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师》藏遗

132、破碎

　　那些祈祷、那些心愿、那些祝福，都被湮没在了响彻苍穹的圣歌之中，那些属于凡愚的念想，却足以动摇他们所信仰的神祇的善念。
　　可现在，没有任何一位神祇能对如今的状况出哪怕一分力量，因为这个位面最伟大的力量正高举着自己的权杖，以歌声传递着澎湃汹涌的净化之力。

　　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贞一直在引导着安魂圣歌的歌唱，那自她喉中发出的、并不完全属于她的声音，融合在了众多歌声之中，却又是那么不容忽视。
　　她尚显稚嫩的脸上满是慈爱与怜悯，注视着异邦人，就如同见了迷失的许久的孩子，而她，要让他们不再迷失。
　　一个个纯净的灵魂在贞的身边汇聚，护卫着异邦人的那些魔化灵魂都口唱圣歌，一步步走到了贞的方向，很快，这“魔化万灵窟”，就完全变为了单纯的“万灵窟”而已了，再也没有一个魔化灵魂存在于这法阵之下。

　　异邦人们惊恐地发现，每当附和的歌声多一个，他们的灵魂就仿佛被狠狠抽了一鞭子，他们顿时明白，这安魂圣歌，不仅有初代安魂师和五十多代安魂师的力量，它还包含了一直在追杀他们的法则之力！
　　在万灵窟下，是异邦人们为自己创造的最后一个逃避法则之力追杀的安全地带，而现在，法则以这少女的模样，亲自降临到他们面前——
　　他们亲手把能杀死自己的刀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它代表了这个位面的最高守卫力量，当它被作用时，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插手其中，这或许就是初代安魂师，选择将她所创造的这些法咒全部毁去的原因。
　　这样的力量太危险了，在传奇时代，一个能动用法则之力为己所用的女人，才能以单薄之躯抵抗过那些现在或已消失，或已成为神祇的强大物种，独自存活下来。

　　按理说，以传奇时代的规则，初代安魂师凭借她那震天撼地的力量，应该是能够获得神职与神格的，超脱出这个位面，成为一位女神，成为一种信仰。
　　可她没有这么做，而是将力量分散到五名女婴身上，赐予了她们名字，在她们心中给了她们关于安魂师启蒙的知识，让她们可以代她将安魂师这必不可少的职业传承下去。
　　可初代安魂师也意识到，在她之后，这世上不会再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了，所以她将它们都从历史中抹去。

　　现在，那只属于传奇时代的力量重现，它并没有因为时间的蹉跎而减弱它的威力，而是与初代安魂师使用时一样，用具有安魂力量的歌声，涤荡所有的不洁，与法则力量一起，守护这个脆弱却生机勃勃的位面。
　　于是异邦人慌乱地发现，自己和同伴们的身躯渐渐透明，他们还能够活动自己的手脚，但已经什么力量都使用不出来了。他们就像要被擦去的污渍一般，一点点从这个位面消失，这让他们再也维持不住那份儒雅从容，全都绝望地大喊，喊的内容完全一致：
　　“回家！”
　　“我想回家！”
　　“我只是想回家而已！”
　　直到最后一个异邦人从这个位面被抹除，口中念着的，仍是“回家”二字——
　　但他们终归是回不去了。

　　贞慈祥地看着最后一个异邦人的消失，再次用那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唱出了安魂圣歌最后一句：
　　“愿你我的灵魂，都能在无穷尽的时空中获得安息。”

　　歌尽，阵破。

　　所有人看着那些纯净的灵魂，带着满足的表情一个个向上飘散，获得了最终的安宁。
　　这个位面的所有魔化灵魂，在这一刻，都已回归到最初的信仰之中。

　　法阵外的人们就这么看着那些灵魂飘散，同时发现那些被冰封的尸体，与那些曾经装载了不属于自己灵魂的躯体，都在阵法破碎的那一瞬间，全部化作灰烬，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整个神罚之地，现在只剩下了茫然四顾的讨伐者。

　　随着里德脱口而出的一声惊呼，人们震惊地发现，一直被里德保护着的贞的身躯，正在一点点龟裂。从面部开始，一点点破碎，就在里德的眼前，他亲眼看着贞的身躯完全粉碎，粉碎成了一片无法看到的虚空，只留下那些衣裙鞋袜，证实这里曾经真的有一个安魂师存在过。
　　看到这景象的琼与珮又落下了泪来。
　　她们不是没遇到过安魂师的灵魂消散，包括上一代的薰她们也都合作过，但贞不一样。刚刚聆听完圣歌的珮与琼此刻想到，贞作为苏醒时间最长的安魂师，也曾经给过她们不少指导，再加上贞是为了整个位面而牺牲，这样的灵魂消散，还能不能够再次转生为第五十九代贞，如今连元老院都不敢下定论。
　　而元老院那一边，自安魂圣歌响起，他们虽然不能用耳朵听到，却直接响在了他们的心中。
　　这让元老院所有长老，无论手头在做什么，全部都肃立起来，直到圣歌结束，他们都已老泪纵横。

　　延续了上万年的五位安魂师制度，或许在这一刻起，就只剩下四位安魂师了。

　　没有人敢去窥探那法阵破碎后露出的巨大坑洞，他们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好时候，所以都放下了武器，静静等待着。
　　感谢这些人的贴心，给了萨缪斯与贞两人相处的最后时间。

　　贞的灵体走到萨缪斯身边，萨缪斯在安魂圣歌结束后就摸索着想去握住贞的手，就像以往每一次安魂任务结束一样，抱着她，牵着她，为她消解与死者共感后产生的痛苦，为她磨平那短暂却深刻的恐惧。
　　这样的动作他做过成百上千遍，已经形成了一种身体的本能。
　　当然，他什么都没有摸到。
　　可他也知道她还没有消散。

　　他强行唤醒了精神链接，正如坎名迪所说，他与贞的精神链接受到了极大的破坏，但只要他还是她的安魂骑士，就总有一些精神链接的便利是可以享受到的。
　　通过精神链接，他知道贞来到了他的身边，他在摸索了一阵无果后，索性将手摊开，等待着贞自己将那无法触碰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贞的确这么做了，让萨缪斯的掌中感到了一种灵魂相触的凉意。
　　她像是还有身躯一样，躺在了萨缪斯身边，与萨缪斯面对面，手牵着手，仔细凝望着这已经垂死的骑士。她知道，他一直在等她，不然以他的伤势，早在安魂圣歌响起时就已经死亡了。

　　他在等她，等一个结果。

　　要么他不负安魂骑士之名，以安魂骑士的身份，用生命守护住了自己安魂师的灵魂与性命，然后放手将她交给新的英年才俊，而他至死无憾；要么他与她一起走——
　　虽然两人“死去”后的灵魂并不会相会，萨缪斯会作为人类回到某位神身边，等待着再次转生为人，而贞则是完全消失与所有位面，但起码他会让她知道，他会一直陪着她，直至他灵魂所能达到的尽头。

　　萨缪斯现在毫无英俊可言，满面都是血污，将原本风流潇洒的面庞弄得面目全非，身上也没有一处好地儿，就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濒死者罢了。但贞却看得很认真，透过这些血迹，透过这些伤口，她能清晰看到萨缪斯意气风发时的模样，看到他为了她一次次拔剑时的英姿，看到他每次照料她时的妥帖与细心。
　　于是萨缪斯能感觉到，有冰凉的感觉触碰到了他的额上，他的鼻上，最后，落在他的唇上——贞在亲吻她的骑士。

　　第一次，是为了感谢他这么多年，作为安魂骑士，一直在尽职尽责地保护着她，让她几乎完美的过完了这十五年。
　　第二次，是为了感谢他这么多年，作为一个照料者，一直的温柔细致，即便知道自己的年纪比他大了不知道多少岁，仍旧像对待一个刚成年的少女一样，体贴呵护着她，
　　第三次，是为了感谢他短暂的作为她的爱人，用十五年的时光，付出过他全部的爱与克制，直到最后他们心灵相通，让贞以爱人的身份活过。同时也感激他，给予了她作为一个爱人的快乐，和永远守护与陪伴她的誓约。

　　她将手从萨缪斯手中拿开，转而作出拥抱的姿势。
　　她抱着他，额头相抵，看着他的眼睛，开口说了自安魂圣歌后的第一句话：
　　“你愿意跟我走吗？”

　　那声音不再是刚才那样陌生而遥远的怜爱，不再是属于世间万物的恩赐，而是萨缪斯所熟悉的，属于他的贞的专属的温柔。
　　他的贞在与他低声呢喃，在询问一个完全不需要确认答案的问题，毕竟他就是为此，才强撑到了现在。
　　他已经因为剧痛而麻木了疼痛，所以咳出一大口血来后，反而极自然地笑了起来，依照感知到的凉意，将自己的唇与贞的唇相叠，虚弱却坚定地回答了他的安魂师——
　　“那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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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新文应该今晚就会发惹（如果我没发那就是存稿没写完），就要和这一部说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