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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识破(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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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娶了她乐则柔自然也就是她的人。
乐则柔自打知道安止身份就定了主意——一定要把安止留在湖州,悄没声儿的最好。
她想按他小时候的脾气,安止离开湖州前无论如何都会来看她,今儿他既然撞进瓮来,乐七姑就不可能放走这只大鳖。
故而她听到安止口口声声“什么都不用管”“离开湖州”时十分惊讶,她整个人坐在安止腿上搂着他脖子,往后一仰不解地问他。
“你还要跟着六皇子?你跟着我不好吗?就当你今日死了,就留在这儿。”
“我如今算不上巨贾,但养个你还是绰绰有余。”
安止又要张嘴辩解,乐则柔笑了,拿额头蹭蹭他额头。
“你再抵赖是不是林彦安,别怪我扒了你裤子查看。”
安止不知是气还是羞,头偏到一边去,苍白的脸漫上红晕晕两团,耳朵和脖子都烧成一片,又娇又怜,看的乐则柔不知怎么爱他好,心都化了。
安止是窘迫的,被她戳破自己的不堪的身体,似乎在提醒他是一个再低贱不过的阉人,他凭什么敢去奢望她。
他从没像此刻一样恨不得自己真早早死了,永远是那个干干净净的世家公子。
但他又有一丝丝隐秘的快活,她知道他身子如何,即使如今面目全非故人不再也要留下他,何其有幸。
半晌,安止脸上的红晕消散,长长吁一口气,喟叹,“你何必如此。”
乐则柔端着杯子给他喂了一口参汤,看他顺从地喝了才满意笑道:“我小时候在郑相府中差点儿淹死,你一个不会水的破孩子跳下来救我。那天山林中你一瞬就把我抱在前面,给我挡了刀斧。
现在你倒来问我为什么了?”
能为什么?世上除了他,谁会那么傻?
她搂着安止肩膀摇了摇,“你跟着我,咱俩还像小时候一样,行不行?”
安止也笑了,如冰雪消散。
“你在后院儿藏一个太监,可真敢异想天开。”
“反正我这院子单开的,别人管不着我,你就在这儿看书写字就是。”
安止失笑,无奈地摇摇头,“你先把我松开。”
乐则柔这才发现他被捆太久手腕都淤红了,一拍脑袋从他身上跳下去,寻摸把小刀割绳子,还小声埋怨。
“你看你瘦成什么样儿了,外头竹竿儿都比你油水多些。”
安止看她蹲下去头顶颤动的银蝴蝶,心里又酸又软,他咬着嘴唇说:“六叔父曾在龙虎山大师算过,你十岁之后命途坦顺,你不该与我纠葛。”
六巧她们捆得太结实,乐则柔低头跟绳子较劲,闻言满不在乎地说:“你可真好骗,世上哪有龙虎山,也没有什么劳什子龙虎山大师,那是我爹编的骗我娘。”
“本来算我是童子命,根本活不过十岁。”
当初如果不是林彦安傻小子跳下湖死命往上托她,乐则柔确实活不过十岁。
乐则柔一下下揉他的手腕,眼里闪动着烛火的光。
“别扯些有的没的,你就留下吧,湖州地面儿上,六皇子掘地三尺也找不着你。”
安止蹙眉打断她的话,“丫丫,小时候我没能救你,那天山林也不过偶遇,你不必因为这个愧疚补偿。”
乐则柔张大了嘴,用惊讶的目光盯着他,“我愧疚补偿什么?你是我未婚夫,救我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行了,我不跟你磨这些,先说清楚,你为什么不肯留下。”
安止闭上眼睛,良久才道,“我在宫里十年,早就出不来了。”
乐则柔扔开他的手,冷笑一声,“好啊,你出不来,我明儿去找六皇子说你是林彦安,把你留下就是。他不是缺银子吗?我拿十万两换你,十万两不够,二十万两,还不够我就变卖家宅换。”
“我有事要做,不能脱身,事成之后再论其他。”
“你可是说六皇子当皇帝?我自会助他一臂之力,你留下就是帮他。”
安止太阳穴一跳,霍然开目,“不行。”
他盯视着乐则柔,寒冽的目光落在她芙蓉面上。从这一眼,乐则柔才意识到眼前这人不仅是未婚夫林彦安,还是在宫里浸淫十年的大太监。
“六皇子此人阴鸷多疑睚眦必报,如果出事,必然会把你挡在前面。夺嫡太过凶险,你不能任一时之气掺和进来。”
乐则柔毫不示弱地顶回去。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就算你今天不来我也会跟他合作。十几个皇子里,我看他最有可能当下一任皇帝。”
其实不然,乐则柔本想把宝压在八皇子身上来着,八皇子出身低微且自幼聪颖异常。
但既然林彦安在六皇子身边,她少不得“夫唱妇随”换个人下注。
安止更加急躁,语气很不好,“乐家内外十三房,何时轮到你出这个头?”
太夫人所出四小姐是当今娴妃娘娘,诞育二皇子刘允琏,乐家自然全力支持。
但事关家族生死存亡,二皇子生性优柔寡断,不能将宝压在他一人身上。
这是乐则柔与三伯父乐成早就商议好的事儿。
“我怎么了?我父亲是嫡出六爷,我是正经的嫡小姐。”
她不想因为这个跟安止呛起来,于是软了声音说:“我已经被分出来了,即使出事也有限,我来投靠六皇子是最好的选择。此事已成定局,你不用劝我。
你也别怕,历代皇帝不都是世家博弈选出来的吗?大家都是姻亲,就是真有什么龃龉也不会对我太过分。可要是成了,乐家就能是江南第一世家了。”
当初郑家因为辅佐皇帝上位而成为江南仕林领头羊,今日乐家能在六皇子和二皇子身上两头下注,胜算又大了几分。
她充满希冀地看向安止,“他日六皇子事成,你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安止一时无言以对。
一轮明月高悬中天,流散着水银的光,白日里喧阗的街道安静,绿油油的猫的眼睛看见一个黑影闪过去。
安止一路疾行,他心里复杂极了。
半个时辰前,乐则柔不情不愿地给他灌了一碗汤,红着眼睛跟他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以后有的磨。
府衙近在眼前,他收敛心神,在两班护卫交接时翻进院墙。
一路毫无意外,但推门进房间时他忽觉不对。
“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油灯被点亮,映出六皇子铁青的一张脸,还有高隐含笑坐在一边。
他此时仍穿着一身夜行衣,辩无可辩,径直跪下了。
六皇子失望极了,高隐让他盯住安止时他还不肯相信,没想到真的截着一身黑衣的安止。
他阴狠地一笑,窝心脚把安止踢撞在桌角,“我自问待你不薄,倒养出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安止陪着他从冷宫走出来,为他出谋划策获得父皇青眼,为他试毒差点儿死在妍妃宫里。
安止是他在世上最信任的人,如今竟然会为了一个见过几面的女人背叛自己。
他粗重地喘气,又连连踢打安止,安止吐出两口血来。
高隐捻须笑言,“殿下息怒,或许其中有些误会。”
因为乐则柔,安止乱了阵脚,但他也知道六皇子不会杀他,出了气还会用他谋划,到时他自能圆过来。
但他不知道高隐要出什么幺蛾子,心神立刻警惕。
高隐向六皇子拱手道,“殿下,容老朽相问。”
六皇子恨恨地又踩着他的脸碾了两下,冰冷地甩过袖子坐下,尤自喘着粗气。
高隐细白的手指交握着,温声问道,“安公公本姓是林吧?”
安止嗓子里都是血,呛了一口,沙哑地回答,“姓安。”
高隐自顾自说着,“七姑当年的未婚夫是林府小公子,被没入宫中为奴,据说死了,但我看安公公对七姑之事太过上心,年纪也对的上,才有此一试,还请安公公勿怪。”
“林府小公子素有神童之名,安公公也有过目不忘之能。”高隐叹了口气,“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公公此举倒也说得过去。”
他起身向六皇子作了一揖,“还请殿下宽宥了吧。”
安止不知道自己什么运气,死死瞒了十年的秘密一夜之间接连被人掀开。
是他小看了高隐。
六皇子十分惊讶,他从极度的震惊中迅速缓过神来,看着瘫倒在地如一条死狗,嘴边有滩鲜血的安止。
“你是林彦安?”
安止不肯回答。
六皇子终于从那张终年不变的死人脸上看出些许故人模样。
林夫人与郑皇后是堂姐妹,当年也该带过林彦安兄弟入宫的,只是再见时,一个是冷宫里的落魄皇子,一个成了从世家神童变成阉人。
“你为什么要瞒着?”
安止费力地爬起来磕了个头,“林彦安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有安止。”
“残躯而已,有何面目面对祖宗?”
六皇子紧着上前亲自扶他起来,“乐姑娘之事是我不对,你莫要挂怀。”
安止恳求道,“殿下,别告诉她。我只是忍不住去看看她,别让她知道我活着。”
六皇子不胜感慨,拍拍他的肩膀,“我自有分寸,你且歇着,往后不用伺候了。”
“安止是殿下的奴才,自该侍奉左右。”安止又要跪下,被六皇子一把拦住。
“姨母在时常进宫与母后闲话,林二表兄还给过我蝈蝈呢,你不必如此。”六皇子温声说,让人进来给他换衣喂药,看他安顿好了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