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者之春暖花开》万千橙

3、第 3 章

　　“嘀嘀嘀”凌晨六点半左右，周文兰拖着疲惫发抖的身体回到宿舍，一周前进入封闭实验室的时候气温还很高，她没想到十二月的天气说变就变，一股寒流南下，大家都穿上加厚的羽绒服了，她却裹着一件单薄的风衣在灰蒙蒙的灯光下钻进地铁。
　　周文兰毕业于武南大学的生物科学学院，学院毕业的高材生走到哪里都是抢手的，更何况周文兰还是以第一名的优秀成绩直接被保研，直到现在二十四岁成为年轻的博士后。
　　当然优秀的存在所承受的任务也越重，周文兰是个拼命女郎，她所在武南科学院植物研究所是国家级的顶尖科研所，周文兰所要研究学习的知识有很多很多。为了上班她还特地从家里搬出来在研究所附近租了一件小公寓，方便上下班。
　　周文兰的睡眠时间一般都控制在四小时左右，这是多年来养成的生物钟，她也已经习惯。一觉醒来，她发现有十几通的未接电话，是一个在化验室上班的同事，周文兰想起上周自己托她检查自己血液的事情。
　　因为一周都关在实验室里研究植物，周文兰都忘记还有这件事情了。半个月前，连续熬夜了两天的周文兰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苍白的脸色再联想到几天前在做实验的时候肌肉的疼痛感，那个时候周文兰就怀疑自己的凝血系统是出了问题，但是因为太忙，就算心里有疑虑她也还是拖了两个星期才去医院检查。
　　想了想，周文兰觉得既然检查了，就要知道结果，所以她回拨了一个电话回去，“喂？是我呀，我刚才在睡觉没接到你的电话，老同学可别生气啊！”
　　那头的老同学，钱雅致的声音不同于周文兰的乐观，她的声音沉沉的，“文兰，你来医院一趟吧，你来我亲自跟你说。”
　　生物学博士后的周文兰听好友的语气就隐隐猜到她的血液大概率是出问题了，她的声音柔柔的，听不出一丝的慌张，她道：“好，我今天下午刚好休息，你方便的话我现在就过去。”
　　穿上厚厚的黑色棉衣，不同于年轻女孩的爱美，凡是以极简为标准的周文兰衣服的颜色也都是以黑白灰为主。戴上耳机，耳里流淌的是她喜欢的轻音乐，周文兰的计划是先去楼下的小街吃一碗拌面加一碗葱花馄饨，填饱肚子后她要慢慢步行去好友的医院，大概会花费一个小时的时间，她需要利用这一个小时的时间把整理清楚手中的还有那些研究没有完成是她需要尽快整理出来的，以及离开研究院后她想去的地方……
　　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下肚没有什么是比这更幸福的了，吃着吃着，周文兰看到雪花一点一点的开始在寒风中漫天纷飞……
　　“呦，这可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啊……”路过去邻座收拾碗筷的老板娘看了一眼门外，低低呢喃了一声。
　　周文兰停下手里的勺子，呆呆地看着一片片的雪花从空中落到地上，它们是那么轻盈，一碰到水泥地面便化成水的模样有点让人心疼……
　　周文兰收起目光再次致力于碗里的混沌，冬天寒气重，汤很快就会凉的。
　　因为路上想事情太入神，导致周文兰到医院的时间比约好的足足迟了一个小时之久……特地空出下午时间的钱雅致时不时站在门口寻找周文兰的身影，然后，她就看到自己的好友居然顶着一身的雪缓缓进入她的视野！
　　钱雅致再也等不了了，疾步冲上前拉着全身僵硬的周文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快烤烤身子，你都冻僵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你怎么能这么不顾自己的身体！我真是气死了！”周文兰还没坐稳，只听好友唠唠叨叨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环绕。
　　“额……我这不是好好的……”周文兰刚回了一句，就被钱雅致严厉的视线瞪回。这下周文兰是不敢再回嘴了，她瘫了瘫双手，做了个闭嘴的鬼脸。
　　钱雅致看着好友苍白的脸色，也不知她是因为疾病才这样的，还是因为被冻成这样的。发泄完内心的焦虑与不安，钱雅致也冷静下来，她的指尖轻轻搭上放在桌面上的牛皮纸袋上，那里有着一份血液报告。
　　“现在冷静下来了？”正在烘烤冻僵双手的周文兰注意到好友的突然间的沉默便开口打破室内徒然凝起的沉重气氛。
　　周文兰道：“是镰刀型细胞贫血症吧。”
　　“你猜到了？”钱雅致想过无数种好友的反应，甚至都想好一串安慰的说辞，但是她却没有想到当事人居然用这么冷静的语气说出自己的病名。
　　身体暖和了许多的周文兰没有抬头，她低着头看着烧得红彤彤的取暖器，她轻笑道：“钱主任，我的生物学学得很好。”
　　何止是好，简直是太好了！钱雅致觉得自己身上穿着这身白色的大白褂一点用都没有！什么刻苦钻研！什么救死扶伤！她连自己的好友都救不了。钱雅致咬牙，她拉住周文兰的说道：“抽血！重新化验！”
　　周文兰看着倔强的好友，她轻轻拍了拍好友的手背道：“一天就能出来的结果，你压了一个星期才通知我，想必早就做了很多次检验……”周文兰一顿，反而撒起娇来，“还有抽血很痛的……”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钱雅致现在只想哭，她双眼通红瞪着没心没肺的周文兰，用力将白着脸的好友抱住！
　　周文兰任由钱雅致抱着自己，她在前雅致的怀里轻声道：“不笑还能怎么办？哭，并不会让疾病从我的身上消失。”
　　三天后。
　　周文兰带着一张薄薄的牛皮纸袋回到本家，在周家已经干了二十年的花嫂见到周文兰便亮起了眼，花嫂指了指书房的方向低声道：“周院士回来了！”
　　周文兰笑着点头，“知道，是我让爸爸回来的。您去准备晚饭吧，今晚我要吃您亲手做的香辣鱼哦！”
　　“扣扣扣……”周文兰站在书房前深深吸了口气，才敲响书房的门。
　　“请进。”周墨林自带威严的声音即便从小听到大，周文兰还是有点不适应，她爱她的爸爸，却也怕她的爸爸，因为在优秀的父亲眼中他的子女只有更加优秀才行。
　　“爸爸，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您明天早上才能到。”手中紧紧捏着纸袋，周文兰有点不安，她对于说服周院士没有信心。
　　“是你说有重要的事情不方便在电话里说，怎么现在反倒问起我来了？”周墨林轻轻皱眉，他纵观一切的视线没有错过周文兰手里的纸袋，他道：“你手里的纸袋里装了什么？是需要我看的？”
　　周文兰佩服父亲的敏锐，将纸袋轻轻放在周院士的桌面上，她才坐下，“您先看看这份报告。”
　　周墨林以为是优秀的女儿在研究上遇到困境才来求助他的，只不过当他抽出装在里面的纸张后便深深皱起了眉。
　　“住院！骨髓移植！”简单的两句话，代表了周墨林对于化验结果的决断。
　　周文兰早就料到父亲会这么说，她静静道出另外一个事实，“如果您跟哥哥的都不匹配呢？”
　　“那就等！”周墨林的大手重重一拍桌面，语气里竟带了三分怒意。
　　“这是您的想法，我并不赞同。”看着平常各种喜怒哀乐掩于内心的父亲居然会因为自己而失态，周文兰的眼眶微红。但是她还是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她道：“研究院那边我已经做好交接并且辞职了，以后我会去做喜欢做的事情，不会住院。”
　　“仅凭这一点还不足以说服我。”周墨林道沉声道：“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住院。”
　　周文兰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一口气，她恬静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爸爸，我不想在医院里等死……”
　　对于这个病，周文兰何尝不怕，只不过从小就养成遇事需冷静自制的她在那个瞬间将内心深处的害怕第一时间掩饰在冷静之下罢了，她是个正常人，会哭会笑也会怕……
　　周墨林看着女儿姣好的面容，那颗坚硬的心都软了，沉默了片刻后，他开口问道：“你想去哪里？”
　　这话无疑是用另一种方式同意她的想法，周文兰开心一笑，她道：“武南的冬天太冷了，我想去温暖一点的地方！”

　　一个月后。
　　“听说上山的教堂里住进了一个女的！”市场里一个卷着小卷发的中年大妈趁着午后休息时间跟周围的朋友兴奋道。
　　兴南市场位于南省永宁镇的一处小型市场，跟对面著名的旅游景点仙女湖刚好是反方向的位置，沿着兴南市场的水泥路一直走到底再拐个弯就会见到仙女湖的源头，少女潭。少女潭的面积只有仙女湖的十分之一大，所以连湖都算不上。但是，少女潭面积虽小，景色却不输给鼎鼎大名的仙女湖。
　　天气好的时候，人们在傍晚出门，不管是下班还是出门买菜，总能欣赏到一副美丽的落日余晖图。
　　紧挨着卷发大妈摊位旁的是一个身材胖胖的大妈，听卷发大妈说起这件事她也起了八卦之心，她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那位小姐在我这里买过花，那张脸可好看了！就是脸色白了点，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好……”
　　“别胡说！城里的姑娘哪个不是长得白白净净的，你可别咒人家！”低声说话提醒的是对面面包店的，她家自从她父亲那一辈就开始在市场里经营面包店，她算是继承了父业。
　　卷发大妈拍了拍围裙上的面粉才道：“最近来镇上的都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看了就叫人欢喜。”
　　卷发大妈这话一出，几个大妈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可不是嘛，一个月前来镇上的那个小伙子不就住在那山腰上的木屋里……”

　　基督教堂位于山顶的峭壁之上，从基督教堂的大门往外一路走去是一条铺满了鹅卵石的简单小道，南市气候四季如春，有一雨成秋之说。
　　清晨，晨雾还未完全消散，周文兰推开教堂的后门，天色未亮之际寂静的教堂似乎还在沉睡在黑夜中，脱了脚上的拖鞋，周文兰一路踩着鹅卵石一步一步想悬崖边走去。她喜欢带着冰凉晨露的鹅卵石压在脚底板上的痛感，那又酸又痛又痒的触感是周文兰之前从未体会到的感觉，肌肤上传来的这种微妙触感会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并且正要开始新的一天。
　　走到小路的尽头，周文兰发现自己来了半个月的赏日好地，却已经有人了。从背影上看是个身材高高的男生，让她印象深刻的是那人竟然留着一头齐腰长发……不管怎么说，能在这个时间爬山来的无非就是要看日出，既然自己跟这个陌生人的目标一致，周文兰也不是什么娇气的女生，不会因为对方占了自己的地方而生气，毕竟这个地方又不是她独有的。
　　周文兰的动静引起林诗宬的注意，他侧脸看了一眼跟自己平行而站的年轻女子，女子穿了一件欧式的拖地长睡衣，精致细腻的蕾丝编花在领口上绣了一圈，衬得女子精致的侧脸格外秀丽，女子的脸色有点不自然的苍白，像是病了，但是那对乌黑晶亮的双眸却很有精神……
　　“你也喜欢看日出？”手臂搭在木栏上的周文兰看了一会儿东面的方向后，突然侧脸对上林诗宬的双眼开口问道。
　　林诗宬认认真真看着周文兰的瞳孔微微骇首，“喜欢。”
　　“我也喜欢！”周文兰没有躲开这个陌生男人的幽深视线，她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对这个男人有点感兴趣！她正过脸，从新把视线投向东方，她问道，“我是半个月前来这里的，怎么一直没见到你？”
　　林诗宬也正过脸，去看蒙在深山后面的方向，他低低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笑意，“有一天我来的时候，发现有个女孩已经在了，女孩的神色很虔诚认真，我觉得那个时候不应该去打扰她……”
　　“啊？！”原来不是他占了她的位置，而是她占了他的位置！周文兰吃惊地回转视线，她揪着袖子上的蕾丝边，很是不好意思，她道：“我不知道……”
　　看着周文兰腼腆害羞的样子，林诗宬温温一笑，他低沉的声音缓缓道：“太阳出来了。”
　　“啊！”听到日出了，周文兰一下抛开那点不自然的害羞，转而去看那红彤彤的太阳冲破最后一层山雾照耀大地的瞬间。在这一瞬间，万丈光辉山河大地之下，两人齐齐缄默，似乎在这一刻两颗陌生的心一下拉进了距离。
　　上山时是孤身一人，下山时却有一人相伴身侧。在鹅卵石的尽头，周文兰背对着耀眼的光辉站在台阶之上突然开口问道：“不是说不想打扰我，今天怎么改变主意了？”
　　林诗宬走在前面的脚步缓缓停住，他没想到周文兰居然会这么问，似乎这个女子不像想象中那么害羞腼腆，反而是个很勇敢的人。对于一个勇敢的人，林诗宬却迟疑了，在周文兰灼灼的视线中，林诗宬最后道：“因为喜欢。”对于眼前的女子而言，今天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但是对于林诗宬来说他已经在很多个清晨见过这个美丽的白衣女子。
　　“喜欢”对于之前的林诗宬来说是个很模糊的词，因为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对于细胞的研究更多的是因为责任，而现在他却有点明白“喜欢”的含义，因为他喜欢看着那个白衣女孩充满期待的眼神，他喜欢她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的容颜，他喜欢看着她光着脚在鹅卵石上缓缓而上的窈窕背影……
　　这就是他今天会站在他身边的原因，因为喜欢是不受主观意识控制的奇妙感情。

　　几乎是悄然无声的，两人有了共同赴约的对象，晨辉！日子一日一日在一点一点积累的感情中缓缓逝去……
　　那夜，细雨如烟如尘般席卷整个教堂。丝丝凉凉中周文兰突然觉得心口一阵隐痛，近几日她就觉得心口处隐隐作痛，呼吸更是不顺畅……这是心力衰竭的早期征象，很快她就会好觉得心口剧痛，那个时候距离死亡应该也会更近了！
　　窗外的细雨变得更密更急了，漆黑的夜里，周文兰捂着微痛的胸口往悬崖边走去……她好想看到那个长着一头长发的男人，又害怕见到他……因为时间不多了！
　　细雨最终变成一滴滴豆大的雨滴拍打在鹅卵石路上，也拍打在周文兰瘦弱的身上。大雨滂沱的悬崖边上只有无边的黑夜与无情的大雨，这里并没有她想见的人……
　　“呜呜呜……”“呜呜呜……”对自己的病情一直保持最冷静的她最终在这无情的现实面前败下阵来，原来自己一点都不坚强，原来自己那么眷恋这个美好的世界，原来自己已经喜欢上了那个男人！
　　“呼！呼！呼！”哭泣引发心口更加难受，疼痛感也随之增大，呼吸急促中，周文兰的眼神突然投向几步之外，木栏之下的无尽深渊……捂着胸口，喘着紊乱的粗气，周文兰最终翻过木栏……凄风骤雨中，周文兰突然缓缓一笑，“永别了……”
　　纵身越下的瞬间，周文兰想起自己竟然一直都没有问那个人叫什么，来自哪里，是干什么的……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她的身体就像磁铁的n极，无尽深渊就像磁铁的s极，两极相吸，除了快速下落带来的眩晕感，她连心口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但是，就在死神之手触上周文兰的刹那，那如玩偶般下坠的身体却猛然间停住！周文兰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细雨如注间，她见到一个幽暗的人影带着一头黑色长发急速冲破雨帘出现在她的面前，黑发男人几乎没有犹豫地将周文兰捞进怀里，他泛着淡淡青色的双瞳对上周文兰瞪大了的双眼怒道：“你给我听着，你是不会死的！”
　　这如梦似幻的场景已经把周文兰吓呆，看着真的被吓到的周文兰，林诗宬的浓眉深深皱起，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选择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只不过掌心女子的温软腰背最终让他做出选择，只见他挥手在周文兰的脖颈处轻轻一点，然后就抱着晕在怀中的女子架着绿色的藤蔓破雨而去。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周文兰缓缓睁开双眼，心口的痛感已经消失，而下一次生命时候回来她不知道，可能会很快……不过死亡带给她的恐惧，却远没有自己在崖底看到的一幕让她感到震撼。半生投入于科学研究的周文兰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虚幻的梦境，直到醒来的瞬间她的脑中还全是那个黑发绿眼后背长出奇异长藤的男人，而那个男人此刻就坐在她所躺的床边，他正低头着头看着手里的一块石头。
　　看着男人的后背，周文兰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出，直到触到男人结实的后背，周文兰感到男人的后背肌肉一紧，但，他却没有阻止她的触碰。
　　纤细的手指一路顺着男人的脊背而下，就在周文兰的指腹滑过后腰还要往下时，她细细的手腕被一只大手轻轻拉住……
　　“现在看不到的。”林诗宬看着周文兰轻声道。
　　“为什么？”周文兰反手握住男人的手，这是两人认识以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谈话，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无声交融，男人的手并不温暖，甚至还有一点冰凉，周文兰道：“我想看！”
　　“你会后悔的……”对于自己的变异身体，林诗宬本来想带着进坟墓的，他既盼着她能接纳他，又怕正常人类的她会被自己吓到，崖底她苍白着脸惊恐的模样现在还历历在目！想到这里，林诗宬急忙抽开自己的手，起身就要出门。
　　周文兰见他要走，不顾一切扑了上去，她紧紧环住他的后背，她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后背，她带着哭音对他道：“我喜欢你！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求求你……求求你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