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梦图书馆3回旋曲》璀然

10、第9章 静园访客（1）

　　暖房内因着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透过玻璃，可见外面红霞已经褪去，暗蓝的夜幕即将拉开。
　　无明、非決静静站立在呼延樰身后，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们同呼延樰一样，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桌面的电脑上。
　　呼延樰飞快地在键盘上敲着字，键盘敲击的声音几乎从未从三人耳边停止过。
　　他们屏息注视着电脑，注视着电脑上出现的每一句回话。
　　“你就是《燃烧的心迹》这本小说的作者吗？”
　　“我们之前见过一面。”
　　“我好像不太记得了，抱歉。”
　　“韩霁，你现在怎么样？”
　　“你知道我的遭遇，是不是？你们应该都能从出版的小说中看见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是，但只限于第一卷。第一卷因为你，发生了一些变化。请告诉我，你现在面临的状况是什么？”
　　“原来是这样吗？”
　　“是。”
　　“那我想，你们可能并不知道她。”
　　“她是谁？”
　　“她叫叶惟，刚刚来到‘静园’。”
　　“她到‘静园’是为了什么？”
　　“她的父亲与许靳师出同门。”
　　“你一点儿也不怀疑她此时出现的目的吗？”
　　“……我怀疑过她。”
　　“那现在呢？”
　　“她很像一个人，但我知道，她绝不可能是她。”
　　“她像谁？”
　　“你或许并不知道，她很像葉罗。葉罗应该是我现在最想见的人了。”
　　“那如果她就是葉罗呢？”
　　“怎么可能？”
　　“你不是很想见到她吗？”
　　“她……我不希望她陷入任何危险。但我会尽快弄清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我很想见她。”
　　“虽然不想让你担心，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一个消息。”
　　“请说。”
　　“韩霁，葉罗……” ——也不见了，这四个字，呼延樰最终没能发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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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脑屏幕在短暂的黑屏之后，重新恢复成了呼延樰设定的桌面。而他与韩霁之间的对话，当然就这样中断了。
　　呼延樰关上电脑，深深吸了一口气后，终于转身面向了无明和非決。
　　“对不起，我刚才不巧也听到你们俩之间的对话。而且，我认为，韩霁有必要知道这个消息。只是可惜……”呼延樰遗憾地看了看电脑。
　　“你到底……还隐瞒了什么？”此时，无明的确感到心中有一小簇火苗越烧越旺。这也是她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这种类似愤怒的情绪。
　　“三天前的下午，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呼延樰目光真挚地看着无明。
　　非決记得，那个时候，葉罗恰好来了这儿，但她并没有透露她来的目的，只与他进行短暂的交谈之后，葉罗便离开了。
　　“因为小说第二卷早就不受我控制，所以我基本也没有关注第二卷的进展了。但是，那一天，当我打开文档后，我发现小说内容竟然又有了变化。你们知道吗？突然之间，它又变了！它自动删除了它曾经所写的内容，然后再次改写了小说。”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但事实却让我不得不相信，小说第二卷的内容被人再次在不知不觉中改写了。这就是那天下午我将自己紧闭在这个房间的原因。我不敢相信，但小说再次被改写却是事实。”
　　呼延樰狂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无奈地跌回到椅子上。
　　“到底改变了什么？”非決眉目深沉，脑中几乎立即跳出了那个名叫“叶惟”的名字。
　　“不错，同上次一样，小说里又出现了一个原本没有的人物。”
　　“是叶惟？”无明沉声问。
　　“在小说第二卷的开场，她就像追逐着韩霁的脚步一般，也出现在了‘静园’。”
　　显然，正是因为有这个人物的出现，所以那人才不得不推翻了他曾经书写的所有内容。叶惟的出现，是小说第二卷展开的前提。
　　“她的目的是什么？”虽然无明觉得这个问题此时肯定无解。然而她脑中其实也浮现了那个假设，如果叶惟就是姐姐……
　　呼延樰摇头，“第二卷的序章里，她在祁谌的陪同下来到了‘静园’，但那时韩霁并不在‘静园’，所以，他们根本还没有见面。”
　　听完呼延樰的话，非決立即想到了一个问题，就刚才呼延樰与韩霁的对话来看，韩霁明明已经见到了叶惟，但为什么呼延樰现在却说他们根本还没有见面？
　　非決目光像无声的质问，其中的意思，呼延樰怎会不明白？于是，他道：“不管你信不信，现在我的电脑里，还只有第二卷的序章。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他们见面的情形。”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与韩霁的对话的？”无明这句话问得十分急促，且突然。
　　呼延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仿佛是为了安抚她的着急，立刻答道：“三天前，那个下午，当我正震惊于小说内容地再次被改写时，我的电脑突然出现了莫名其妙的黑屏，自动重启后，电脑就出现了那个蓝色的对话框，而且我不能关闭它。但之后，我仔细想了想，我发现这不是我与韩霁的第一次对话。”
　　无明急急地追问：“第一次，发生在什么时候？”
　　“去年冬天。”呼延樰仔细地回想之后，确定地点点头，“的确就是在去年冬天，但那时，我并不知道与我对话的那个人是韩霁，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明书中世界的时间线和现实的时间线的确是不同的。而这似乎也证明了江蓠所说，一切早就已经注定，而且没有其他的可能，最后被卷入书中世界的人只能是韩霁。
　　这看似是悖论，但却也正是事实。
　　非決不得不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我本来已经遗忘了那次的事，但三天前发生的事让我再次记起了。而后，我确定了与我对话的那个人就是韩霁。而且，我并不确定下次会发生在什么时候。”
　　这是呼延樰无法控制的事，恐怕韩霁也控制不了。
　　他们到底该怎么办？
　　三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了下来。
　　“咚咚”——
　　伴随着轻微的推门声，出现在三人视线中的是林景。林景手提着一大袋东西，笑意盈盈地对三人道：“今天促销，我们来一次聚餐如何？”
　　在非決家里，掌控厨房的人自然只有非決，而林景则很欣喜地当起了他的副手。
　　因此，小楼外布置灯光与餐桌的任务，交给了无明和呼延樰。
　　呼延樰似乎想对无明说些什么，但却一直没有开口。直到二人将一切布置好后，倒是无明先开口了。
　　“呼延樰，你真的将一切都告诉了我们吗？”
　　无明的第一句话就像一盆冰水，彻底浇到了呼延樰的心底，那语气里所包含的冷意和怀疑，让他心中蓦然升起一阵疼痛，但他还是忍着心痛道：“没有。”
　　这两个字，却似完全在无明的预料之中。无明当即也不准备再问什么，直接绕开桌子，朝小楼走去。
　　“无明，我想说……”呼延樰立刻上前，挡住无明的脚步，“在你去找我之前，我早就已经见过你。”
　　无明沉默了一会儿，“什么时候？在哪儿？”
　　呼延樰急忙道：“去年秋天，在路边一个小餐馆。”
　　“你看见了我？”
　　“是。我看见，何萱进去时，你恰好出来。”
　　“你认识何萱？”此时，无明已想起了那次她与何萱的插肩。那天，她本来是因为林景被无辜卷入，而自己又没有任何办法去救姐姐，心情烦躁之下，她才会去那家小店。
　　“认识。”呼延樰重重地点头，“自从那天后，我一直没有忘记你。”
　　“为什么？”无明的言外之意显而易见。
　　答案很简单，但呼延樰却没有直接说出口。说到底，那次的相遇其实都算不上偶遇，而他也只看到了无明匆匆离开的背影，为什么会一直忘不掉呢？呼延樰知道，那只是因为他不想忘记。
　　呼延樰不回答，无明也没有再追问，她再次绕开了他，径直走向小楼。
　　这一次，呼延樰没有再阻拦。
　　只是看着那个消失在暖色灯光里的娇小身影，他心中被他强行压抑的某些不安，再次浮了上来。
　　其实在小说第二卷的序章里，从字里行间，他能确定，叶惟之所以去“静园”的确是别有目的，或许她在小说里本来就处于与韩霁相对的立场，只是现在这一切都还没有被揭开，所以，小说的描写很隐晦。
　　但如果叶惟真的就是葉罗呢？
　　呼延樰几乎不想再假设，也不想再想下去。
　　那天夜晚，虽然几人心中都各有心事，而且席间也没有太过热络，但最终，晚饭还是在比较轻松的氛围下结束了。
　　结束之后，无明独自回了“储梦图书馆”，呼延樰也回了暖房。最后，送林景离开的人，只有非決。
　　二人沿着草丛的小道慢慢走着。夜色很温柔，夜风也很温柔，温柔得几乎让人沉醉。
　　“非決，我又要离开这个城市了。”林景今天来找非決，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辞行。
　　“你要去哪里？”
　　自从“夜蓝”事件过去之后，林景几乎一直在旅行，现在，距离她上次旅行回来，也才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非決与林景的关系一直停留在“友达已上”的状态，但似乎二人也并不在意是否加深彼此的关系。
　　林景微微地笑道：“我申请了一个国际项目的工作，归期不定。所以，那些植物，继续拜托你了。”
　　“这段时间，它们，其实一直都是呼延樰在照顾。”
　　“总之，还是拜托你。”
　　非決轻声地“嗯”了一声。
　　林景情不自禁地低头笑了笑，故意放慢了自己的脚步。非決没有发现，此时背向他的林景眼睛里闪烁的是幸福的光。
　　“前不久，我偶然遇见了楚珩。他说本来还有些事想来问你，但是他似乎一直都没来找你，是不是？”
　　“是。我也没有什么再告诉他。”
　　“但他始终耿耿于怀那件事，是吗？”
　　“应该是吧。他永远都不会再记起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即使他去找了葉罗，只要他一离开‘储梦图书馆’，他还是不会记得。”
　　“所以，那天，我也劝他放弃。但他仍然只是矜持地笑了笑。”
　　楚珩就是这样的人，不是吗？
　　非決保持着自己的速度，慢慢跟在林景后面。
　　“哦，就在同一天，竟然那么巧，我也遇见了薛雾。那时，韩霁已经失踪了，所以，我们并没有谈很多。”林景的声音渐渐变低了一些。
　　“韩霁的事发生得太过突然，所有人应该都没想到。”
　　“但我相信，你们会将他找回来，就像上次一样。”
　　非決默不作声地看了林景的背影一会儿，道：“这次，有些不同，更加复杂。”
　　“可是，我依然相信你。”而且坚信不疑，因为我知道，你很看重韩霁这个朋友。
　　“谢谢。”非決仿佛听到了林景内心的声音，他在为林景的坚信而道谢。
　　“对了，我似乎还没有跟你说过，在上次的旅途中，我遇到过一个十分有趣的人。”
　　“你说吧。”
　　“那人说，人本来就是因为旅行而出生，所以，他几乎从很小时候就离开了家，独自一个人到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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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景的笑声在草丛中回荡，在温柔的夜幕下，越传越远……
　　于是，非決知道，这一天，对于林景来说，一定是非常开心的一天。即使她即将远行，她仍然是带着快乐的心离开的。
　　关于林涯的回忆结束之后，许靳包括林管家都没有再提起这个人。虽然韩霁并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是韩霁也没有再追究，他心中唯一放不下的是，许靳因这件事到底做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决定。
　　然而，梦中的那个许靳却没有再来找过他。
　　韩霁每天都会去那个房间看许靳，因为许靳依然不肯出来。但除此之外，韩霁几乎无所事事。于是，他知道，他必须做一些其他事了。因为，不知何时起，也不知是因何缘由，某一刻，他心中突然涌动起一股强烈的情潮，那股情潮出现得莫名，但却越来越浓烈，浓烈到几乎让他无法自拔。他很想葉罗，也很想回到现实世界，去“储梦图书馆”见葉罗。这个意念突然在他心中快速生长发芽，而且迅速地长成了一棵枝叶茂密的参天大树，绵绵密密地覆盖了他整个的内心，让他再也不能安然地留在“静园”，等待一切的结束。也或许这棵意念的种子其实早就深植于他的内心，这时只不过是再次让他明确地看到了前进的方向，所以，韩霁不想再任由事情顺其自然地发展，他决定主动去做一些事，为了拯救他自己，也为了他心中的那个意念。
　　但韩霁也没有想到，正是因为他的主观能动，他错失了与叶惟的第一次见面。当叶惟出现在的“静园”的那个时候，韩霁恰好去了制作梦境玩偶系列的动画制作公司。而当韩霁深夜返回“静园”时，他只在许靳的房间门口看到了一个坐姿端正秀丽的背影。那时，她正坐在许靳身旁，手里拿着一本书，低声地给许靳读着小说。她的声音清丽舒缓，语调纯正，一字一句，仿若娓娓道来，似乎也给正在读的故事也增添了不少动人的魅力。韩霁静静听了一会儿，发现她正在读的是英文初版的《鲁滨逊漂流记》。
　　鲁滨逊与许靳？
　　韩霁不禁摇头笑笑，轻轻关上了门。
　　直到第二天早晨，韩霁才真正见到了叶惟。韩霁晨起拉开窗帘，看见古堡前的河边站立着一个身穿男装马甲的纤细身影，她将乌发束成了低髻，双手负于身后，整个人面向着即将升起的朝阳，就像被朝阳包围的森林精灵一样，神秘，梦幻，不可捉摸。
　　韩霁慢慢地走向河边。行走之间，他的目光始终没有从河边的那个身影上移开。
　　“你就是叶惟吗？你好，我是韩霁。”
　　韩霁在叶惟身后停了下来，与她保持着适当的社交距离。
　　“我知道你。”
　　不知是否因为清晨寒冷的原因，叶惟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冷意。
　　“我……”韩霁恍然地看着突然转过身的人，眼中掠过一抹不可置信，“葉罗？”
　　叶惟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韩霁的那声低呼，也没有在意韩霁此时露出的惊异表情，她向前走了两步，直接道：“初次见面，你好。我是叶惟。”
　　叶惟很平静，表情甚至有些冷；而韩霁则相反，他的面容虽然也还平静，但那显然只是一种掩饰。
　　葉罗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眼前的人，她，叶惟，不会是叶惟。
　　韩霁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底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到底经历了多少次的起起伏伏，等他察觉到那双黑如点漆的雾色双眸看向他时，韩霁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神。
　　对，这双眼虽然同样黑沉幽亮，但是却不如葉罗那般纯粹，这双眼里藏了太多的事，仿佛围着面纱，让人看不真切。
　　“我与你认识的某个人长得很像吗？”似乎韩霁的持续失神让叶惟终于感到了一丝不耐烦，因此，叶惟毫不客气将问题说了出来。
　　韩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是。”
　　“但我只是叶惟，叶惟也只是我。”
　　“当然。我也不希望她出现在这里。”时至今日，韩霁对这里的很多事依然存在很多的疑惑，这也似乎并不只是又一次的冒险，所以，韩霁真的不希望葉罗被卷进来。
　　“总之，你只要明白我是叶惟就行了。”
　　韩霁微微一笑，伸出右手，道：“初次见面，我是韩霁。”
　　经历过这么一段小插曲后，两个人的心情似乎终于都平复下来了。
　　韩霁走近河边，看着河里欢快的游鱼，道：“祁谌说，你似乎想见见我。”
　　“不错。”叶惟也靠近了河边，“我很好奇，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原来你好奇这个吗？”韩霁唇边泛起一丝不知是无奈还是苦涩的笑，“很抱歉，这个问题，我还真回答不了你。”
　　“你难道不好奇吗？”叶惟惊奇于韩霁竟然直接蹲下身，拿起一旁的饲料喂起了鱼。
　　“我当然也好奇。”韩霁觉得这根本就不需要隐瞒，“但是，我来了这么久，仍然不知道。”
　　“就像我同样也很好奇你为什么来这里。”韩霁淡淡地道：“我不清楚自己来这里的原因，就好像自己是被人强行推到了这里一样，但是，你应该不同于我吧。祁谌说过，你的父亲与许靳师出同门。”
　　“是，我就是为了父亲而来。”
　　韩霁意味不明地看了叶惟一会儿，却只说了三个字，“请节哀。”
　　无论如何，韩霁想，所有人失去至亲的痛苦应该都是一样的。
　　叶惟敛目遮住了眼底的神色，低声道：“父亲本想亲自前来看望许先生，但是他似乎也有些不忍看到许先生现在这个样子。所以，一直拖到了最后，他也没有来这里。”
　　“他与祁谌似乎有着同样的心情。”韩霁脑中确实闪过了祁谌曾经对他所说过的话。
　　“我这次来，只是为了满足父亲这最后一个愿望。”
　　“不是为了了结他与许靳之间未处理的事吗？”韩霁脸上虽然一直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但这句话里却透露出了明显的试探。
　　叶惟当然也听出了韩霁话里的意思，但她却只道：“那是属于父亲和许先生之间的事，我是晚辈，又怎么会私自处理？”
　　“对不起。”韩霁知道，叶惟肯定明白他说出这三个字的原因。
　　“没关系。不过，我会收下你的歉意。”叶惟转身准备离开河边，“因为，看来我们的确会有一段在这里共同度过的时光，所以，我收下。”
　　“那敢情好。”
　　二人相对笑了笑。
　　然后，韩霁转身喂鱼，而叶惟则径直走向古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