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梦图书馆3回旋曲》璀然

4、第3章 基因密码（1）

　　“姐姐，你怎么了？”
　　无明的眼里闪过浅浅的担忧。其实，比起姐姐刚才的自语，她更担心的是，姐姐刚刚在抚额小憩时，到底梦到了什么？
　　葉罗瞥了书架旁的无明一眼，低声道：“我见到他了，韩霁在‘静园’。”
　　“那么，‘静园’在哪里？”
　　——
　　“也就是说，书里的这个韩霁的确是你们所认识的那个韩霁吗？”
　　呼延樰皱眉看着正坐在他对面的非決。
　　“失踪了的韩霁？”呼延樰试探着补充道。
　　“你不觉得匪夷所思吗？”非決觉得，呼延樰的表情很值得玩味。因为，当他刚刚说出那句话时，他的表情好像不是惊讶，而只是感觉疑惑，或者说，是有点费解。
　　“当然，你说，现实中的人进入了我书中的世界，而且和书里的人物产生了关联，甚至开始影响书里故事的发展，这种事，可能吗？”呼延樰显然激动多于惊讶，其左右摇摆不定的眼神也充分显示了他心中的不平静。
　　非決敛眉，清晰地道：“如果我跟你说，你曾经对我讲过的那段经历是真的，那么，你觉得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
　　“那真的是真实的吗？”呼延樰仿佛更加激动了，而且显然同刚才的激动不同。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实的动容。
　　非決点头，“有许多人同你一样，都去过那里。然而之后，你们也都会忘记。”
　　“原来是真的，是真的，我所猜想的果然没有错……”呼延樰欢欣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里是非決兴建的暖房，呼延樰应邀前来，今天，呼延樰成了非決的客人。
　　“你觉得可能吗？”非決自然注意到了呼延樰话中的“猜想”，但他并没有问。现在，他似乎已经能够确定，韩霁的确陷入了书中的世界。作为小说的作者，呼延樰当真如他所言一点都不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吗？这一点，非決仍在怀疑。
　　非決的话如一盆冷水，很快便浇息了呼延樰心中的热切与激动，他叹息着重新坐回椅子上，“现在似乎只有相信这种可能了，不是吗？”
　　“发生这种可能的前提是，《燃烧的心迹》这本小说的第一卷必须存在。”非決的语气十分冷淡。
　　“但是，我并没有将韩霁写进小说里啊。”呼延樰知道，自己现在根本辩解不清。因为现在他自己控制不了小说，自然也控制不了小说里的人物。而且，谁又能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呼延樰和非決最终不欢而散。
　　非決对呼延樰的怀疑仍没确定，而呼延樰也对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感到越来越烦躁。
　　离开非決的工作室后，呼延樰烦躁的心情也丝毫未减，于是，他去了一家常去的室内攀岩馆。这是他平时减压的一种方式。他喜欢攀岩时的那种感觉，即便悬在半空，但脚底终归是踏实的。
　　然而，这一天，呼延樰攀岩时的状态也很差，他脑中总不由想着最近发生的事。一切似乎都是从那一晚开始的……
　　“哦，好久不见。”
　　底下，有人似乎看见了正在攀岩的呼延樰。
　　呼延樰一惊，脚底不小心一滑，他整个人来不及反应，只好离开岩壁，顺势落到地面。
　　呼延樰对着底下看着他的女子勉强笑笑，“好久不见。”
　　“你今天似乎不在状态嘛。”女子调侃着呼延樰。
　　呼延樰叹道：“可不是嘛，或许我今天就不该来。”
　　“有心事？”女子仿佛瞬间便看透了呼延樰似的，她悠悠道：“那的确不该来这里。”
　　灯光迷离，人声鼎沸，在这里，激情的点燃，仿佛只须一瞬。
　　“这里如何？”女子熟练地将调好的酒推到呼延樰面前，“在这里，一杯酒，就足以能够让你暂时忘却所有的心事。”
　　面前的酒就像女子的声音一样，充满了诱惑。而眼前这个有一头浓密栗色长发的女子，充满诱惑的又岂止只有她的声音？特别是在这样光影迷离的酒吧里。她本身就是一个神秘且诱惑的女人。
　　“是吗？但愿如此。”呼延樰苦笑着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那不如再来一杯？”
　　呼延樰沉默地再次喝下。
　　女子又适时地推上另一杯。
　　呼延樰依旧沉默地拿起了酒杯。
　　……
　　数杯之后，呼延樰喝酒的速度已渐渐慢了下来，但他仍然不发一言，依次喝下了女子不停递过来的酒。
　　……
　　不久之后，醉眼朦胧的呼延樰终于彻底趴在了吧台上，他恍惚地睁开眼，发觉似乎整个世界都开始转动了，灯光在转，人影也在转，连仿佛就在近处的酒杯也在转，他的心似乎也开始转了……
　　咦，那个女子呢？怎么唯独不见了那个栗色长发的女子？
　　一切分明就是从他刚开始遇到她的那个夜晚开始的……
　　今天，他刚在攀岩馆内想起她，岂料她就突然出现了，而他为了掩饰自己心中所想，竟来不及反应，所以只好直接从岩壁上滑了下来。
　　她去了哪里？
　　呼延樰任自己的意识主导着自己的身体。他觉得自己似乎正行走在一片浮浮沉沉的海上，海上被轻烟似的薄雾完全笼罩了，薄雾遮挡了他前进的路，所以，他虽然在走，却似乎怎么也到不了目的地。
　　如果让薄雾散开的话，就好了。
　　呼延樰脑中刚闪过这个想法，然后他就立即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
　　哦，薄雾终于散开，而他再次见到了——他的梦。
　　充满斑驳历史感却仿佛脱离于时空之外、永远凝定不动的小楼，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呼延樰伴着风铃声走进“储梦图书馆”。
　　“又是你？”葉罗记得呼延樰这张脸，因为他与千槲实在太过相似。而且千槲如今也失去了踪迹。
　　“我记得这里，我来过这里。”呼延樰激动地环视着一排排看不到顶部的书架，“我又来了，哈哈，我终于又来到了这里。这不是梦，真的不是梦……”
　　“这里是——”
　　“‘储梦图书馆’，我记得，刚刚走进来的那一瞬间，我全都记起来了。”
　　葉罗打量了欣喜若狂的男子一眼，“你为什么再次想来这里？”
　　“葉罗，我从来没有忘记过这里！”呼延樰刚说完，似觉得有点唐突，“抱歉，我记得你叫葉罗。我刚刚太激动了。”
　　“没关系。”葉罗淡淡道。
　　“不知为何，我就是忘不了这个地方！但是我并不能确定上次的经历到底存不存在，所以，我心底一直有疑惑。但以后，好像不用再怀疑了。”
　　“其实，你忘记这里才正常。”葉罗并不想再有任何例外的事再发生。因为“储梦图书馆”本来就不应该是被人们记得的地方。
　　“不！”呼延樰大声地驳道：“不会忘记，也不应该忘记！”
　　葉罗不再开口了。反正在他离开后，他会再次忘记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良久之后，呼延樰的心情终于也慢慢平静下来。他略带迟疑地走到那张记忆中的古案前，犹豫地看了看葉罗，慢慢道：“你曾说，这里或许可以为我提供帮助。”
　　“你有难解之事吗？”葉罗的口吻相当公式化。
　　“或许，算吧。”呼延樰仰着头，似在斟酌，“但有困难的人，并不是我。他好像只是受连累了。”
　　“你的朋友因你而受困？”
　　“我们并不认识。”
　　葉罗与呼延樰对视了一眼。
　　呼延樰继续道：“甚至之前，我也绝不会相信这是真的。但现在，好像的确变成真的了。”
　　呼延樰微低下了头，似在思考着到底该怎么提及那件事。
　　“我写了一本小说，但现在我无法再写下去了。”呼延樰抬头直视着葉罗，“我既没办法做出删改，也没办法让小说的故事停下来……总之，因为我，一个人陷入了困境，而且现在似乎根本无法走出那个困境。”
　　“你是个作家吗？”呼延樰感觉葉罗的这句问话里已带了微微的冷意。
　　呼延樰点头，“算是吧。”
　　“呼延樰？”葉罗手中，蓦然出现了一本《燃烧的心迹》。
　　“你也知道？”呼延樰惊讶于葉罗竟然也知道这本小说的存在。
　　“我知道。”
　　“那么，我所求之事呢？”呼延樰心中突然浮现出了一种预感。
　　“我也知道。”
　　比之刚才，葉罗脸上的神色显然更加冷漠了一些。
　　“在此之前，我们一直以为韩霁只是失踪了。”葉罗看着精美的小说封面，道：“但是，我们始终没有找到任何的线索。起初，我也并没有在意小说中名叫韩霁的这个人物。然而，韩霁亲自告诉了我，他在‘静园’。”
　　“韩霁亲自告诉了你？”呼延樰突然发现，很多事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你不用怀疑这一点。”
　　“那你有办法让他回来吗？”
　　“没有。”
　　这两个字，既没能安抚呼延樰，也无法让葉罗的心平静。而且，如今的葉罗，的确也想不出任何的办法。
　　呼延樰刚一离开，江蓠就出现在了“储梦图书馆”。
　　“哦，原来他的心事是这样的。”
　　葉罗不在意地看看斜躺在沙发上的女人一眼，“你让他来这里的？”
　　虽然现在的她们不再斗气，但江蓠似乎仍然无法与她成为朋友。即便江蓠早已经没有了关于尹铸的一切记忆。
　　“没有。”江蓠对上葉罗的目光，“我只是好奇，他到底有什么心事，然后把他带到了酒吧。”她根本没有料到，醉酒后的他会自己来到这里。
　　“他在困扰，韩霁出现在了他的小说里。”
　　“是吗？”江蓠别有深意地吐出两个字，然后突然快速地移到古案前，“失踪了的韩霁竟然出现在了他的小说世界里？葉罗，这次，你又该怎么拯救他呢？”
　　江蓠的笑声久久地在“储梦图书馆”内回荡。显而易见，她离开的时候，心情十分舒畅。
　　而这就是为什么葉罗无法与她成为朋友的原因。即使韩霁只是一个陌生人，如果今天呼延樰提出请求，她就无法漠视发生的这一切。
　　呼延樰是在自己家里的床上醒来的。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的家。而且，他似乎也不记得醉酒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对昨晚唯一的记忆是，他遇见了江蓠。
　　而他昨晚显然也想起过他与江蓠初遇的那一晚……
　　那是在去年冬天的某个夜晚，那时，他正在市图书馆写作《燃烧的心迹》第一卷，那天因为状态不错，所以，他一直写到了很晚。等他意识到时间的时候，似乎已经接近闭馆之时。
　　他舒展着身体，靠在椅子上闭目休息。当他休息结束，准备关闭小台灯，然后离开时，江蓠突然走到了他身边，接着很不客气地拉过了他的电脑，开始阅读起他的小说来。
　　他想伸手拿回他的电脑，然而江蓠却不让。后来，他便一直等着江蓠看完了他写的章节。他想，或许让这个突然出现的读者先睹之后，她应该会说些什么。
　　而江蓠果然也如他所料，她在看完后，甚至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才对他说：“他的心迹的确如灼烧的火焰一般，充满着跳跃的生命力。只不过，你为什么不考虑把你的眼睛也加入这部小说中，让它成为小说中某个人物，以他的视角去观望许靳一生的心迹呢？”
　　江蓠说完这句话后，便翩然离去了。
　　他以为这只是来自读者的一个建议，虽然他也思量过，但最终却没有做出修改。
　　再见到江蓠时，是在室内攀岩馆。那时，距他们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但江蓠见到他问的第一句话竟然就是，“喂，大作家，你有没有在小说中加入一个我建议的人物？”
　　我用笑容掩饰了自己的回答。
　　江蓠也不以为意，没有再继续追问。
　　之后，他们常常在攀岩馆碰见。后来也渐渐熟悉了，也会喝酒聊天，一起出去。
　　但是，自那之后，他在写作时，常常会莫名其妙地出神，然后等他回神时，文档里会出现很多并不是由他所写的内容，于是，他只好删除，然后再继续重写。
　　那样的状态基本上一直持续到了他写完第一卷。他将最终的稿子发给了出版公司，然后他便出去旅游了。
　　等到旅游回来，新书已经确定了上市的日期。当他看到出版社寄给他的样书时，心中涌起的却不是欣喜，而是一种很莫名的感觉，那时，他似乎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最终发生的事会是这样。他的书在出版上市之后，一夜之间，书中的内容竟然变了，而所有人却都似乎默认了这种变化！就好像这本书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而不是他所写的那样！
　　更令人不敢相信的是，一个真实的人竟然出现在了他的书中世界！
　　他根本想不到，在韩霁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像他也根本想不到，他写的书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呼延樰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电脑，他很想、他真的很想就这样将一切毁灭，但他不行！
　　因为，他还必须注视着韩霁！他必须注视着韩霁从他的书中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