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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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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征战”游乐园,武君非要选出一条最适合我的裙子。
一开始我还挺乐意玩换装游戏的,第三件后我就觉得好麻烦,跑到了客厅,武君又拿了几件出来问我怎么样。
最后我一锤定音,说就穿我身上这件。
武君拿着相机比了比:“是吗,我认为——”
“别认为了。”我站起来就往门外冲:“走喽!”
“等等,我要再确认下相机的储存卡!”武君说着跟了上来。
我也还在翻相册,走得太快,顺手把掉在地上的一张揣进外套口袋里,自己完全没意识到,还抓了一把纲吉君让我抱盒的糖,上了电车后才发现。
我拿了一颗糖给武。
“谢谢。”武拿过糖,转向我:“让我看看你的牙。”
我的眼睛都要变成半月状了:“我的牙很好啦!”
“那笑一个。”
我露出牙齿,武君举起相机,我朝镜头做了个鬼脸,五官都不成样子了。
武君哈哈大笑,放下相机。
我俩开始了比赛,都觉得自己比对方做得要丑,最后用猜拳结束了胜负。
第一次在城市里坐有轨电车,我以为会出现的电影里的,比如它完全倒转的场景。
“待会儿让你坐过山车坐个够。”武君说:“你可别说害怕。”
“谁怕了谁是小狗。”
我觉得,和武君在一起,我完全成了一个小孩。
平常在冰帝,大家都会装成熟,好像自己的好胜心没有那么强。
比如竞选学生会职位的时候,有人上去演说前和大家说“失败了也没关系”,结果迹部君一句“不想赢的人不配进我的学生会”,就把人筛掉了。
“那这个叫迹部的是个很坦诚的男生,”武君说,“再和我多说点你在学校的事。”
“我想听你说。”
“我嘛,初中刚开始就被大家暗中叫做棒球笨蛋了,一叫就是三年。第一次当面这么叫我的,还是狱寺。”武君笑着说。
“哈哈哈哈隼人哥哥和你关系很好欸。”
“那个时候还不觉得,现在有时还真会感叹,没想到已经认识这么多年了。怎么说,都还活得好好的,我就很满意了。”
武君的话里有太多时间,我问了最先想到的问题:“你下巴上的伤,是怎么弄出来的?”
“啊,这个……”武君抚过它,问我:“话说,你肯定没有被胡子扎过,对不对?”
我一下用手臂护住了脸,往后退去。
“怎么,这么害怕?”
“我,我才没怕。就是,我不喜欢。”我说:“胡子肯定很扎。”
“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我说着拿起空了的糖纸:“你知不知道糖纸是什么味道?”
“当然。”
“难道你吃过它?”
“也是。”武君用颇为欣赏的表情看着我,又摸着下巴回忆:“我记得之前听他们说过,有次蓝波在印度的时候掉进过粪池里,他说那个味道——”
虽然没捂住耳朵,我却自动屏蔽了这句话。留在印象里的,是武君要飞上天空的笑声。
他的笑太有感染力,我不介意一直听下去。
几站后,游乐园到了。
意外地,人比我想象中多。可以说放眼望去,全都是大人和小孩。
“这边最近有宗教性的节日。”武君说:“走吧,不要走丢了噢。”
他很自然地拉过我的手。
我都已经是初一的学生了,竟然还被大人牵着手以防走丢,听上去就有些丢脸。但武君的手暖暖的,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手可以这么大,完全地把我的手包裹住,让南边冬日的寒意完全消融。
他好高,我抬头看他,觉得他就和山一样高,是我无法到达的距离。
“要气球吗?”他说:“这个粉色兔子很可爱。”
“那我要蓝色的鸟。”我说。
“噢,你很有品位。”
“嘿嘿。”
我和武君还在门口买了戴在头上的装饰,我没想到他会同意戴上长耳朵的耳朵,就算引人侧目,他也完全不自已的样子。
“先生,看这边。”有人对他叫道。
是啦,穿着休闲西装的男人戴着兔子耳朵斜挎了一个黑色托特包,是蛮奇怪的。
作为小孩的我还不懂大人的视线,不过为了维护武君的脸面,摆动起双手。
“禁止拍照!”我说。
“哈哈,”武君低头看我,“你,是我的保镖吗?”
“是我选的,我就要负责。”
“那今天就拜托你保护我了。”
“哦!”
还没进游乐园,我的心就在不断膨胀,开心得和天上的云般,要浮起来。想要更多,更多,我也获得了。
这一天,我和武君在游乐场里疯玩。
光是过山车我就坐了五次,以至于武君都开始担心我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住了。
我摇摇头:“我第一次知道,这根本是飞起来的感觉!和在学校上的马术课完全不一样!再高的马!也比不过过山车!”
“哈哈,马和过山车完全不是一种东西,你能把它们联想到一起,好棒!”
武君和我击了个掌。
午饭是在草坪上吃的,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武君今天那么赶。我以为他的包里装着相机,没想到是便当。
我还没描述今天的天气吧。
近海的城市,以其温暖驯服了所有人,走在路上宛若置身于永不会结束的时间中。暖洋洋的草地,暖洋洋的我,我吃到过最棒的食物,武君听到我的连环彩虹屁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武君,你要不要换工作啊。”我说:“在东京我家旁边开店。”
“你要给我投资吗?”
“投资?啊,”我点点头,“我可以帮你找到很多客人哦,条件是我的一日三餐都你包。”
小孩的异想天开,让武君啼笑皆非,他还是陪着我幻想。
“你要从学校拉客人?”
“是,运动社团结束后会吃很多。还有就是附近商店街的人。”
“你妈妈也会来吗?”
“武君,你是不是想和初恋再续前缘。”我揶揄他:“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妈妈工作很忙,可能没时间恋爱。”
“那我要加倍努力才行。”
我点点头,回身去拿茶,拉扯地裙子口袋敞开,里面掉出一张照片。武君已经帮我拿了茶,递给我,另一只手拿过照片。
“是哪一张啊?”我凑过脑袋:“我不小心带出来了……”
偏偏是那张。在看到前,我就从武君的脸上捕捉到异样。
他一直没消失的笑容凝固了般,将照片小心收起。
“抱歉。”我连忙说,但没放过这个时机:“她是谁?”
武君并没有怪我的意思,却揉乱了我的头发,没有回答:“吃完我门去玩更刺激的。”
更刺激的,是指茶杯车。
武君说吃完不能立刻剧烈运动,我俩坐在蜗牛一样的茶杯车里,在其他人疯狂撞击彼此的车时,武君转动方向盘,带着我顺滑地避开了所有的攻击。
准备在撞过别人后挥舞的手,始终没能抬起。
早上是室外的项目,到了下午,就是室内的了。
这个是游乐园有一个巨大的球池,合成材料做成的球把每一个小孩埋住,只能听到他们的尖叫。
好一个恐怖电影拍摄地。
“你没兴趣吗?”武君问我:“里面有不少和你一样年龄的人。”
我走到旁边的爬架区:“我试试这个就好。”
中学模样的都和猴子一样,荡过爬架。我也轻轻松松,转瞬就到了对岸,回头看到武君在拍手。
给大孩子的球池更深,年龄小的要有大人陪同才能入内。
我终究还是掉进了五颜六色的海洋里,还立刻就和当地的小孩打成一片,在游乐场里玩起捉迷藏。
我时不时看一眼武君在做什么,他每次总能在同一时间朝我挥手,我看到他身旁至少停下了有四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男性。
“你爸爸好帅啊。”褐发的男生游过球池,到了我旁边。
“他不是我爸爸。”我按捺住加速的心跳。
“那是你叔叔?”他说:“你们长得很像。”
只是因为我和武君有一样的发色而已,皮肤也不是透亮的白色。我再次朝他看去,武君在岸边,扬了下手里的饮料。
捉迷藏的倒计时快到了,男生告诉我有个好地方,我和他一起躲在滑梯下方的球池里。
不过显然所有人都知道这里很好藏人,负责找人的家伙立刻就发现了这里,靠外的男生只好投降。
“就你一个吗?”找人的家伙问。
“对啊。”男生说。
我蜷起了身体,将整个人隐藏在黑暗的球下,位于滑梯的阴影处,计量时间的感官也发生了变化。
担心被发现,在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后,我还是没有冒出头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开始觉得喘不上气。
并不是幽闭空间恐惧症,也不是怕黑,但滑梯将我和外界隔开,我好似一人被困在远离世界的地方,视线都混乱了起来。
放弃游戏的念头让我滑动四肢,可球体不断移动,我怎样都到不了外面。
突如其来的溺水,我陷入恐慌。
在要掉下去的瞬间,滑梯下出现了武君的身影。
“要去下一个地方喽。”他对我说。
他没立刻察觉到我的恐惧,但在他靠近时,我紧紧拉住他的手,让他意识到了。
“怎么了?”他问我,神情可以说是严肃的。
我的头脑袋靠在他的手臂上,摇了摇头。他好似犹豫了一下,伸手抱住了我。
我精神涣散,被他搂在怀里的安心感促使我脱口而出:“武君要是我的爸爸就好了。”
话音未落,我就知道我错了。
百分百的越界,幼稚到极点的发言。
要说我从没想过有一个爸爸,是假的,我也想有,在妈妈没法参加学校活动的时候。
甚至,我还自己挑选过。
比如在学校里看到网球部的榊监督时,我想过如果他是我爸爸会怎么样。妈妈的同事也成为过我幻想中的对象,在短短的一分钟,我从妄想到现实。
然而,这些都是十二岁女孩的自私。
做决定的人不应该是我,而是妈妈。
要是我随意说出自己的渴望,会给她和别人带去麻烦。
“对不起。”我立刻抬头,对武君说。
武君的脸上是我无法形容的神情。
他的五官皱在一起,像是要哭出来,又像是在笑。不过我们处在暗影中,光线并不多,可能是我看错了。
“让我们先离开这里。”他说。
他架着我,很快把我拖到了池边,托着我,让我坐到了池边。没过我胸口的球池,只到他的腰间。
果然是我看错了,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