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师》藏遗

59、苏醒

　　因为要为萨缪斯更换绷带，所以贞背对着萨缪斯坐在椅子上，这时候查士坦丁倒是一点也不聒噪了。萨缪斯还以为以查士坦丁的性格，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嘲笑他的机会，但他只是表情自然，动作更自然的为萨缪斯重新处理了伤口，再用干净的绷带包扎上。
　　查士坦丁的沉默让萨缪斯终于把全部的注意力从贞那分离出来，看了看他与贞，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开始在心头慢慢成形。在查士坦丁帮助他趴下后，他一把攥住诗人的手腕，仰着头看诗人一如往常含着一分笑的脸，语气带着些许小心翼翼问：“雷修呢？他在哪？”

　　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在他昏迷之后，那个忠于友情的兽人一定会用尽一切方法来保护他与贞。
　　他与贞两人旅行习惯了，在那危急的时刻，他眼里只有贞，从而毫不犹豫放弃了雷修与查士坦丁为他创造出的逆转局面的机会。现在他头脑清醒了，自然生出了愧疚，虽然这愧疚并不会让他在重回那个场景时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查士坦丁暂且不论，他知道就算是在绝境里，他也能让自己全身而退，因为这位吟游诗人远比他想像的还要神秘。他能隐约感觉到在他背后是一股强大的势力，是完全不输给元老院，甚至凌驾于元老院之上的势力，但雷修不一样。
　　如果他当时能不放弃追杀，通过贞的灵魂之力，他是有能力抵消海底王国对他的力量压制，一举追上并将那黑袍人毫无疑问地斩于剑下，结束那一场纷争的。可在全局与贞之间，他选择了贞，让最有可能在那处制造出逆转奇迹的他自己失去战斗力，从而使雷修面对的场面变得更加棘手。如果因为他的这个选择，造成了雷修本不必经受的死亡，他虽然不会为他多做什么，但对朋友的这份歉疚会一直伴随着他。

　　好在查士坦丁很快给了他回答：“他没事，嗯……也不能说没事吧，反正死不了，也没缺胳膊断腿的，就躺在你旁边这堵墙的另一边睡着呢。依照兽人那恐怖的恢复能力，或许等你还不能从床上爬起来，他就能给你跳一段兽人舞了。”
　　这个回答让萨缪斯松了好大一口气。
　　还好，还好，还好没有朋友因为他的缘故而不幸丧命，这让他心头的歉疚都弱了不少——萨缪斯早已将雷修当作他屈指可数的值得交心的朋友。
　　查士坦丁回完话，示意了贞一声，便接替了贞的位置，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望着他们。
　　贞走到床边，坐在萨缪斯身边，一把就被萨缪斯抓住了手，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相信他甘愿为之付出生命的少女在经历过那样的战斗后，此刻还正安然无恙的在他身边。

　　成功从海底王国脱困，回到岸上的海之都，这之中的过程都在萨缪斯的记忆中缺失，在他昏迷的前几秒他还想过，失去了他，雷修他们最多能顶住几轮攻击，答案是令人绝望的。可如今他们都从那死境中生还，且贞和查士坦丁看起来还这么精神，他与雷修都活了下来，在他最关心的问题被解决之后，想要知道的就是自己昏迷后发生的事情。
　　他将这个疑问向贞提了出来，贞轻描淡写但又尽量详细地告诉他在他昏迷后他们所经历的事情：
　　“在你昏迷后，我的法阵没画完，也没有画完的必要了。你虽然没能斩杀那个假皇子，但也对他造成了一定伤害，让他召唤魔化灵魂的数量少了很多，而他本身所施放的黑魔法由查士坦丁想办法来化解了。在这方面，我们倒都要感谢他，如果没有见多识广且会得繁杂的他，早在雷修倒下之前我们就全部交代在那了。”
　　“没过多久，雷修就扛不住了，可他还是守在我们身前，为我们挡住伤害，但没有能力反击了。就在我以为我们都完了的时候，海族祭司竟然突破了那个假皇子设下的重重禁制，以精神之力成功将自己被困的信息传达了出去。”
　　“那些禁制从内往外突破很难，但从外进内就不受丝毫影响了。等女官们带着神殿禁军冲入了内殿的时候，雷修已经失去了意识，而小康娜也已经死亡，要是他们再晚来那么一会儿，我们也就没有在此说话的机会了。”
　　“借助女官们的力量献祭，祭司很快得以恢复，从假皇子手中夺回了对那个场景的控制权。在祭司的主导下，女官们一起帮助那些属于海族的灵魂回到他们海神的身边，至于其他的灵魂，则消散于禁军的三叉戟下。神殿禁军有上千人，那时候进入内殿的只是先头部队，所以无论那个假皇子多么努力，也追不上祭司与禁军的双向消耗，败得毫无悬念。”
　　“那，”萨缪斯提问道，“那个假皇子死了吗？还是被他逃了？”
　　“死了。”贞非常肯定地回答。“这次我是亲眼看到这些黑袍人的逃离方式了。他们的确可以随手划开一条通道，而那通道的确不是传送魔法，而是空间魔法，不过他没能顺利逃脱。”
　　“虽然你和我作为安魂师和安魂骑士，在这世间算是罕见的存在，但也不能小看了每一个经过亿万年打磨存活下来的种族的力量。那位海族祭司回到了巅峰状态后，是一个极有智慧的战场指挥，本身又具有被海神赐福的能力，所以他们将黑袍人击杀于空间通道前，连灵魂都被消灭了。那灵魂和你所感知到的一样，属于一个黑魔法师，好像还是个挺有名的黑魔法师。”
　　“那也算给那真正的六皇子的身体一个交代了，只是不知道他的灵魂现在是不是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雷修知道这个消息了吗？”想起那个仪表堂堂的海族六皇子，再想想雷修对那六皇子的情谊，萨缪斯觉得雷修也算完成了对他故友承诺的一半了。
　　“雷修醒过一次，我们把这事告诉他了。至于六皇子的灵魂在哪，我们谁都不知道，但如果他也变成了黑袍人，或许我们有一天会与他打交道的。到时候可以再将那高尚的灵魂解救出来，还他真正的安息。”

　　萨缪斯从不轻视任何职业，尤其是像祭司这种身份的人。他能够想象到那位与他们说话温温柔柔的祭司，在指挥杀伐时的果断与飒爽。得知了那场战斗结束的方式，萨缪斯便问起了他们是怎么回到的岸上。
　　“战斗结束后，你与雷修都已经不省人事，祭司说如果不赶紧带你们离开对你们有压制作用的海族领地，那么伤势只会越来越严重，就连兽人的自行恢复能力都完全消失。可你也知道，我是不可能抱着你或者雷修回到岸上的，我们的诗人最多也只能带一个，所以善良的祭司安排了两个兽人军官，一人带一个，亲自将你俩送到岸上来，至于我和查士坦丁，就跟着他们一同上来了。”
　　“那两位军官亲自化为人形，帮我们把你俩带到不会被人怀疑的地方，收回我们的避水珠后就回到了海洋。送别那两位军官后，查士坦丁去找旅店老板，请人把你们带回了旅店——反正我们花的钱都是又元老院那群老头买单，不用不用白不用嘛。”
　　贞最后一句俏皮话，让萨缪斯笑出声来，这一笑扯到他的伤口，让他趴在床上咳得惊天动地，继而牵动更多伤口。等他终于把这一阵因为一声笑引发的一连串连锁反应消化完，他气喘吁吁地看着贞，用还是掩盖不住笑意的气声对贞说：“盼我点好，这会儿就不要展露你幽默的天分了，我只是个脆弱的人类，没有兽人那种令人羡慕的恢复能力，等雷修能在我跟前跳舞了我可能都还起不来床。”

　　将查士坦丁的玩笑话自己再重复一遍，发现诗人并没有对此进行附和，这就让他觉得有些不正常了。
　　他所认识的查士坦丁，嘴炮一流，最爱插科打诨，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开不伤害他人的玩笑的机会。可无论是在给他包扎时还是刚才他重复他的话时，他都没有说过话。这时候萨缪斯才突然想起来，除了回答他的那一段话，从进门到现在，查士坦丁一句话都没说过。
　　在笑着与贞说话时，他偷偷去看坐在角落的查士坦丁，所幸现在日光正好，将他的表情暴露得清清楚楚。乍一眼看上去都是正常的，但在仔细多看两眼，就能发现他的眼神中有一种敬畏，而那种敬畏的对象……萨缪斯顺着查士坦丁的视线，看到了正坐在自己身边，任由自己握着手的贞。
　　贞正温柔地看着他，与他说将他们带回旅店时发生的一些小趣事。萨缪斯句句附和，但没有将这种奇怪的感觉说出口。

　　一定还发生过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查士坦丁对贞的态度才会有这样不易被人察觉的转变——
　　查士坦丁敬畏贞，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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