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梦图书馆3回旋曲》璀然

23、第22章 笃观计划（2）

　　“结束了。”
　　非決看着电脑上突然消失的一切，有些平静有些怅惘地说。
　　“真的结束了吗？”
　　薛雾迟疑地看向非決。
　　“但姐姐和韩霁，他们会回来吗？”
　　无明眯着眼看向了暖房外似乎显得无比耀眼的晴空。
　　时间倒流回昨日。
　　当无明向非決提出那个问题后，非決没有立即回答。
　　翌日，也就是今天上午，薛雾准时来到了非決的小楼。此外，他还带来了一个女人，管玥。
　　薛雾告诉无明和非決，管玥就是“笃观”计划的现任负责人。她清楚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包括发生在呼延樰身上的事。
　　“呼延樰的确就是我们选定的被观察人之一，但是他并不知道这一切。而且，‘笃观’计划的每个被观察人都不知道他们其实是被观察的对象。”面对三个人的打量和盯视，管玥似相当坦然。
　　“到底什么是‘笃观’计划？”薛雾只想知道他最关心的问题，因为韩霁似乎也是这个计划的一员。
　　“‘笃观’计划的重点不是那些被观察者，我们原本以为，甚至可以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完成了所有的观察与模拟。”管玥无声叹了叹，继续道：“因为，这个计划的重点在于人工生命。人工生命是观察者，人类则是他们观察对象。”
　　人工生命？
　　非決脑中霎时一紧，“韩霁怎么会与这个计划扯上关系？”
　　“韩霁是我老师推荐进入这个计划的，他知道这个计划的时间并不久，应该就是在去年年末。但是，我并不清楚老师与韩霁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然而，最近发生的事，起因其实并不在于韩霁，是吗？”
　　即便韩霁与呼延樰都与“笃观”计划有关，但非決认为，韩霁更像一个被牵连者。所以，他需要管玥说出更多的事。
　　“不是。”管玥似乎有点诧异非決的敏锐与洞察。
　　“呼延樰？”隐于无框眼镜后的非決眉头微微动了动，“是因为呼延樰吗？”
　　“是。在前不久，以呼延樰为观察对象、代号为F的人工生命突然消失了。我们的监控也追踪不到它到底去了哪里，以及它为何会突然消失。”管玥微皱着眉说道。
　　“所以，韩霁靠近呼延樰，是为了调查这件事？”
　　“这件事本来应该由我亲自去调查的。但那时，因为老师突然生病，我需要承担起整个计划，所以，我根本无暇抽身。”
　　也就是说，事情的关键其实在于代号为F的人工生命的突然消失。
　　“那么，F到底为什么消失？”
　　非決以眼神询问着管玥。
　　“不知道。至少之前，我们并不知道原因。但现在，似乎已经有了头绪。”
　　“依然和呼延樰有关？”
　　管玥拿起桌上放着的一本《燃烧的心迹》，“我想，应该和这本书有关。”
　　虽然结果并不是很意外，但无明和薛雾还是都将目光移向了那本书。
　　非決心头闪现过一个大胆的想法，“你的意思是，F进入了这本书里？”
　　“作为人工生命，F 没有载体，它也不需要真实的载体，它可以附诸在任何真实的物体上，无论其是不是属于生物体。”
　　难道这就是这本小说突然会改变的原因吗？
　　F控制了整本小说？
　　趁着三人或楞神或思考的间隙，管玥十分熟稔地找到呼延樰的电脑，然后快速地将其打开，并直接打开了小说第二卷的文档。
　　“很有意思，不是吗？”管玥看着文档里不断自动出现的文字，明明并没有任何人在码字，但小说却在自动地不停书写，眼看着，竟然已经快到结局了。
　　非決、无明和薛雾也都沉默地看着电脑。
　　“姐姐！”
　　无明突然凑近了电脑。
　　“这应该只是叶惟的回忆。她答应了许靳，帮助他，除掉F。”管玥好心地解说道。F控制了小说，也在不知不觉间成为小说中的一个角色，它成了许靳亲手创造出的人工生命，但是许靳却想毁掉它，所以，F逃走了。F想知道许靳试图毁掉它的原因，于是，和祁谌联手。这就是这本小说里所有事件的最初起因。
　　“姐姐到底做出了什么决定”
　　无明急促地看向非決，然后又看向非決。她的双眼死死盯在刚刚出现的那句话上，“就在叶惟走出‘静园’的那一刹那，叶惟作出了一个决定。因为她清楚地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已不容她再犹豫。一切都必须提前了。”
　　可非決和管玥都没有给无明答案。或许是因为他们现在也不能确定，又或许是因为他们已经有所猜测。
　　无明着急地扑向电脑，开始向上滑动鼠标，她想看看前面的内容，从小说前面的内容中，她一定能够找到原因，那样，不管姐姐到底作了什么决定，或许都还可以补救。
　　这一刻，无明真的很怕。
　　她怕姐姐做出决绝的决定；
　　她怕姐姐再也不能够回来；
　　她怕，“储梦图书馆”永远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太了解姐姐，所以她很害怕。
　　姐姐不可能辜负许靳的托付；
　　姐姐不可能任由F继续胡作非为；
　　姐姐不可能不顾许靳，不顾祁谌，不顾林万，不顾韩霁，不顾任何人……
　　也因此，在看到那句话时，无明心中的焦虑和紧张几乎一下子便升到了顶点。
　　“无明，我们现在应该继续往后看。”
　　就在无明手忙脚乱地滑动鼠标时，薛雾忽然制止住了她。而且，语气相当严厉。
　　“对，往后看……不对，往后看……”
　　可越是这样，无明也越是焦灼。她的心神似乎都已开始混乱了。
　　非決默默上前，将无明从电脑前拉开，按着她的肩道：“一切并没有结束，一切都还不算晚。无明，你必须先冷静下来，然后，我们一起看看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对，接下来！
　　事情还没有结束！
　　无明脑中仿佛又抓住了最后一点希望。
　　“F的处事方式与许靳很像。”薛雾突然道。
　　“或许……”管玥迟疑地摇了摇头，“或许因为它早已忘了自己是F了。”
　　是吗？
　　薛雾觉得，或许除了F自身，现在可能没人能够确定。在小说第二卷的前面章节中，有一个场景片段，薛雾记得很清楚。
　　那是林涯在许靳和林万面前跳海之后。面对跪倒在地、悔恨万分的林万，许靳与林万之间有过一次激烈的搏斗。
　　不错，就是搏斗。
　　那不仅是一场言语上的搏斗，也是一场身体上的搏斗。许靳和林万，双方都似乎拼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言一击，皆直中对方要害，撕扯、摔跤、滚打，那是所有人都从来没见过的林万与许靳，他们是那样地疯狂，那样地不顾理智。
　　林万质问许靳当初为什么要将林涯从街头带回；许靳则反问林万为什么要将林涯这个名字给予她，因为原本在他心中，只有一个林涯，那是他的伙伴，也是他的伴侣；
　　林万怨恨许靳只把林涯当作工具；许靳斥责林万当初为什么那么不小心，以致于让林涯被火活活烧死；
　　林万控诉许靳对林涯的薄情；许靳反驳林万的虚伪，以及林万对因他而死的林涯的愧疚；
　　林万指责许靳对林涯的残忍抛弃；许靳却直言林万也是帮凶与刽子手之一，不然为何林涯要在他们二人面前跳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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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的他们，就像两只悲恸至极的猛兽，仿佛誓要把对方拆吃入腹不可。
　　但他们终究不是猛兽，他们也不可能真正把对方杀死。所以，他们只能质问对方，同时也是在质问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最后这个样子？
　　为什么到最后，他与他会成为罪人？
　　薛雾想，F深深明白，许靳对于过去发生的事有多么不能释怀，所以，他将最后的地点选在那样一个地方，那是林万的亲生妹妹林涯惨死的地方，也是所有事情的真正开端，悲剧的开端。
　　“姐姐，姐姐和韩霁都来了。”无明挣开非決，慢慢走回到电脑前面。
　　“但是，姐姐和他为什么吵起来了？”无明无措地自语道。
　　“他们这么做，应该是为了刺激F。”非決道。
　　管玥附和地接着道：“而F的笑，是一种满足而得意的笑。因为他的目的，他真正针对的对象一直都是许靳。”
　　“许靳动了。”薛雾心中顿时也升起了一股紧张。
　　极低的四个字又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调回了电脑上，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看着，看着许靳说出的每个字。
　　许靳与韩霁之间爆发了冲突；
　　许靳退回轮椅；
　　F的彻底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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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能帮帮她吗？”一片寂静中，非決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出。因为，这也是此时薛雾和无明最想说出的话。
　　管玥扬起头，没有直接说能或不能，而是道：“你相信我能帮她？”
　　“F出自‘笃观’计划，虽然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个计划的具体实质，但我相信，你一定比我们所有人都更了解F。”
　　“我的确了解F。”管玥微笑着点头。
　　所以，这件事，你显然责无旁贷。
　　是吗？
　　管玥避开了与非決的对视，目光扫过无明和薛雾，然后才道：“我可以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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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怎么回事？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
　　看着电脑上突然消失的文档，所有人在刹那间尚还没有回过神来。
　　消失意味着什么？
　　是结束吗？
　　还是……？
　　所有人都无法去想象。所以，所有人都只能暂时沉默。直到无明的声音打破暖房的沉寂。
　　无明恳求似地看着管玥。
　　而管玥只能这样回应她，“抱歉，我也不知道。”虽然，她的心底此刻也有些难过。
　　F应该是真正消失了吧？
　　由她亲手毁掉了。“笃观”计划又少了一员。现在，她也该离开了。
　　暖房内只剩下了非決、无明和薛雾三人。
　　接着，薛雾也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然后是无明。
　　最后，当非決走出暖房时，绚丽的晚霞正挂在天边，似乎预示着明天是一个不错的好天气。
　　站在暖房门口，非決静静地看着夺目的霞光，想起去年冬天他与韩霁在暖房的对话，似乎真的已经过了好久了。韩霁，但愿你能早日归来。
　　——
　　古堡前的河边。
　　祁谌慢慢走近那个正坐在河边悠闲喂鱼的老人。
　　“老师，你终于愿意见我了。”
　　祁谌知道，这仅是个梦。但无论如何，老师愿意再见他了。他如何能不高兴？
　　“你来了，祁谌。”许靳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继续喂着鱼儿。
　　祁谌搬了一张椅子，坐到许靳身边。
　　许靳温和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许靳自顾自地喂着鱼儿，逗着鱼儿；而祁谌则沉默地坐在许靳身旁，不露一语。
　　“你最近似乎很久没有来‘静园’了，很忙吗？”许靳如闲话家常般开始了他与祁谌的对话。
　　“是，最近有很多事堆积。”祁谌忍不住疲惫地一叹。
　　许靳微瞟了瞟祁谌，眼神中带着一丝关切，“比起从前，是显得憔悴了些。”
　　“老师……”
　　刚刚叫出这两个字，祁谌喉咙里突然涌起一股酸涩，他压了压心中的哽咽，才道：“怎么比得了老师，您一直都这么精神。”
　　许靳伸出手，缓慢地在祁谌肩上拍了拍，突然凑近他，低声地问：“真的还是假的？我气色看着还很不错，是吧？”
　　祁谌使劲地点点头，“真的。”
　　许靳和祁谌对视笑开。
　　接着，许靳道：“无论是真是假，反正我相信你。”
　　祁谌仍旧只是附和着笑。
　　却听许靳突然又道：“祁谌，你想问什么就直接说吧。”
　　“老师！”
　　祁谌知道老师或许已经猜出了他的来意。
　　“今天无论你问什么事，我都会告诉你的。因为我了解你，过了这么久，恐怕已经是你忍耐的极限了。”许靳脸上的笑意一直未褪。他知道有时候祁谌是很执著的。
　　祁谌略微想了想，也不再迟疑，直接问道：“老师，您当初为什么会把林涯从街上带回？”
　　这个林涯，自然指的是当时还只有十几岁的那个少女。
　　“她的幼年，和我很像，也和你很像。”许靳任由思绪随着目光放远，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初遇林涯的那个街角。
　　祁谌沉默着等着许靳继续。他并非不愿回想，只是他觉得根本没有回想幼年时光的必要。很多事，他已经忘了，而且，他现在生活得很好。
　　“或许真正只因为那一瞬间而起的念头，又或许……”许靳微叹了叹，“反正，过了这么久，我自己也说不清了。我的确在之前见过林涯，但仅凭一面，我又怎么可能知道她有那样的能力呢？那个少女与林涯完全是不同的人……”
　　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却共同拥有一个名字，而且两个人都爱上了老师。老师，您到底是怎么看待这两个人的呢？韩霁说，你常提起“sun”，是因为您很思念一个人。“sun”目光里的深情怀念是因为她们吗？这些问题，祁谌都没有问出口。
　　“老师，您后悔吗？”其实，当话说出口时，祁谌已经意识到自己有点冲动了。但他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后悔吗？”许靳直截了当地摇头，“我不会后悔任何事。”
　　生命的机会如此珍贵，为什么要后悔呢？
　　“您恨林管家吗？”或许察觉到老师并不忌讳任何问题，当祁谌说出这个问题时，已平静镇定了许多。
　　许靳依旧摇头，“我也不会恨任何人。但我也只会为我所做事付出代价。”
　　老师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早该想明白的。祁谌不由在心底暗暗道。
　　“老师，我还有最后一件事不明白。”
　　许靳直接看向祁谌，“我知道你一定会提到这件事。”
　　“我想知道您中止项目的原因。”
　　“好吧。既然我都已经答应你了。”许靳将一大把饲料撒向河里，鱼儿立刻便凑了过来，许靳微笑着，慢慢说道：“你没有接触过项目的核心，所以，你并不知道‘它’的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它’不仅能真正展现人的梦，而且还能刺激人的神经，进而控制或窜改人的梦。甚至，‘它’也有极强地学习观察能力，它也同人类一样不满足，如果任由‘它’自由生长，‘它’会变成什么样子，没有人敢预料。所以，当我想通的那一刻，我突然浑身发凉。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感觉我创造出了一个怪物，一个无形无体的虚拟怪物，一个人类根本无法控制、也无法捕捉的怪物，‘它’会透析所有的人，‘它’将使人类所有掩藏于心的一切全部暴露出来，‘它’将使人类无所遁形。人类生命与人工生命最大的区别便是人的思想与情感，如果当这一切都被人工生命所掌控，我们将怎么办？人类将怎么办？祁谌，当这些念头在我脑中反反复复地浮现时，我知道，我错了，所以，我要及时改正。”
　　可偏偏这时，我却去找了逃窜的“它”，所以，您不再信任我，也不再信任任何人，您把韩霁拉入了这个世界。
　　您试图通过向韩霁展示您的过去，让我明白，也让“它”明白，您为什么会选择中止项目。因为，您知道，“它”一定在窥视着您的一切。但是，我们却始终没有明白您的想法。
　　事情陷于焦灼。
　　这时，叶惟出现了。
　　叶惟的出现，让您与“它”都选择了暂时的按兵不动。因为韩霁需要时间了解更多的事实，而您需要确定叶惟的目的。至于“它”，也想看看叶惟的出现到底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它”与您在博弈。
　　一个虚拟的生命与您在博弈，甚至最后有可能会吞噬掉所有人。
　　这一刻，终于恍然大悟的祁谌也不禁浑身发凉，冷汗淋淋。
　　“由我创造，也应当由我来终结。”
　　许靳的语气十分地斩钉截铁。
　　“老师……”
　　祁谌不知道这时的自己到底该说什么，或者不该说什么，所以，他只能将自己所有的思虑全都化成了这两个字，两个包含着他说不清道不明复杂情绪的字。
　　许靳放下了装着鱼食的盘子，郑重地转过身，略带一丝激动地道：“祁谌，结束了。”
　　是啊，所幸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祁谌看看河里的鱼，仰头望向了明媚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