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梦图书馆3回旋曲》璀然

11、第10章 静园访客（2）

　　之后一整天，韩霁没有再见到叶惟。这一天，他也没有出门。
　　停晚，林管家派人将晚饭送到了韩霁常待的去处，因为他就在那儿消磨了一整天。
　　晚饭之后，韩霁才回到古堡，接着，他去了许靳的房间。
　　同前一天一样，叶惟依然在许靳的房间里为他读小说。今天她似乎才读到鲁滨逊初上孤岛的情形。
　　而韩霁也依然选择了在门外静听。时间如水流逝，韩霁却一动也不动，就那样站在房门口，倚墙而立，静静听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管家也悄声地来到了这里。
　　韩霁笑笑，低声冲他打招呼。
　　林管家却仍然保持着他一贯的样子，只淡淡道：“韩先生，许先生该休息了。”
　　韩霁瞟了墙上的时钟一眼，“哦，原来已经十点了。”
　　“那你是来……？”韩霁侧身避到了旁边。
　　林管家却没有走进房门，而只是走到门前，将拉开的门关好，然后才对韩霁说：“叶小姐很有分寸，她知道许先生休息的时间。”
　　“那么我……”韩霁指指自己，似乎相当不愿挪动自己的脚。
　　“你上次不是想让我为你解惑吗？那就跟我走吧！”
　　韩霁看看紧闭的房门，又看看林管家离开的背影，最终还是提步跟了上去。
　　韩霁从来不知，原来林管家也有吸烟的习惯。因为自从他来到“静园”后，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林管家吸烟。
　　只是现在看林管家吸烟的姿势，以及神态，韩霁确定，林管家的烟龄肯定不短。
　　“您想对我说什么吗？”作为晚辈，韩霁主动开口问道。
　　“我不会再说林涯的事，因为我知道许先生不愿意再提。”林管家缓缓道：“但我可以告诉你另外一件事，在林涯的事情结束之后，许先生曾经消失了两年。”
　　消失了两年？
　　这的确出乎韩霁的意料。
　　难道——
　　“你肯定没有看到林涯的结局，因为许先生绝对不会让你看到那一幕的。所以，你不用多想了。”
　　“那许先生去了哪里？”
　　韩霁并不习惯香烟的气味，他在问出这句话，便咳了几声，然后悄悄地后退了几步。
　　因此，韩霁错过了林管家眼中一闪即逝的迷离。
　　“我不知道。但叶惟的父亲，叶庚应该知道。他与许先生虽师出同门，但他其实晚了好几届。”
　　然而，叶庚现在已经去世。
　　“没有人问过许先生那两年的事吗？”韩霁问。
　　“没有。或许大家都知道，即便问了，许先生也不会说。因为许靳就是这样的人，他对人很温和，但对自己却很苛刻，而且苛刻到近乎极致。只要与他相关的事，不管是什么事，他都能做到瞒得滴水不漏。”
　　瞒得滴水不漏，所以，所有的痛苦也都会一个人咽下吗？
　　无论那两年许靳到底因何离开，都必然是受了之前发生的事的影响。
　　如果林涯之事的结局是悲剧的话，那消失的两年，是不是就是他的自我放逐？
　　虽然这一切，现在都还只是韩霁的猜想。
　　“韩霁，跟我来。”
　　韩霁在迷茫中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身处树林，而走在他前面的人是许靳。
　　“许先生，终于又见到您了。”
　　韩霁高兴地接受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以及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我记得，前几次，你似乎一直都很注意这里，所以，今天我将你带到这儿来了。”
　　诶？
　　韩霁脑中刚浮现一个问号，便突然发现眼前的树林的确有些眼熟，他随即立刻朝树林外望去，从斑驳疏离的树影之间，的确能够看到熟悉的房屋影子。
　　但他也立即想到了那颗莫名其妙的子弹，目光中警惕油然而生，慌忙道：“许先生，我们不该来这里。”
　　“不，没关系。”许靳伸出手，安抚地拍了拍韩霁的肩，“那只是一次意外。你知道，人的内心是很复杂的东西，有时候虽然心里想着这样做，但内心深处其实也会存在其他的想法，那种想法有时会突然冒出来，甚至强行干预你真实的想法，你明白吗？”
　　韩霁低头认真地想了想，确定地道：“我明白。”
　　就像一体同生的眛与葉罗，她们矛盾对立，且誓不相容。那么，上次的那次刺杀，难道针对的对象是他和许靳两个人吗？
　　因为，无论是他，还是眼前的这个许靳，似乎都应该站在了梦中另外一个许靳的对立面。
　　许靳目光中透露出一种“我果然没有选错人”的赞赏。
　　“我将‘他’赶出了这片区域，所以，现在，‘他’根本无法靠近这片树林。”
　　难道这就是您之所以与我迟迟未见面的原因吗？
　　韩霁沉默片刻，道：“林管家又同我说了一些有关您的事。”
　　“那你现在能猜到我让你来这里的原因吗？”
　　韩霁笑着摇头，“没有。我想，可能真的要到最后，也就是这部小说结束时，我才会知晓吧。”
　　“看来你真正想通了。”许靳的笑里终于多了一丝安慰，也多了一丝感激。
　　“是，我觉得我应该留下来，而不是因为其他。”
　　至于“其他”指的是什么，二人都心知肚明。
　　“那就先陪我打猎吧。”
　　看着许靳手中突然多出来的两把猎枪，韩霁怔了怔，才伸手接过了许靳递给他的那把。
　　“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例如，我为什么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我的梦境？再如，我为什么不提起‘静园’的突然访客？还有，我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带你来了这里……等等，是吧？”许靳突然神秘地笑笑，道：“但我们必须先把这些抛开，因为，你知道的，狩猎需要时机，也需要把握节奏。”
　　任何时候，狩猎都需要时机，当然也需要把握节奏。
　　韩霁明白，韩霁也明白许靳话中的暗示之意。但他却不明白，许靳到底准备做什么。
　　直到很久之后，韩霁才明白，许靳这么做的目的，实际上只是为了告诉操控这本小说的幕后神秘力量，虽然他处于被动，但真正把握节奏的人却是他。他现在就想进行一场狩猎，所以，即使你一直在窥探，那又如何？
　　一声酣畅淋漓的狩猎之后，许靳和韩霁才离开了树林，重新回到了河对岸。
　　河边桌上早已摆放好了咖啡和甜点。
　　韩霁并不喜欢咖啡的刺激性，也不喜爱甜食，所以，他并没有动任何的食物。
　　许靳见状，只是微笑。
　　“你似乎对叶惟的到来感到很好奇，是吗？”
　　韩霁没料到许靳会这么快直切主题。他稍稍楞了一下，才道：“是。我觉得，她似乎出现得过于突然。”
　　“你的感觉不错。”许靳道：“我与叶庚很久都没有联系了。在叶惟出现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结婚生子。换言之，我从来不知道有叶惟这个人的存在。所以，我也无法预料，她的到来到底会导致什么。”
　　其实，有一点，许靳没有告诉韩霁。虽然只是他的一种直觉，但他觉得，叶惟很像新添加的人物。韩霁因为他出现在了这里，那么叶惟呢？许靳直觉，叶惟是对方拉来的另一颗棋子。
　　“那关于她的父亲叶庚呢？”韩霁暗中思虑之后，还是没有把叶惟同葉罗相像的事告诉许靳。因此，他即时将话题转换到了叶庚身上。
　　“你已经知道了什么？”
　　“林管家告诉我，您消失的那两年，或许只有叶庚知道。”
　　“他说的没错。”
　　那两年，他与叶庚其实一直待在一起。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他们两人一直待在另外那人所开设的私人图书馆里。
　　那家图书馆只对特定预约的人开放，馆内也只收藏特定命题的书，而且那家图书馆的特定命题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梦。最初踏进那里时，许靳根本没想到，原来如此规模巨大，拥有浩如繁帜藏书的图书馆，所有的书竟然全是关于梦的研究。
　　许靳心中立时便产生了一种巨大的空洞感和饥饿感。
　　于是，他的心中、眼中再也没有了其他任何东西。
　　叶庚也如是。
　　二人浑然忘我地一头扎进了那个地方，一待就是两年。
　　而令许靳感到命运奇妙的是，图书馆的主人竟然就是他十三前在街角偶遇过的那个人，那个教他要看向前面、而不要向后看的那个人。
　　许靳在那座图书馆还有许多奇妙的记忆，但这些，他都不会对韩霁提起。
　　另外，他也不会告诉任何人，那时，他除了如饥似渴地阅读如宝藏一般的书籍外，他每天最期待的事，居然是睡觉。因为，只有入睡，通过梦境，他才体会到人的梦中世界到底有多么地吸引人。
　　许靳不知道叶庚有没有类似的经历，他们二人从未对彼此提起过那两年的事。无论是分开前还是分开后，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对那两年发生的事缄口不提。
　　许靳从回忆中回神时，发现韩霁仍以疑惑的目光在看着他，于是，他道：“那两年，或许对于我和叶庚而言，都难以忘记。”
　　韩霁注意到许靳似乎仍然还未从回忆中完全抽离出来，他看着许靳，用目光无声地问着他。
　　“你真的这么想知道吗？”许靳早就察觉到了韩霁有一种不同于常人的执著和敏锐，他的无声问话，许靳不可能完全忽略。
　　“其实那段日子真的很枯燥。那时，我们每天只做两件事，除了看书，就是睡觉。因为我们常常见不到其他人，就连主人也很难见到。但那时我们也的确自由，因为没什么约束我们。”
　　许靳尽量以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述说那段身体与精神似乎完全脱离了的生活，那时，他的精神真的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满足。
　　而这种极致舒畅的满足感，是那间私人图书馆的主人所带给他的，也是那间图书馆所带给他的。那个人与那间图书馆，他永远不会忘记。
　　从许靳的字里行间，韩霁能感受到他对那段经历的小心珍视，还有他那两年的日常生活，以及……
　　“叶庚先生之后就与您分开了吗？”韩霁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继续再追问那两年发生的事。
　　“是。我们就此分开了。”自那过后，接近三十年，再也没见过。
　　然而，现在，叶惟却来了。
　　许靳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抬头看了看河对岸的茂密树林一眼，起身道：“好了，韩霁，今天的谈话该结束了。至于其他的事，我们下次再谈。”
　　“好。”
　　韩霁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许靳随即抬步离开。
　　韩霁又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心中思绪依旧繁乱如麻。忽然心中一动，正当他疑惑为什么这一次他居然还能待在原地时，他再次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许靳的声音。
　　“韩霁，注意把握时机与节奏！”
　　韩霁立即向后望去，发现许靳正站在小河连接两岸的桥上，而许靳所要去往的地方显然就是河对岸。
　　“下次见！”
　　许靳极为绅士地冲韩霁挥手。然后，再一次猝不及防地，韩霁从睡眠中惊醒。
　　韩霁下意识地看了看桌面还亮着屏幕的电脑，没有出现蓝色的对话框，也没有出现任何文字……
　　韩霁起身，将电脑轻轻合上。不知从何时起，祁谌早已控制不了自己的入睡时间了。
　　城市另一边，祁谌办公室。
　　“叶惟与韩霁见面了。”
　　“我知道。”
　　“你觉得老师不会怀疑吗？老师与叶庚早在三十年前就断了联系。”
　　“他怀疑又怎样？现在的游戏规则，由我来制定。”
　　“可不是嘛，我们都是你的棋子。”
　　“但事情最初的起因，难道不是因为你的不甘吗？”
　　“是，我们是同谋！！！”
　　“你有这样的认知最好。”
　　“我想去查查老师与叶庚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以为我现在就会让你看到谜底吗？不要妄图做任何事，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扰乱我的节奏。”
　　“既然我们是同盟，为什么我不能提前知道？”
　　“我们是同盟，但你也是局中人。若让你提前知道了，这样岂不失去了游戏的乐趣？”
　　“你难道不也是局中人吗？你的最终目的不也是为了向老师报复吗？”
　　祁谌感觉到办公室内的灯光开始无故闪烁。于是，他立刻在对话框回道：“这算是警告吗？”
　　“当然。我说了，所有的游戏规则，只能由我来制定。”
　　“好，当然你说了算。但是，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
　　“我想知道，到底是谁偷了老师的基因芯片？”
　　“第三方。”
　　“第三方是谁？”
　　……
　　祁谌愤恨地看着电脑突然变成了黑屏，随后自动重启，开机……
　　一切消失了。
　　电脑里从不会留下任何的信息。
　　那个仿佛潜伏在虚拟世界的幽灵，那个与他对话的幽灵，就这样再次毫无痕迹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