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师》藏遗

96、兽人城保卫战（一）

　　黑袍人如祭司预言的一眼，在第五日的清晨，来了！

　　萨缪斯看着雷修从他身边走过，又突然停下来，转过身来紧紧拥抱住他，在他耳边郑重而豪迈地说了一句：
　　“再见了，兄弟！”
　　还未等萨缪斯的双臂回抱过去，雷修就一把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头也不回地跑向前方——
　　按照城主的安排，雷德要去祭祀神殿开启阵法，那么整个战场，就交给雷修来带领，他是先锋，也是后卫，他要战斗到这场战争的最后一刻！

　　萨缪斯看着他就这么渐行渐远，直至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奔向了自己的战场。
　　他呆立在原地，看着雷修消失的地方，只允许自己就再望这一会儿，算他对他兄弟的祝福与送别。
　　放纵的时刻很快结束，萨缪斯转过身，拉起贞，走入空无一人的城主堡，说道：
　　“走吧，我也要去完成我的誓约了。”

　　等萨缪斯与贞再度回到厮杀声中时，两人正站在雷修先前带萨缪斯来的“秘密基地”，在此处，能将整个战场收入眼中。只需一眼，就应验了贞先前所说的话——
　　来犯的黑袍人，都是高能力者。
　　他们所见的最差的，也的确就是那时在海族领地出现的假六皇子的水准。
　　兽人有三种形态，而黑袍人有两种能力，但兽人的三种形态显而易见，却没有人在黑袍人出手前知道他的另一种能力到底是什么。这种不平等，加剧了兽人大军的危机。
　　那些年轻力壮的兽人一批批往前冲，又一批批倒下，他们的同伴踩踏着他们的尸体继续完成同胞未竟的攻击。然而普通的兽人在黑袍人面前显得是如此弱小，在抵御高能力兽人攻击的同时，他们还游刃有余地收割着普通兽人们生命。
　　猎猎风萧瑟，嘶吼声，惨叫声，咆哮声，烈火灼烧声，冰晶碎裂声……都由风声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吹到萨缪斯与贞身上。

　　萨缪斯分明看到，那些兽人们是如此义无反顾地冲上去，直至死亡降临，许多都还维持着进攻的姿势，再由自己的同伴依照约定斩成两截，而更多的是在死亡的前一刻，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将自己硬生生撕扯得破碎。
　　他也分明听到，那些兽人在死亡前最后一声呐喊，那是“保护我们的家”！
　　他们做到了他们所承诺的，决不将一具兽人的尸体交给自己的敌人。
　　这时候族类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隔阂，鼠族的魔法师会去保护一名猫族的刺客，狼族的战士会站在羊族先锋的身前替他抵挡伤害……此时他们没有族类之别，只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兽人城子民！

　　虽然黑袍人也有被打败致死的，但据萨缪斯观察，战损比起码在一比四百，甚至更多。
　　肥沃的土地如今浸透了鲜血，血流漂橹，连土地都无法承受这些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子民的热血。
　　按比例而言，兽人高能力者的确不少，这些高能力者才是抵御黑袍人最主要的力量。战损比没有更难看，还是因为有这些高能力者在牵制着黑袍人。这些高能力者来自不同族类，既有像雷修一样依靠自身力量成为高能力者的，也有钻研魔法而成为高能力者的。
　　高能力者们混迹在普通兽人之中，利用自己的能力尽可能保全同伴，也伺机给予黑袍人致命一击。
　　可高能力者在兽人大军中比例再大，也不足千人，更多还是普通的兽人青年，而黑袍人那边每一个，都是高能力者。萨缪斯大致估算了一下，这次战役，大约出动了起码九千个拥有双重能力的黑袍人，在战力的悬殊下，那些兽人的战斗是如此悲壮！
　　他们愿意以血肉之躯硬生生接下黑袍人的攻击，用几十个同伴的生命来创造一个高能力者兽人攻击的机会！
　　但黑袍人也不是傻子，他们根据攻击的方向，精准击杀了一个个兽人高能力者，让那些兽人的死亡变成无谓的挣扎！

　　雷修曾经描述过的繁华盛景，如今只有一片焦土上的破碎肢体，浸泡在血色的河流中，而有更多的兽人冲上去，倒下，下一轮再冲上去，再倒下，你永远不知道刚刚跨过的那一条手臂是哪个同伴被折下的，也不会知道那些头颅的身体如今掩盖在哪具尸体之下。
　　很多兽人是以兽化迎接死亡，按理说兽化后是没有人类所说的“表情”的，但站在不被战火波及到的地方，在看不清每一个个体的情况下，萨缪斯一厢情愿地相信，那些兽人死时是带着从容的笑容死去的。
　　他们都是如他们所说，为了守护自己家园而死去的，哪怕这力量只如萤火微光，也确实灿烂地燃烧过，为他们的兽人城争取来珍贵的每一分每一秒。

　　萨缪斯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城主下发了迁徙的城主令，但自己与祭司绝不离开。
　　之前只以为如城主所说的那样，是因为誓言而留下。那时候他还腹诽过，黑袍人的目标就是他们本身，而不是他们脚下的土地，所以全部离开就能够避开这一场战斗，但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其中的原因。
　　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他们的家园，是他们世代繁衍的地方，更因为在祭祀神殿，有他们所有兽人的信仰！

　　一旦祭祀神殿被攻破，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指引那些故去的兽人的灵魂，他们的灵魂无法回归到兽神的怀抱，这是比死亡更令兽人无法忍受的事情！他蓦然想起海族祭司曾经说过，她每日都要通过巴塔德尔之柱，引导故去的海族人的灵魂回到神的身边，这是每一个海族人最甜美的归宿。
　　如今想起那段话，再来看这个战场，就有了一种全新的感觉。

　　这些兽人们不仅是为家园而战，更是为信仰而战。
　　他突然感到非常的悲哀。

　　这百万兽人大军，现在死伤都已经近半，等这场战役结束，又会有多少兽人的灵魂等待祭司的指引？若城主和祭司最终一起启动了那个古老的法阵，又有谁能担得起这个职位，让这几十万为家园、为信仰而战的兽人们安息？

　　他眼睁睁看着黑袍人将战线一路逼进，脚下踩着兽人们的肢体，黑袍上染着兽人们的血液，那些兽人高能力者也在黑袍人的攻击下一个个死去，甚至在那之中，萨缪斯觉得自己看到了雷修。
　　狮族除了城主一脉，还有许多旁支，不同的狮族种类，那些健壮的狮子们用自己的利齿去战斗，被打倒，让自己鬃毛由黄色变成红色，再也站不起来，最后被自己的同族咬断脖颈，扯下那高傲的头颅来。
　　在这么多头雄狮中，萨缪斯觉得他看哪一头都像雷修。
　　目睹又一头雄狮死在了黑袍人的利刃之下，那尖锥从柔软的腹部插入，从脊背穿出，有突然碎裂消散，让那头狮子重重摔在血泊中没了气息后，萨缪斯目眦欲裂，差点就要拔剑冲下去帮忙了。

　　在这关键的时刻，是贞一把拉住了他。
　　她用两只手包住萨缪斯颤抖的手，强迫他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然后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萨缪斯，你不能插手这场战斗。”
　　“起码现在不能。”
　　“你别忘了你身上还背着你挚友的嘱托，不能让他对你的期盼变成失望。”
　　“在战争开始之前，我与雷修进行了暂时的精神链接，他现在还活着。”
　　“相信我，萨缪斯，相信我，我会让你去帮助你的挚友的，只是不是现在。”
　　“如果你真的想拯救兽人城，想完成你的挚友，以及所有死去的兽人子民的愿望，就哪儿都不要去，你要相信我不会无缘无故站在这里的。”
　　“萨缪斯，相信我。”

　　在贞的眼神下，萨缪斯深呼吸了许多次，才平息下那股冲动，捏在剑鞘上的手青筋暴起，但终归是没有再往前踏出一步。

　　他站在原地，继续看着那惨烈的战场，那死亡都不能以“个”，而要以“片”计算的战场。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贞说得对，他现在冲下去又有什么用呢？他顶多是个对灵魂之力更有了解一点的高能力者罢了，和兽人高能力者有什么不同呢？他相信，如果他现在真的冲了下去，贞没来得及拦住他，那她势必会动用自己的灵魂之力——比如再一次的灵魂共鸣——来帮助他，可然后呢？
　　再一次的灵魂共鸣最多杀灭几十个黑袍人，就算贞还能赐予他更多的力量，但这已经是他的身体能承受的极限了，而这，也会让贞陷入危急的状态，这是他的职责所不能允许发生的。

　　萨缪斯望着一片又一片兽人的死亡，反复告诫自己是安魂骑士，反复在心中念诵着安魂骑士的誓词，反复强迫自己想起上一次灵魂共鸣后贞的模样，但他的眼还是在诚实地告诉他，那些兽人们用生命护卫的兽人城，现在存亡就在一线之间了，他们已经顶不住黑袍人再来两次的攻击就会全军覆没了。
　　全军覆没，自然，包括在战场上拼杀着的雷修。

　　就在萨缪斯的悲愤达到极点的前一秒，从祭祀神殿那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兽吼，让萨缪斯一下子就松了一口气——
　　以城主与祭司的生命作为献祭的召唤法阵，终于被启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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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兽人城之战是全文倒数第二个高潮了。
又多了一个收藏，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