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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5章 他的回忆(1) ...

  •   呼延樰成了非決的常客,就如同当初的韩霁的一样。一段时间后,呼延樰甚至直接带着他的电脑和行李赖到了非決家里。非決不准许任何人可能打扰他的工作,因此,最后,为了留下,呼延樰不得不屈就住在了小楼旁的暖房里。
      渐渐地,呼延樰发现,非決虽然看似是个很难靠近的人,但却也有不少的朋友,而那些朋友也很乐意经常来探望他,有时可能只是顺路,有时或许只是为了说几句话,但总有人会来拜访这座几乎被成片幽草包围的小楼。
      即使远离喧嚣,孤身独居,非決从来没有被人遗忘。而韩霁,也从来没有被人遗忘。
      无明偶尔会来找非決,所以呼延樰已经见过她许多次了。但是,他依旧未对她提起,其实在她去找他之前,他们早已见过。
      另外,呼延樰没有想到,江蓠竟然也与非決相识。而与江蓠经常一起出现在非決小楼里的人,是一个明明外表很年轻、说话却总透着一股深沉味道的须觅,须觅似乎也早已经习惯用玩笑嬉戏的态度来对待一切,因而,他与江蓠,每次见面似乎都少不了斗嘴。
      最常来非決小楼的人则是林景。林景自言与非決是曾经的同学,他们是老同学,所以,应该彼此互相照顾。因此,林景经常以这样的名义来找非決,或是向非決推荐近期她感兴趣的书,或与非決分享她最近悟出的新菜式,或只是一次纯粹的探望……非決也似乎真正把林景当成朋友在看待,他会抽空阅读林景推荐的书,也会认真品尝林景所做的新菜,对于林景偶尔一次的探望,他虽然说话不多,但也从不冷待。他们很像老友,但却似乎又有一种超乎老友之上的情谊。然而很可惜,这种情谊似乎也并不像爱情。林景喜欢非決,毋庸置疑;但非決是否喜欢任何人,没人能够看透。
      这些人,包括非決,似乎都与韩霁相识,除了江蓠,他们也都把韩霁当成朋友。但是,这些人,却从来都没有询问过他,韩霁在小说的第二卷里到底会遭遇什么事,或者韩霁会不会有生命的危险?他们也从没有想要一睹第二卷,包括江蓠,每个人好像都以一种格外平静的态度在等待着什么。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也经常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个人与韩霁有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他神情冷峻,身材修长,身为韩霁的兄长,他似乎一直在压抑着自己对我的愤怒。每当那双冷厉的眸子扫向他时,呼延樰总会不由自主地这样想。
      如果薛雾有一天不再压抑自己的愤怒……呼延樰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那时,呼延樰正在暖房里看小说的第二卷。而薛雾怒气冲冲地闯进了暖房。
      “你骗了我们所有的人。”
      薛雾好似在对呼延樰宣判一般,而且在他的心中,似乎已然认定了呼延樰的罪行。
      “我骗了你们什么?”
      面对这样气势强盛的对手,呼延樰不得不先让自己镇静。
      薛雾话语中带着一丝冷讽,“你的记性不错,怎么可能现在已经忘了,在韩霁失踪之前,你与他曾经相见过的事实?”
      “我没有忘。”呼延樰蓦而抬头道:“但那只是一次偶遇。那时,我并不知道他就是韩霁,我也不知道他会失踪,我更不可能想到他会与我产生这样的关联。”
      “真的吗?”仅三个字,却透着浓浓的讽意。
      呼延樰收回仰起的目光,偏头向下,道:“无论你是否相信,那时我对于现今发生的一切的确处于茫然未知的状态。”
      “你的确在茫然,但却并非完全没作猜想。”薛雾走近呼延樰,将他面前的电脑“啪”得合上,伏身对他道:“当你在咖啡店里等待韩霁将你的电脑送回时,你在网上搜索过有关韩霁的信息。而当韩霁走近你时,你的手机页面上显示的也正是韩霁的照片。”
      “那时,你已经知晓了韩霁曾经当过心理医师的经历。你也察觉到了韩霁与你小说中人物的巧合。因为韩霁也一直在做有关梦境的研究。你或许没有想过会发生如今的事,但那时的你,难道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异常吗?不仅仅只是你的小说,还有你创造出的人物,那时是否已经不受你的控制了?”
      呼延樰的确没想到薛雾会同韩霁一般敏锐,他们两兄弟,似乎都有一种特别出众的直觉和观察力。他相信,薛雾之所以会来找他,很可能是因为他看到了他与韩霁在咖啡店相见的监控录像。但是,只凭那短短的录像,薛雾竟然能想这么深,他的确感到很意外。
      他那时的惶惶与不安已经这么明显了吗?终归,只能是他的表情与动作出卖了他。薛雾如此渴求地希望找到拯救韩霁的办法,所以,他彻底看穿了当时的他。
      他的犹豫,他的猜想,包括他的惶然!
      那天,当他接到韩霁的电话,被告知韩霁拾到了他的电脑时,他当时并不是十分高兴,心中反而突然变得沉甸甸的,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再次找上了他。或许那时在他心中,他已经把偶然遗失电脑的行为当成了自己行动上无意识、但心理上却下意识的举动。
      那个时候,他已经在抗拒那台电脑,以及由那台电脑创造出的由他亲写出的小说。
      “请问,许靳是否有人物原型?”
      在咖啡店,韩霁问出这句话时,眼里闪过的是敏锐的直觉。
      然而呼延樰当时却并没有多加注意,因为他的心很乱,也很烦躁,而且这一切情绪都来得很莫名,所以,呼延樰只是淡淡回应了两个字,“没有。”
      “请不要介意。我只是有点好奇。”韩霁似察觉到了呼延樰的情绪淡淡,立即抱歉道。
      “谢谢你将我的电脑送回。我还有事,所以必须先走了。”
      呼延樰说着就叫来了服务员。
      韩霁一直等到呼延樰结账完毕,起身准备离开时,才再度开口道:“呼延?不介意我这么称呼《燃烧的心迹》的作者吧?我对这本小说很期待,对于许靳的人生和后来发生的事也很期待。因为,我感觉,你真正剖开了他的心。”
      “谢谢。”
      呼延樰虽未即时离开,但语气依旧平淡。而且,自始至终,他的目光一直在游移。他既没有看向韩霁,也似乎没有看向任何地方。
      “这是我作为一名曾经的心理医师的感觉。”韩霁浅笑道。
      或许仅仅只是因为“心理医师”四个字提醒了呼延樰,他突然转换了话题。
      “你是否相信梦?相信梦境其实是另一种真实,只是人们平常不可能察觉到那层世界?”
      “相信。”
      “确信不疑?”
      “是,我非常相信。”
      “梦中的人或事呢?”呼延樰继续追问。
      “也相信。”韩霁从善如流地答:“包括他们所说的话,其实我觉得那更加真实。”
      “如果梦中出现了并不存在,或者说根本就是一个虚构的人呢?”
      虚构的人?
      韩霁虽不明白这四个字的具体指向,但他想他能明白呼延樰的意思。
      “或许的确会有这样的人在梦中出现,但这世上,人与人,人与物,或者物与物之间既然能够感知到对方,那么联系就已经存在。这种联系,我们无法完全看透,也自然无法完全明白。但如果它确实存在,不可更改,那我们也必须接受,并且牢记。”
      “接受未知?接受完全不可理解的力量将人拉向未知?”呼延樰笑得很苦涩。
      “未知可怕吗?”韩霁的口吻相当轻松,甚至隐约仍带着笑意。
      “未知可怕吗?”呼延樰低声重复道:“未知可怕吗?若一件完全不可想象的事突然发生了,你会怎么做,韩霁?”
      呼延樰第一次叫了韩霁的名字,当然也是唯一的一次。
      “抱歉,我无法回答。”韩霁十分坦然,“因为,如果我无法去经历,我怎么会有答案?”
      “我却似乎有点期待你的答案。”呼延樰终于有了一丝放松的情态,他拿起自己的电脑,起身走向店门,“但我也希望你不会遭遇那样的事。再见。”
      这就是呼延樰和韩霁之前唯一的一次交集。呼延樰本来已经遗忘,然而今天它却再度从他的心底复苏了。
      “无明?”
      呼延樰有些惊喜地叫出声。他显然没有想到,今天坐在那个古色案台之后的人会是无明。
      “今天,姐姐不在。”
      葉罗原来就是你的姐姐吗?
      “你住在这里?”呼延樰试探着问。
      面对呼延樰略带渴望的目光,无明直接低下了头,直接问:“你为什么了又来了这里?”
      “储梦图书馆”本来不是普通人应该经常来的地方,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有人打破这个惯例?
      “可能是因为我今天突然想起了一些事。”呼延樰没有直接说出他想起了与韩霁的初见。
      “什么事?”
      呼延樰沉吟着看向无明,良久缓慢道:“在韩霁失踪之前,我曾经见过他。”
      无明低低“哦”了一声。
      “薛雾说,我骗了你们所有人。”呼延樰的确对无明的平静感到有点意外,虽然他知道,其实她一直是安静的性子。
      “是,你的确骗了我们所有人。”无明在案上铺开纸,开始画画,落笔之前,她抬眼对上了那张如同千槲复刻的脸,“但这世上,最难以预料、也最难以解释的便是两个人的相遇,你和韩霁之前曾经见过,很正常,也无可厚非。你没有向所有人透露自己过往的义务。”
      如果你知道我当时心底一闪而过的想法,你还会这么想吗?
      如果就如薛雾所料,我当时心底其实已经预感到有事会发生,而这件事本来只牵涉到我一个人,但是,这时韩霁却突然走到了我的面前,所以,我如果真的产生过让韩霁替代我的想法呢?
      当我被那个莫名其妙的梦一直所困扰,当梦中那个声音一再地想要拉我入书中世界,当我下意识地丢弃电脑,当我准备结束这一切,韩霁却带着我的电脑突然闯入了我的视线,无明,你可知,我根本无法否认,在我与韩霁短暂的偶遇中,我的确产生过那样的想法,而最后,许靳也的确选择了韩霁,而不是我。
      几笔挥就,一副画片刻之间就已完成。趁着重新铺纸的间隙,无明再次抬头看了沉默的呼延樰一眼,“但唯一不可否认的是,整件事的确首先是因你而起的。”
      因我而起,那么最后是否也会因我而终?
      “我会看着《燃烧的心迹》最终完成。”这是呼延樰心底此时唯一能够确定的事。
      “你或许对韩霁还不够了解……”无明很难得地将话只说了一半,“但,韩霁是值得相信和期待的。”
      “我更担心的是……”呼延樰话到嘴边,却突然改口道:“我也相信韩霁。但是——”
      “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无明随手一挥,案上积着的画纸瞬间全部朝壁炉飞去,就像扑火的飞蛾一样,明知即将化为飞灰,却仍然不甘心只能承受这样的命运,所以,即便身死消散,也要放手一搏。
      “如果你乱来,这一切将会更加乱。”无明的话既像告诫,更像是警告,“因为它早就不受你控制了,你预测不了事情的发展,也解决不了任何的事。那样,可能只会让书中的那股神秘力量更加忌惮,不是吗?”
      对,他不该忘了书中还有一股神秘力量的存在!那股力量,是他未曾预料到的,也是他的预定构架中根本不存在的,它在书中,似乎无所不在,似乎也无所不能,它才是对书中所有人物的最大威胁!
      无明的话,如醍醐灌顶,刹那间击得呼延樰连连后退。
      “你该离开了。”
      “我还可以再来吗?”呼延樰脆弱地恳求道。
      呼延樰不知她是否已经看穿了他的想法,所以才会对他说那样的话。因为韩霁的乱入,的确已经改变了书中一些人物的命运。
      如果……
      只是,就像韩霁所说,现在的呼延樰怎么可能会有答案?
      此刻,呼延樰只能带着惶惑与不定离开“储梦图书馆”。
      非決喜欢站在小楼的窗口看夕阳,因为无论从哪扇窗向外望去,他都能获得最宽阔的视野,也能看到最美的夕阳,还有被夕阳染红的成片幽草。那一刻,小楼仿佛成了天际尽头的唯一的建筑,而他就是那隐于野的隐士。那是一种纯粹至上的视觉享受,他能很快从中获得心灵的平静。
      他虽无意与人分享从这一隅天地却仿佛能看尽整个世界的美景,然而,这一天,非決的确与葉罗一起共享了这美妙的晚景。
      其实早在薛雾来找呼延樰时,葉罗已经到了小楼。所以,她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暖房里薛雾质问呼延樰的那一幕场景。
      “呼延樰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不是因为好奇,只是突然之间,葉罗很想知道创作了《燃烧的心迹》这本小说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呼延樰,葉罗心中也有许多的疑惑。
      “他很守规矩。”非決朝下看了看暖房里那个趴在桌子上沉睡的人。当他第一天提出要来这儿时,非決说,他不希望有人靠近他,也不希望有人擅自进入他的工作领域,所以,时至今日,呼延樰几乎没有踏进过小楼。
      或许,他想要的,只是逃离他熟悉的地方。非決想。
      “但是,他看起来并不像一个那样的人。”葉罗寻觅许久,然而她始终还是找不到千槲。突如其来地,是这个名叫呼延樰的人突然闯进了所有人的视野。而他也与韩霁失踪的事有无法忽视的联系。
      “他的作息也很规律,每日出去绝对不会超过半天,常去的地方似乎只有一个室内攀岩馆。每日傍晚,他会沿着小道慢跑,直至跑到让自己力竭,再也跑不下去为止。葉罗,他早已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所以他想让自己在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中彻底麻痹。”
      这是一种以痛制痛的方式,以□□的痛来牵制心中无限的钝痛,直到最终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痛。这种方式,就像凌迟,过程缓慢,然而痛苦却极其绵长深刻,或许最终也不可能达到预期。然而,他仍然使劲了全身的力气,所以,他的痛苦几乎是双倍的。
      “可我们一样无力,不是吗?葉罗。”
      那个全然封闭且虚构的世界,我们走不进去。而且,它也在拒绝任何人走近。
      非決和葉罗对此都有清晰的认知。
      葉罗道:“我相信韩霁。”
      非決也相信。只是,他无法放下担心。
      过去一段时间,呼延樰似乎将《燃烧的心迹》彻底抛在了一边。反常的好像只有今天。非決不知是否因为《燃烧的心迹》第二卷进展的原因,今天整整一个下午,呼延樰几乎都沉默地坐在桌前,盯着他的电脑屏幕。直到不久前薛雾的到来。
      而当呼延樰抬头看向薛雾时,那一刹间,非決从他眼中看到了死亡的暗影。
      如果死亡的不是韩霁,那会是谁?
      非決无法推测。因为,他现在能看到的只有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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