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草莓西瓜

49、善始善终

　　我垂下脑袋去看陈晨，她已经快要醒过来了。文娜拍着陈晨的脸，“醉成那样，你们俩可真行，昨晚上快把我累死了，这还是有帮手呢，不然真得睡大街了。”

　　我想起程一嘉说的话，忍不住问：“我们怎么回来的？我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这一个是我拖回来的，连拉带背的好一顿折腾。你们俩不是有外面那俩嘛，一人一个，从饭店抱出来的，路上是打的车，咱们坐不开，你们俩另打了一辆，然后又弄上来。下了车程一嘉是用背的，人家说得背媳妇儿，林宁宇什么都没说，是一路抱着你上来的，一直放到床上才撒手。不是我不管你，这不还有她嘛，总不能让林宁宇抱她吧，那不就乱套了？”文娜扭着陈晨的肩膀，这孩子怎么还不醒呢。

　　“那现在不乱套？你们都怎么想的啊？”好像所有人都认定我跟林宁宇有什么似的，真是。

　　“我们怎么想有什么关系？你怎么想最重要啊。”文娜恶作剧的揉着陈晨的脸，“你们也真能折腾，一个个的不省心。”

　　正说着，猛得听见一声惨叫，我们对视一眼，“程一嘉？”我有点不太确定，这可是在他的家里啊，怎么能出这种声儿呢。

　　“好像是，是吧？”文娜显然也不怎么相信，“你别出去，”说着她扬声喊了一句，“怎么了？”

　　回应的是林宁宇带着笑意的声音：“没事儿，他被媳妇儿打了。”床上的陈晨嘟囔了一句“真白痴”，倒是被彻底吵醒了。

　　等我们把陈晨收拾利索出了房间，张妍正好从旁边的房间出来。程一嘉哼哼唧唧的凑过去，扳着她的肩膀，“媳妇儿，你怎么这么狠心呢，把我揣得，都要残了。”

　　“好意思说，”张妍白他一眼，却没推开他的手，“谁让你鬼鬼祟祟的往我旁边凑，我还睡觉呢，谁知道是你啊。还没问你呢，你干嘛？”

　　在场的我们几个包括林宁宇在内，一齐看着程一嘉，集体忽略了他非常明显的让我们回避的眼神。果然他哀怨的又看了一圈儿便放弃了对我们无声的驱赶，“媳妇儿你别生气啊，你先看这个，我是有原因的。”说着把手机递过去，讨好的瞅着张妍。

　　张妍接过手机，随意瞟了一眼，接着却把手机拿得很近，突然提高了音调，“咦？这不是……”话没说完被程一嘉捂住嘴，没了声音。她抬头往我这儿看，接着又看林宁宇，我一下子明白她看的是什么了，连忙小声问文娜：“倒底他拍了什么啊？”

　　文娜却答非所问，笑得高深莫测：“我知道了。”这话回得，我下意识去看林宁宇，他也是一脸不解，不过显然不像陈晨这么沉不住气，快一步抢过去看。

　　可张妍动作更快，收了手机，扭着程一嘉的胳膊，脸却朝着我们：“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能成为理由，赶紧的交待！”

　　陈晨显得有些失望，可马上被下面的话给吸引住，歪倚在我身上听。

　　程一嘉小心的拿下张妍的手，却瞥了林宁宇一眼，才说：“我就是看他们那感觉吧，觉得特美，心里发软，当时第一感觉就是想亲亲你，真的，我真没别的想法，咱不是那种人，除非你批准……”

　　就算张妍再怎么彪悍，在我们这么些人的关注下也脸色泛红，拖着程一嘉的胳膊往卧室里走，一边走一边拧，“几天没修理你你忘了是吧，给我过来！”

　　门一关我们就没有戏看了，客厅里剩下我们面面相觑，陈晨不满意的嘟囔：“我怎么听不明白呢，什么意思啊？”

　　我拍拍她的胳膊，“散了吧，咱们该回去了。”文娜拉了她，冲林宁宇招呼要走。林宁宇却像是有点走神，恍惚了一下才点头，笑着说：“我跟你们一起走吧，他们，估计不想有人打扰。”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我的手机响动，路遥竟然在门口等我。我远远看着，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实在是巧，今天学校门口只有他一个在等人。我回头跟他们分手，只说是有初中同学来看我，陈晨笑嘻嘻的让我敲一顿好吃的，文娜则是马上转脸看林宁宇，至于林宁宇，我没看。

　　显然路遥也看见了我，朝我迎过来，一点点走近。他还是记忆里的样子，可又不完全一样，像是高了些，肩膀也宽了，看起来眉眼依稀，却不再是曾经那个拉着我的手的少年。此时我的心中也并没有想像中的波澜，时光真是最强大的力量，除了久别重逢恍如隔世的喜悦与感慨，还有几分陌生，纵然心情并不平静，我也感觉不到什么爱啊怨啊的强烈无比的情感。我们都长大了，岁月把我们剪裁成新的样子，那份情窦初开时候的悸动只能永远留在记忆里了。

　　两人面对面的时候，路遥笑得灿烂：“这么久不见，不拥抱一个吗？”

　　他的声音比当初刚刚变声的时候好听得多了，上次大概是电话有些失真，我竟没听出来。他一边说一边走过来向我张开双臂，我忽然觉得坦然而欣喜，任由他拥住我，然后抬手圈住他的后背。

　　他很用力的抱紧我，虽然没有情侣间的那种缠绵，可我还是感觉到他多少有几分不平静，想来如我一般，心情也有些复杂吧。过了一会儿他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目光越过我，笑着调侃：“过过瘾就得了，再这么着你男朋友该把我打废了。”

　　我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林宁宇正站在不远处，也许一直在看着我，脸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看我回头，便向我微笑。

　　仿佛顿时放下了一块包袱，又好像小船飘摇了许久终于靠岸，我的心里一下子踏实起来，向他挥挥手。他的笑意越发明显，向我点点头，扬了扬手机，我知道他是说让我有事打电话，便摇头晃脑的点了头，他收了手机，转身向学校里走去。

　　“喂，就算我是过去式吧，你也不能这样啊，这么旁若无人的眉眼传情，太过分了啊。”路遥拍着我的脑袋，油腔滑调的叫我回神，那一刻的情绪早已经消失无踪。

　　刚才的那个拥抱真是恰到好处，我们彼此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所有的情愫在那个拥抱里画上句号，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必提起少年时的爱恋，只是同学和朋友，或者不见得一定要定性成什么，仅仅是我和他，如此而已。我们所留存的也只是由这份情愫升华出来的纯然的亲切与关爱，非关男女。

　　我拨开他的手，忍不住笑：“你都说你是过去式了，还管那么多干嘛，再说了，谁眉眼传情了啊。”能把一段感情轻松地拿来调侃了，大约便是真的不在意了。不见面的时候或许还有许多想法，可是见了面，说了，笑了，反而有了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觉。

　　“不是，真的，他那眼神儿，我可看得出来，你别装糊涂啊。”路遥嗤笑，“怎么，跟我还这么不坦诚啊，咱这关系，还藏着掖着的。”

　　“净说我，我还没问你呢，你就这么来找我，女朋友不生气啊？人家就没啥想法？”我也老实不客气的回过去。

　　“想法当然有啦，可咱也有个先来后到，再说了，咱都前缘尽弃了，哪能不给这么点儿机会。”他倒是一点儿也不避讳，“再怎么说，也得善始善终啊。”

　　“什么话啊，谁终了？”我往校园里走去，跟他瞎扯着，就像当年时常凑在一起时一样。

　　“咱这个风花雪月终了，往后就是一个战壕里赴汤蹈火了，这么说行吧？”他反应得也快，“你说你，老长时间不见，怎么学得矫情了？是让那哥们儿惯的吧？”

　　“行了你，别瞎扯，人家不是我男朋友。”我太了解他了，他这么提过来提过去，不过是想确认下我跟林宁宇的关系，或者没准儿还有，想要看看我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你看看，我就说我眼光好吧，还不是你男朋友呢，就这么上心，再加上你上回说的那个男朋友，你够抢手的哈。”他跟在我身旁，东张西望的，忽然又说：“哎对了，把你男朋友叫出来一起认识认识呗，我也看看，能不能把你托付给他。”

　　“切！”我故意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这话可是该我爸说我哥说，咋也轮不到你吧？”我能跟他说我跟苏南已经分手了吗？这需要嚷得人尽皆知吗？显然，我不能。

　　“不是，我真心为你好啊，”他还是笑嘻嘻的，却也透着几分严肃——到底我们一起长大的，太过于了解，他的神情什么时候是开玩笑，什么时候是正经的，我一眼就看得出。“要是刚才那个，我还真就放心了，一直瞅着你，我靠近你的时候不是生气，是很担心，等你看看他，冲他一招手一笑，他马上就放心了，这叫什么，这就叫把你放在心上了。”

　　这话在我听来不可能毫无触动，可我不能说什么，便垂下眼，小声反驳：“你又知道了？几年不见，你连读心术都学会了？长本事了你。”

　　“我是男的啊，当然更了解男人怎么想，再说好歹我也喜欢过你，他的表现，我打眼儿这么一看，没有不明白的。”路遥说着，凑到我旁边，用肩膀蹭蹭我的，“我怎么觉得你也有意思呢，你一看见他，脸马上就不绷了，难道你……你……出墙了？”

　　我捶了他一记，“滚你！说什么呢，有正经的没有？”

　　“哎不是，你说咱这久别重逢的，关心关心你，怎么了？”路遥也不恼火，“还不知道你么，稀里糊涂的，说得好呢你是随和，说得不好呢你是傻兮兮的，谁对你好了你就对谁死心塌地，就算心里不喜欢的也不知道怎么拒绝，也不怕吃亏。”

　　“瞎扯！当年我可是真的喜欢你的，又不是你追我我就跟你在一起的，我怎么就稀里糊涂了？”我虽然这么说着，可也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能说的事儿多了，干嘛说这些，腻歪不腻歪啊你？”

　　“那你现在呢？”路遥拍拍我脑袋，“要说你呢，人漂亮可爱，家里疼着宠着，书念得又好，一般的小女生都该羡慕你了，我想关心你也只能关心你的感情问题呗。”

　　“好好过你的日子吧，别操这份儿心。”我哼了一句，却无意间看到苏南的背影，还有呢，还有海凌呢，还真是不能少了她啊。虽然他们只是并肩走着，没有什么亲密的举止，可我还是觉得那么刺眼。

　　还是不能完全释怀吧，我看着他们，只觉得眼眶胀得难受，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的那条短信，好像还在手机里没删掉，忽然觉得很是讽刺。真不明白，我们那么长时间算是什么，他跟她又究竟算是什么，今时今日，“我爱你”是如此廉价的么，还不如故人相见的一句“我关心关心你”来得可信。

　　“怎么了你？”路遥走了几步发现我没跟上，回过头来等我，却收敛了笑容，盯着我。

　　我晃晃脑袋，他们都已经走远了，看不清楚了，我慢腾腾的蹭到他身边，“走吧，也不说走慢点等等我。”

　　“你脸色可不对，”路遥站在我身侧，也不急着走路，“你们学校这咖啡店不错，坐一会儿吧，又不着急干什么。”

　　我是无可无不可的，跟着他进门坐下，他没再说多少话，只是一直看着我，一杯咖啡喝尽，他才说，“你的心事我不用猜，我太了解你了。不过你可想好了，你得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谁，他是不是值得，你还小呢，想清楚再说。”

　　我勉强笑笑：“你能别用这个口气说话不？”手机正好响起，约好了明天家教的，阿姨又跟我确认一遍，“你看，我还有很多正经事要做呢，哪能成天想这些。”扬扬手机，我说。

　　只是我怎么都想不到，就算是做家教，也躲不开是非纷扰。小翀赟一边做着功课一边问我：“姐姐，苏老师是不是跟你出什么问题了？”

　　我没抬头，专注的找着她作业中的错误，却听她继续说：“我表哥说，他只是随便说说他跟别的小女生交往的事情，苏老师就板着脸教训他，让他不能乱来，一定要保持距离，还说什么以后早晚会后悔什么的，说得可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