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AMURITA》果灯阿珀

3、第 3 章

　　明明外面那么多人，房间里却一个人都没有。我往小春被带走的方向走去，但通常长廊的那扇门不知怎么竟然锁上了，怎么拉都拉不开。

　　我换个方向，另一边的门也一样，只好往楼上走。

　　能让好几匹马同时同行过的楼梯，正中提早装饰上的圣诞的花环。

　　还有一个星期，街头也同样被白绿红三色填满，热闹氛围可见一斑，但喧闹声此刻离我无比遥远。

　　到了二楼，落地窗前摆放着桌椅，桌上的盒子里也放满了糖果。
　　我当然没拿，而是从窗边看向外面。

　　玻璃窗擦得很干净，和我家灰蒙蒙的完全不一样，我往上面哈了口气，想要写些什么，脑袋里空空如也。

　　又，被丢下了。

　　我没有探索这座宫殿的念头，竟然生出了还不如在东京的想法。

　　脚步声传来，我完全没注意，直到身后响起“咦”的声音，我才回头看去。

　　出现在我面前的当然是我没见过的人。

　　褐色头发的男人摸着脑袋，正盯着我看。他明明穿着居家的运动服，脸上却完全是一副“我是谁”“我在哪里”“你是谁”“你在哪里”的表情。

　　好像这里根本不是他家，他只是偶然路过。

　　“你好。”我倒是立刻反应过来：“我是——”
　　“啊！”男人打断了我的话，发出惊叫声。

　　他又立刻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抬手捂住了嘴。

　　他看上去很年轻，反正比武君年轻，表现得也很像是我在大马路上见到过的，刚结束社团活动的男子高中生。

　　“我知道你。”他对我说：“但山本先生现在不在，还是说，你要去他家找他？啊，对了，我带你去吧，这样他就不必过来了。”

　　我不知道这和武君有什么关系，但他点了点头，完全决定好了一切。而且在我说什么前，他就端起桌上的糖果，问我喜不喜欢，我还没回答，他干脆把一盒都塞到了我的怀里。

　　“你吃了早饭吗？”他问我：“要不要去厨房拿些点心？”

　　“我是和小春姐姐一起来的。”我说：“三浦春。”

　　“恩，”他说，“小春的话，现在估计很忙。蓝波又买了一大堆没必要的东西，真是拿他没办法，都多大了，还和小孩子一样。啊，对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当然不知道啊。

　　男人指着自己，笑着对我说：“我是泽田纲吉。纲吉叔叔，不，还是哥哥比较好？纲吉哥哥，你就这么叫我吧。”

　　“纲吉哥哥。”我叫道。

　　他满脸心花怒放。

　　他好像和我很熟的样子，要不他就是自来熟。他带我坐上电梯，到了车库里。

　　灯一开，我的眼睛被狠狠地闪了一下。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堪比足球场的停车场。

　　“这些都是你的吗？”我问。

　　“不不不，”他说，“大家的车都停在这里，我怎么会有那么多车啦，保养都要花够多钱了。”

　　“可是你住在一看就很费事的房子里欸。”

　　他睁大了眼睛，笑了出来：“不愧是。”

　　我又开始不知道大人们在说什么了。

　　其实我不应该和陌生人走，但他看上去不是坏人。

　　小春姐姐在这里工作的话，他应该就是小春姐姐的老板，要是他敢做什么，小春姐姐肯定会回他一百倍。
　　至少，我是这么相信的。

　　女人在很多方面，都比男人强。

　　纲吉开了一辆越野车，我坐上副驾驶的位置，怀里还抱着一盒糖。

　　我要系安全带，他说：“你真有安全意识。是应该系上，我也系一下好了。”

　　喂喂喂，我简直要忍不住吐槽你到底是不是个正经大人。可是不得不说，他和武君一样，都是会容易让人亲近，尤其受小孩喜欢的类型。

　　车开进了我刚来时就注意到的森林，里面果然有很多鸟，就算它们不发出声音，肉眼也能看到。

　　冬天松鼠应该在冬眠，不过好像有其他的生物在草丛里打转。

　　纲吉的车开得并不快，可以说很小心。

　　“你知道吗，这里是城市里最大的生物栖息地之一。”他笑着对我说，带着些自豪：“听说已经有野猪生活在这里，我还没见过就是了。”

　　一路上，基本是他一个人在说话。偶尔问我一些问题，听说我昨天刚到巴勒莫，他问我从东京来的路上累不累。

　　“我有和你说过我是东京来的吗？”

　　“用说吗？”他反问我，又忽然想到什么，笑了：“我看上去，难道不像东京人？”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不像外国人吗？”

　　我们讨论了一下到底哪里是外国。

　　“你的眼睛很漂亮，”他说，“和你妈妈一样。”

　　这话吓着我了。

　　“啊，”他也很意外，但好像又能理解，“我和你的妈妈是同学。”

　　“小春姐姐才是我妈妈的同学。”

　　“我也是。”他顿了一拍：“山本先生也是。怎么样，山本先生是不是很帅？他中学的时候就很受欢迎，不仅是棒球部的王牌，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方法，我一直很憧憬他。”

　　“你说的是武君吗？”我说：“他和我妈妈的同事差不多。有个叫毛利的叔叔，最近辞职开了侦探事务所。听说他和妻子吵架，两人正在分居，我之前在他家楼下的咖啡厅见到他，他就是武君这样的感觉。”

　　“什么感觉？”

　　“说自己是强打着精神之类的话，有种……中年人的感觉。”

　　纲吉笑得不行，车速还是依旧稳定：“因为山本先生就是中年人了嘛。我也是，你猜我多大？”

　　我对年龄没什么概念，随口说了一句：“二十七？”

　　说完后，我能感到纲吉特别开心，我知道我肯定猜错了，可他说出的答案，还是让我大吃一惊。

　　“我三十六了，”他说，“山本先生也是。”

　　我的脑袋不自觉地晃了起来：“怎么可能！不说武君，你怎么可能三十六！”

　　世界，完全变了样。

　　十八岁对我来说，就很老了，猜纲吉二十七，已经是我夸张了好几倍的结果，谁知道他竟然三十几了。

　　不过这么一想，我的妈妈看上去也和他差不多，同样是三十六岁。

　　毛利叔叔也是三十六岁。

　　三十六，对成年人来说，真是一道坎啊。

　　纲吉完全没看出我正思考着复杂的人生，故作帅气地撩了下刘海：“我的女儿就比你小上一岁，学校正放假，她和她妈妈去北边旅行了。”

　　“……”我没想到他也有女儿了：“不过武君还是单身吧。”

　　“欸？”

　　“我昨天还猜他和小春姐姐是不是恋人，结果被笑了。”

　　“欸？！”

　　车剧烈地晃了一下，纲吉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等一下……难道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他好像陷入了混乱的迷宫，最后问我，语气颇为谨慎：“你不知道山本先生恋人的事吗？”

　　我摇了摇头。

　　不少细节在我脑袋里，拼凑出了一个答案。

　　“难道说，”我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他的恋人去世了吗？”

　　纲吉陷入沉默，好像他说错了话。

　　车子早已开过了树林，在平坦的道路上穿行，我们又回到了城市里，但并非在城市的中心。

　　“你想知道就去问他吧，他会告诉你的。说实话，”纲吉忽然露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我觉得他是应该和人聊聊那件事了。这么多年，我们之中，还没有任何一个人听他提起过她。这个使命，”纲吉笑看向我，“就交给你了。”

　　大人再不靠谱，在孩子眼里也是成熟的，能被大人如此郑重地拜托，我心中顿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责任感。

　　不是偶尔会在处理家务时出现的疲乏，但因没人做，不得不做下去，而是我好像真的能做些什么，能够帮助到他人。

　　“交给我了。”我同纲吉握手，达成约定。

　　车子停在了公寓前，武君住的地方和其他人不一样，确实是在能接触到人群的城市里。

　　纲吉在楼下拨通了他的电话，带着我上了楼，我怀揣着任务，几乎有些忐忑。

　　出现在门后的，是武君胡子拉碴的脸。

　　“十代目，还有——”他还穿着居家的衬衫，在见到我后有些惊讶，低头看了看自己，好像还有点苦恼。

　　“你还没睡醒吧。”纲吉说：“又叫我十代目了。啊，我碰到这个孩子，小春很忙，我就带她来你这儿了。正好你也不用过去汇报工作，我就在这里听吧。可以进去吧？”

　　眼前的纲吉，说话随和中带着可靠的感觉，我和他一起走了进去，抬头对武君“打扰了”，他“哦”了一声，果然好像还在梦里。

　　他和纲吉有事要说，给了我电视的遥控器。

　　电视里放着有些糟糕的新闻，由于发生在遥远的地方，我并没有强烈的意识。

　　茶桌上的东西，倒是引起我的注意。

　　我坐在地毯上，将厚重的书本翻开，原来是一本相册。

　　既然它放在这里，就是给人看的，我一页页地翻看，发现了好多武君。

　　话说，他小时候和现在，还真是挺像的。只要剃掉胡子，下巴上没有疤痕，完全就是一模一样的人。

　　看上去严肃，其实本质上是个开朗的人。

　　啊，看到纲吉了，小春也在，还有好多不认识的人啊，都是谁呢。学校里，棒球场上，公园，水族馆，街头……真好啊，青春！

　　话说，之前纲吉说他们都是同学，那——

　　但不管我怎么翻，都没翻到我想要看的人。

　　相册有的地方是空的，在穿上了黑色的西装后，武君他们就不怎么照相了，仅仅两页，还有一张被烧掉了一个角。

　　我合上相册，把它放回桌上，其中一张掉了下来，我将它拾起。

　　相片的背面写着时间，是十三年前，翻过来后，是一个女人的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