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师》藏遗

81、家主被害案（三）

　　贞暂且回到了自己的身体。虽然没有任何言语，但萨缪斯在发现贞睁开眼的下一瞬间，就抬手将还未平静的魔化灵魂重新禁锢了起来。

　　“你怎么样？”
　　像这样安魂对话进行到一半，安魂师就退回身体的情况，在他们搭档的十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出现。
　　魂火之所以称为魂火，就是因为那守护着安魂师的火焰是安魂骑士的灵魂之力，是可被消耗的。刚才萨缪斯一直用魂火保护着贞不受伤害，持续时间之长，让他担忧起了贞的状况，所以在禁锢住沙恰尔家主的魔化灵魂后，萨缪斯迫不及待地问起贞的状况。

　　因为没有共感到痛感，所以贞和灵魂介入前一样体面，整齐得随时都可以去参加一个舞会，而萨缪斯的就大大不同了。贞看着额发被汗水黏在脸上的萨缪斯，那一张脸惨白，连向来有力的手臂在将贞放下时都在微微颤抖，以骑士的标准来说，实在是有些狼狈了。
　　可那双眼中只有对她的关切，好像一根头发丝都没乱的贞比伤疾在身、刚刚又消耗了太多灵魂之力的萨缪斯处境要艰难得多。
　　贞看着俯身与她平视的她的骑士，在那着急的视线中先凑过去拿袖子擦了擦萨缪斯脸上的汗，这才往后一步退回原来的位置，笑着对他说：“没事，我很好。这件事到处透着古怪，但你一直把我保护得很好。”

　　被贞突如其来的动作弄懵的萨缪斯听到贞说自己没事，很快松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牵起贞的手，走到了焦急等待着的沙恰尔家那些人面前，说：“我想你一定有什么发现需要对这几位说。”
　　凯瑟琳从头到尾看到了萨缪斯与贞的互动，本就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对萨缪斯更为倾慕，也就更为羡慕起贞来。在自己都不自知的情况下，她在母亲身后观察着贞，想看看自己与她比起来有什么优劣。
　　对眼神很敏感的贞只是淡淡扫过一眼在父亲亡故后，还有心情惦记她的骑士的少女，转而对沙恰尔夫人说：“尊贵的夫人，我请求您将贵府的公子小姐们都带到这里来。在与沙恰尔阁下对话后，我有些问题需要向贵府的公子小姐们解惑。”
　　沙恰尔夫人惊魂未定地看了一眼又被禁锢起来的丈夫的灵魂，又看向眼前的少女，有些急切地说：“您已经与我丈夫对过话了？他可说了什么？除了长子诺尔，我们的孩子都在这里了。诺尔前天被我的丈夫派去国都谈一笔合作了，应该要今晚才能回来。您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这次换贞牵着萨缪斯走了。
　　她率先拉着萨缪斯去到了之前萨缪斯进行盘问的休息室，自己坐在了柔软舒适的椅子上，等不明所以的沙恰尔们都跟着进来后，才开口说道：“那我们就等诺尔·沙恰尔少爷回来吧，有些事必须有他在才能问。”
　　所有人依次落座，只有萨缪斯作为一名骑士，此时侍立在贞的身后。这是在望族间的一种礼仪，只要自己效忠之人在，骑士就应该侍立左右，听候差遣。听贞所说，他就知道问题一定出在了外出的长子身上，不过这不是他应该多话的时候。
　　老实说，他现在感觉非常糟糕，糟糕到甚至在怀疑元老院是不是就是想借这种方式将他消耗完，好达成让贞换安魂骑士的目的。不过这也是萨缪斯漫无边际的想象而已，他自己都很清楚，元老院是不会这么做的。

　　凯瑟琳偷偷往萨缪斯那瞥，正想对母亲开口，就被贞抢了先：
　　“萨缪斯虽然是我的安魂骑士，但身份并不低贱，甚至可以说能够与国都骑士团的骑士团长齐名，并且他也是我很重要的人，他此刻可能感觉不太好。我知道要他与诸位同坐在各位看来有些不合礼仪，但我想宽厚的沙恰尔夫人不会拒绝我的这个请求吧？”
　　贞说这话时只平静地看着沙恰尔夫人，一点都没往凯瑟琳那看。被这么一提醒，自丈夫身亡后就没有主心骨的沙恰尔家主母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待客之道是如此不到位。
　　贞的话说得非常谦虚，可作为能够知道向元老院求助的望族，当然知道安魂骑士的地位并不比任何人低，是应该同贞一般收到贵宾的对待的。当即站起身来，为自己的失误连连道歉，并请萨缪斯坐在贞身旁。
　　萨缪斯道谢后也没有拒绝，坐在了离贞最近的位置上——他现在的确需要坐下来休息一下了。

　　在等嫡子回家的时间里，贞向沙恰尔们询问了一些家主日常的行为，尤其向沙恰尔夫人和诺德哈尔了解了一下继养之事。
　　据沙恰尔夫人所说，诺德哈尔·沙恰尔是家主的兄长之子，他们这一脉本来只是旁支，家主兄长才是主家，只是在独子诺德哈尔出生后没多久，他父母便相继撒手人寰，于是他们才将诺德哈尔带到自己家里来教养，主家的位置也自然落到了他们家身上。
　　诺德哈尔说，家主待他视如己出，因为家主似乎非常崇拜自己的父亲，爱屋及乌，有时对他甚至会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女还要好些，所以他也心甘情愿叫家主义父。
　　因为他比家主的所有儿女都要大些，所以那些弟弟妹妹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与他们的感情也很深厚，他完全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虽说诺德哈尔是这些公子小姐中年级最大的，但那也不过二十一岁，不过按照风俗，十五岁便视为成年，因此贞还问了他是否已有家室，诺德哈尔答道：“虽然大家对我都很好，像我真的是这个家的亲生儿子一样，我自己也希望自己是，但我知道我不是。我是主家独子，一旦我有了家室，那就等于夺取了义父他在沙恰尔大家族中的地位。从小到大，我已经得到了这么多照料与恩惠，并不想结婚生子来分薄本来就应属于诺尔他们家产。这辈子本来只是想尽量为义父分忧，在诺尔继承家业后辅助他，所以对义父交给我的事都很认真去做，也很努力去学习，谁知道义父他这么早就……”
　　“这么说，你已经开始接手沙恰尔阁下的产业了？”
　　“是的……义父去哪里都喜欢带着我，也常常对我进行教导。在我成年后就开始慢慢放手让我试着去做一些事，让我学会怎么打理这些产业，为以后辅佐诺尔做准备。”

　　在隔壁魔化灵魂无休止的嚎叫声中，贞与沙恰尔们聊了许多，连凯瑟琳抗拒的婚事都聊了一下，得知凯瑟琳原本的未婚夫是与她一同长大的另一位望族少爷，两人自幼感情就好，但凯瑟琳对他并无朋友之外的情感。
　　她喜欢英俊潇洒，但又能文善武的男人，她崇拜强者，崇拜英雄，那位公子在她眼里就显得太过懦弱和文静了。在凯瑟琳说自己心目中的丈夫时，眼神有意无意的往萨缪斯那看，而被看的对象从坐下开始便一言不发，只是在贞的水杯空了之后提壶替她续满，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

　　在这之间，他们还在这个休息室简单地用了一顿晚饭——贞没说他们可以离开这间休息室，主母便让仆人做好了简餐送到休息室来。
　　等到该入睡的钟声都敲响了，才听到一阵骚乱由远及近。

　　贞和萨缪斯走出休息室，迎面就看到了一个风尘仆仆的青年急急忙忙地冲进书房，二人与其余人一道回了“自杀现场”，看到那青年呆呆愣愣站在与死者一桌之隔的另一侧，脸上尽是茫然与不可置信。
　　贞说道：“您就是诺尔·沙恰尔少爷吧？”
　　打破沉默的一句话，似乎也将那位青年从迷惘中打醒。
　　他没有看其他人一眼，只是看着面容柔和的死者，又看向面目狰狞的那个魔化灵魂，眼眶很快红了起来，嘴中开始喃喃低语，即便有魔化灵魂的呐喊在，但在场所有人都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我想要的结果不是这个……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父亲……不对……怎么会这样？”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我要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绝对是哪里出错了……”
　　“不，不是这样……”

　　就算对情况再一无所知的人，从这语无伦次的低喃中都能听出些问题来，更何况是与自己切身相关的沙恰尔们。
　　他们无一不震惊得定在了原处，所有人都看着那个青年，除了贞与萨缪斯，剩余的人带着与青年进门时相同的迷茫望着那好像也神志错乱的沙恰尔家名正言顺的大少爷——诺尔·沙恰尔。

　　在萨缪斯的陪伴下，贞走进了书房，走到了死者身旁，面对着青年与门口站着的沙恰尔们。
　　当她开口时，仿佛说话的人是在她旁边愤怒怨恨的魔化灵魂：

　　“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那么，诺尔·沙恰尔，请你告诉你的家人们——”
　　“你是如何‘谋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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