随意拿起一个玩偶，不料他拿起的似乎正是第一部里面出现的“sun”，玩偶上略沾了一些灰尘，但形象却依旧栩栩如生。
　　“你看过第一部动画的结尾吗？”这时，林管家却突然问。
　　第一部动画的结尾，“sun”结束了自己的第一次冒险，然后，他似乎在街边偶遇了一个人。
　　“那部分，据说是许先生亲自创作的。”
　　韩霁心中又是一动，忙问：“遇见的那个人吗？”
　　“在许先生的生命中，曾经出现过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但他们只相处了并不长的一段时间。后来，他们被迫分离。许先生应该一直没有忘记那个人。所以，他为那部动画配音时，擅自加了一个结尾。然而，那个人也仅仅只出现在了第一部里，因为动画公司曾询问过许先生，许先生说不必在意那个人，所以之后的动画里面，他再也没有出现过，而制作人也没有去深度刻画那个人。”
　　韩霁回想起动画的最后，“sun”久久地看着那个人离开的背影，眼中似乎浸满了思念。虽然那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偶遇。韩霁当时其实也有不解，为什么那个梦境玩偶“sun”会出现那样的表情，现在想想，难道这是许靳自己经历的投射吗？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许靳思念的人到底是谁？
　　“其实这样也未尝不好。有些人，即使是过客，也从来不会消失。”韩霁笑道。他并没有过多地去深想林管家的话。
　　“你难道不好奇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在许先生的书房里，有一副关于那个人的简单素描。”
　　虽然韩霁在同林管家来书房之前，确实没有很在意那个人；但是，当他看到那副似乎并未完工的素描时，他心中仍然觉得十分有讶异。
　　那副素描虽然简单，但惟妙惟肖，且轮廓实在都太像一个人了。
　　韩霁看着林管家，问：“她是谁？”
　　林管家摇头。
　　韩霁越发好奇地打量着林管家。
　　林管家却微微施了一礼，然后直接离开了书房。
　　素描上的女子看着很年轻，唇边挂着一抹自信飞扬的笑。许靳显然非常熟悉她，所以，即使他素描的功底并不高，但女子唇边的那抹笑，却描摹得十分生动。而且，画上女子的眼睛和轮廓与林管家都有几分相像。
　　之后，连续几天，韩霁反复地看了那部动画无数遍。
　　Sun结束了梦中历险，然后遇见了没有名字的那个人。许靳没有给这个人命名，因此sun一直只叫他“N先生”。
　　“我不知道接下来我还会遇到什么。”sun说。
　　“那你想继续这样的历险吗？继续一个人的旅途？”N先生问。
　　“想，非常想！因为我不想只当一个在梦境里被人任意摆弄的玩偶，然后又很快被人遗忘。我想拥有不一样的人生。所以，我不害怕一个人的旅途。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sun答。
　　“那你害怕任何可能阻挡你的东西吗？”N先生又问。
　　“不怕！”sun说。
　　“你害怕你吗？”N先生再问。
　　“我害怕我？”sun不解。
　　“任何时候，你都是你最强劲的敌人和对手。”N先生说。
　　“那么，我又何必怕自己？”sun笑容绽放。
　　“那就继续向前吧！我也会永远记住你的。”先生说出了唯一一句鼓励的话。
　　“我走了！”
　　“走吧！”
　　“走！”
　　……
　　看上去，似乎只是一段关于偶遇的回忆。
　　韩霁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执着于此。于是，他拿起遥控，关掉了录像机。
　　“喂，你来得太晚了。”
　　许靳依然半蹲在河边给鱼儿喂食。
　　“我来得太晚了吗？”韩霁低低地重复道，然后，他下意识地看向了河对面。那里依然有人在探头探脑。看来，这里的情况仍然与上次一样。他在许靳的梦里。
　　“虽然我在梦里清醒的时候居多，但是也有糊涂的时候。说不定，下次，你见到的就是一个神情麻木的我。”许靳的语气十分轻松，话语中带着几分的调侃。
　　韩霁却很久没有回答，他似乎仍陷在自己的思绪中。
　　许靳从地上站起，径直走到韩霁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道：“喂，不要忽视我的提醒！”
　　“我只是在想上次与您的谈话。”韩霁脑中不可避免地闪过葉罗的影子，他竭力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您说，您最初的人选并不是我，而是呼延樰？”
　　“是。”
　　“为什么——”
　　“因为我突然发现，他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人选。恰在这时，你捡到了他的电脑。而且你听说他就是《燃烧的心迹》的作者，你很激动。我想，你可能对这本书也很有兴趣。”
　　难怪他会觉得呼延樰这个名字其实很熟悉！韩霁这时才猛然想起，他的确就是《燃烧的心迹》的作者！
　　而《燃烧的心迹》这本小说，里面的主人公好像是……
　　韩霁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自己此时心底的震惊。
　　这怎么可能？
　　呼延樰？
　　许靳？
　　这两个名字仿佛突然变得犹如千斤重，而且一齐压向了他。韩霁看着面前冷静温和的老者，身子开始不自觉地往后退。
　　“怎么可能？”韩霁实在不想相信这种事，也不想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怎么可能？”许靳微笑道：“没有什么不可能！就像上次你在这里看到的那些黑衣警卫，他们在现实在根本不存在，但是，在这里，我可以指挥他们来对抗企图窥探我梦境的那些人。他们是我的梦境守卫。”
　　“可是，在我生活的世界，你只是一个虚构的人物！”
　　“那些我应该在意吗？或者，你现在应该在意那些吗？”许靳语声悠悠，“呼延樰只是赋予了我许靳这个名字，但是，造就我以现在这样的形象面目出现的，并不完全出自于他的笔，或者出自于他的思想意识，是《燃烧的心迹》这本书造就了我。而你现在在这本书里，你应该在意的是它所有营造的这个书中世界。”
　　“我无法离开吗？”韩霁有些心伤地问。他实在无法理解突然被强加给他的一切，他本能地想要逃离。
　　“不能。”这本书没有完成，你就无法离开。尽管许靳并不想如此冷酷地告诉韩霁。
　　“因为我已经成了书中的一部分了，是吗？”
　　许靳并不惊讶于韩霁的认知，只道：“现在，任何人都无法救你，你也无法逃离这种处境。我和你虽然没有完全被禁锢，但我们也必须囿于这个书中世界的规则。你必须清晰地认识这一点。而且，韩霁，你不知道，你的朋友们其实一直在看着你。”
　　“我失踪了，却出现在了一本小说里！”来到这里后，这时，韩霁第一次想起了非決，无明，须觅，还有他的大哥薛雾。只是，他也不知此时他到底是以何种心情在想念着他们。
　　韩霁苦涩地摇摇头，“我不希望，也不喜欢他们以这种方式这样地看着我。”
　　“发现你失踪后，他们找到了呼延樰。”
　　“但呼延樰显然帮不了他们，也帮不了我。”
　　“不错。你现在已经明白了，只有让小说自然而然地完结，或许你才有回去的希望。”
　　但现在还只是第一卷！韩霁记得，他只看了第一卷一半的内容。小说的第五章，有人偷走了许靳的基因芯片。原来，他以为的巧合都并不是巧合。
　　许靳的基因芯片被偷后，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而他的出现，对书中世界又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这些，韩霁现在无法思考，也无法预料。
　　他唯一能确定的似乎只有，在这本小说的最后，许靳会死亡。因为在前五章里，作者的描写很隐晦，他无法预估小说发展的走向，但他能确定，许靳最后的确死了。虽然从许靳的话外之音，或者是他自己的体会中，他也能感受到暗中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操纵着小说的发展，也许——结局最终可能发生变化。
　　“那么，你把我找来，到底是为了什么？”韩霁的心告诉他，一定不会是祁谌所说的那样，因为许靳后悔了。
　　“阻止它！”许靳斩钉截铁地道。
　　“阻止谁？”
　　“某种在暗中操纵一切的力量！”
　　韩霁眼中快速闪过什么。
　　“你果然已经察觉到了吧！”许靳很快接道：“有股力量在操纵着小说的发展，所以，即使是身为作者的呼延樰，也无法再控制他笔下虚构世界里的人和事。”
　　“那股力量，它的目的是什么？”以韩霁阅读的经验，不管那股力量代表的是什么，它针对的对象一定是小说的主人公，也就是许靳。如果要阻止它，似乎首先必须弄清的就是它想对许靳做什么，或者是它想从许靳身上获得什么。
　　许靳非常欣赏韩霁反应的敏锐，“因为我是主角，它的目的自然只可能会是我。”
　　“是为了基因密码吗？祁谌告诉我，你的基因芯片已经被人偷了。”
　　许靳突然别过了脸，“我以前的确没想到，祁谌会继续那个项目。但我是不会为我的决定后悔的。”
　　“你为什么没有做任何的解释？”
　　“好了，你该离开了！”许靳突然朝韩霁吼道。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韩霁再次感觉自己似乎被什么强行拉离了河边，而河的另一边，一群黑衣人也再次冲进了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