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长老之死（二） ...
-
没有人会去质疑贞的话，因为在这世上，最能接近和理解灵魂的不是各种族的祭司，而是安魂师。
如果连安魂师都探查不到灵魂所在，那就没有人能够完成这件事了。
听闻贞说的两种情况，城主产生了疑问：“如果说灵魂消散，那就是灵魂本身受到了攻击，继而消散，这我们并非没有遇到过，我自己都干过让灵魂消散的事，所以我能理解，那么灵魂被夺取是什么情况？”
“所谓灵魂夺取，”贞耐心地回答道，“这是黑魔法师们和地下种族常做的事。他们会夺取死者的灵魂，或用于黑魔法的试验和实施，或用来献祭以取悦他们的神。我知道你接下来想问什么，我也一并回答了吧。”
“如果是灵魂被夺取，也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在死者还活着的时候直接献祭，从而使身躯化为灰烬，灵魂脱离而出；一种是死者已经非正常死亡，在灵魂脱离身躯魔化后以特殊的方式将灵魂收走。如今死者尸体均在此处，所以第一种方式不成立，而让我觉得不对劲的是，如果是后者的情况，那需要施法者就在现场，等待死者灵魂魔化后再进行夺取。目前就我所知道的，从死亡到灵魂完全魔化，最快也要将近半日的时间。”
“第一个死者出现时还有可能出现这种状况，在第七位遇害者出现之前，我不相信城主会没有加强对其余死者的生前防备，并且贵国祭司不可能会一点都感知不到灵魂的变化。如果真的如城主所言，你们的秘法可以保留住尸体被发现的状况，那根据萨缪斯的观察，当死者被发现时，离死者死亡并没有这么长时间，因此后者的可能也很值得怀疑。并且如我刚才所说，无论是灵魂消散还是灵魂被夺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肉身应该都会有记忆残留，但我在这三位死者肉身内探知不到任何记忆和感受。”
“这……”安魂师已经把他问出的、没问出的问题都答了，反而让城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私心里当然是想让贞再其他死者身上试一试，但在进入第一位长老尸身前萨缪斯问贞的话就已经明晃晃的向他们表明，安魂师如今并不是绝佳状态。这次由雷修意外请来这两位来帮助，这不是他们的任务范围，所以算纯粹看在雷修面子上来的，他实在不好再要求更多。
不过城主陛下显然忘了，他有种种顾虑，但他还有一个一点顾虑都不会留在脑子里的直肠子儿子。
在城主还在纠结之时，雷修就急冲冲地问贞：“还有三位长老呢，你能不能都去试试？如果七位长老都是这种情况，那我们也好死心，不然总觉得有什么事本来能办到但却没有去做似的。说不定在剩下三位长老身上能发现什么呢？”
查士坦丁在雷修身后眯着眼笑，他就知道会是现在这个结果。如果雷修真的没回到城主堡来，这个请求就要由他来提了。不过显然，以身份而言，雷修比他更有资格提出这个请求，倒也省了他不少事——他知道萨缪斯对他一直没有完全信任，甚至对雷修都没有，但在萨缪斯心里，雷修的好感度可比他多多了。
既然在前四位死者身体中都没有受到伤害，萨缪斯也就将选择权交给了贞，由她自己选择是否继续试探下去。不过以萨缪斯对她的了解，就算雷修不提，她也不会放弃对剩下四位死者的探查的。果然，她看着贞点了头，便往放着遇难者的第四个冰棺行去，萨缪斯亦步亦趋，随时准备接住他的安魂师那单薄的身子。
第五位死者是一名雄性马族兽人，死时还维持着人形，死因简单说来就是“开肠破肚”。凶手将死者的腹部划开，并强行拉扯大，用手或其他什么工具将死者内脏全部扯拽出来，因此死者体内只剩下了骨骼与脂肪。没有了内脏的支撑，死者从胸至腹都是扁下去的，与四肢和头颅形成了极不协调的对比。
此时贞已经顺利介入死者身体，所能感知到的仍是一片空茫，但她敏锐地发觉这与在前面四位死者体内有一丝微妙的不同。她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静在这躯壳中等待，看能不能为她带来一些意外之喜。
在无限的虚空中，首先击中贞的，是极重的死亡恐惧。她沉下心来，仔细品味这其中的情感变化，仿佛有两个贞在这之中——
一个在承受着死者曾经经历过的这能吓得人肝胆俱裂的恐惧，万念俱灰，别的什么都想不到了；另一个则在冷眼旁观这无边痛苦，并理智的试图将这恐惧剥丝抽茧，露出其中最核心的内容来。
组成这恐惧的，是不可置信与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掏心挖肺的痛苦，贞对这其中的不可置信产生了怀疑。这种不可置信不是惊讶于凶手之残暴或是实力远高于自己，而是出于一种类似“背叛”的感受。能生出这种感受，最起码说明死者与凶手、或凶手后的组织是有关联的，并且死者一定认识凶手是谁。
可还没等贞想明白其中更深的关联，她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一闪即逝的画面——
她睁开眼，也就是遇害者之双目，看到了一个黑袍人的身影，离自己是这么近。黑色的兜帽遮盖住了对方的脸，而他的手上拿着的，正是从自己身体里扯出的肠子。
就这一瞬间的共感，让贞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那种疼痛是怎么惨嚎都不为过的，然而当她在这剧痛中再看过去，又只剩空茫茫一片。
众人都看着在萨缪斯怀里的贞突然开始疯狂地挣扎，那力道之大让萨缪斯必须从正面用双臂紧紧箍住她的扭动的身躯，才不会让她落到冰冷的地上去。
即便禁锢住了她的上半身，她下半身依旧在狂烈地踢打抽搐，萨缪斯让众人离开一些，由他来制住这正在与死者共感痛苦的安魂师。他死死抱着贞，锁着她双臂的关节，任她在他怀中不断地挣扎。直至贞逐渐安静下来，在这冰窟之中的所有人都出了一身的汗——
萨缪斯是为了压制贞的挣扎，而其余人纯粹是被所看到的景象吓到了。
查士坦丁还要好些，毕竟他不是没见过安魂师执行安魂仪式与死者共感时的状态，但这冲击对城主与雷修还是第一次。
待到贞在自己的身体里睁开双眼，第一眼看到的果不其然是一脸担忧的萨缪斯。那疼痛还像烈火一样在她的神经燃烧，但已经比共感那一瞬好了许多。此时萨缪斯已经松开了对她身体的控制，即便是在刚在那种情况，萨缪斯也用巧劲去防止贞受到来自他与贞自己的伤害，所以贞能很顺利的活动自己的手臂。她将手缓缓放在小腹上，很快，她就感到有另一只手覆盖了上去，在这样冰冷的环境中，那手依旧是温热的，这让贞觉得好受了许多。
等这疼痛终于缓和过去，她用眼神示意萨缪斯，萨缪斯会意，帮助她站了起来，并在她身后安静为她打理因为方才的挣扎而凌乱的黑发与服饰，她望着都注视着她的三人，用沙哑地声音说了一句：“我还有些事想再试一下，等我介入剩下两位长老的身体看看，能不能得到结果，等这一切结束，我再来为你们说明我所经历的。”
贞的话让萨缪斯打理发丝的手一顿，随即又继续以指为梳，为她将发抚平，沉默地牵着她走到第六个冰棺前，再度失去意识。
虽然很多时候萨缪斯会干预贞的行动，但当贞决心要做一件事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反对，这是他自上一次与珮那两人合作安魂任务后反省出的结果。贞将除了任务之外的所有事都交给他安排，对他的决定从不置喙，但她也有自己的坚持，既然她已经做了决定，那么他只需要配合她就好了。
这次醒来得倒很快，萨缪斯明白这其中的意义，将她抱到最后一座冰棺前，做最后一次尝试，但很显然，这次也一无所获。至此，七位亡者已全部经过灵魂探查。
当贞自己站上地面时，早就憋不住的雷修开口就问：“贞，你现在还好吗？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我们等你休息好了再说也可以的。”
第一反应不是去打探是否有了自己最关心的惨事的新发现，而是去关心朋友现在状态是否还好，这就是雷修的性格，也是萨缪斯愿意交这个朋友的原因。足够真诚，而且真心实意为朋友着想，将朋友的事永远摆在自己的事之前。
贞在雷修的再三确认下保证自己没事，这才让这位雷修殿下想起了此行本来的目的，眼中带上了与其父相同的希望，紧接着就听到贞说：
“除却第五位死者，在其余六位那里我依旧什么都无法感受到，但就从那位马族长老的体内，我看到了记忆残留，也有过精神共感。”
“我想，这些就已经能让我们理清一些事了。”
作者有话说第37章 长老之死（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