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师》藏遗

107、暴怒

　　雷啸看着大哥还在流血的伤口，张惶的用手到处去堵，仿佛只要把这些血堵住了，他的大哥就能重新活过来，还会像原来一样，在比雷修矮了近一个头的雷啸面前，用那厚实的大掌揉乱他的头发，然后大笑着说：“小崽子，想你哥没？”
　　或者就像对一个小狮子那样，兄弟俩都回到兽化形态，雷修会用舌头把他舔一遍，然后推着他玩。毕竟无论是哪一种形态，身体孱弱的雷啸都不会是孔武有力的雷修的对手，而他们从小就喜欢这样的嬉戏。

　　可那些血液根本堵不住，在雷啸眼中仿佛雷修生命力一般的血液，从他的指间不断往外冒，除了染红了他的双手外，他的动作起不到任何作用——
　　就像他在这场战争里一样。
　　他不断地呼唤着雷修，那些哀极无泪的声音，透过风，传达到了附近每一个人的耳里。

　　“哥，你醒醒啊，我是小啸啊，哥？”
　　“你这次给我带的补药特别有用，你看，我是不是比之前要强壮多了？你看看我，看看我……”
　　“哥，战争结束了，我已经没有父亲了，不能再没有你了……”
　　“你不能……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啊……”
　　“不是你一直说我还没长大吗？对，我还没长大，我还年幼着呢，你怎么舍得就留我一个人？”
　　“起来呀！雷修！就这点伤痛就能把你打倒了吗？！那我可要看不起你了！”
　　“你怎么敢！整个兽人城还在等待着你的带领，你要逃避掉自己的责任吗！”
　　“算我求求你了……哥，你醒醒啊……再看我一眼，我是小啸啊，你最疼我了，对不对？”
　　“再看我一眼，就一眼，求求你了……”
　　“我雷啸求求你了……”
　　“哥……”

　　一如先前没有人去打扰萨缪斯与雷修最后的畅聊一样，在场也没有任何人去阻止这场亲兄弟的告别。与其说是告别，不如说是用冷却的尸体，强迫雷啸去接受这生死之间永远无法触碰的距离。
　　萨缪斯站在离他们最近的地方看着，怎么看都觉得雷修对雷啸的夸奖，实在有过分夸大的嫌疑。

　　萨缪斯目前见过这小狮子两次。
　　第一次碰面，这小崽子和雷修一样不带任何脑子就想往战场冲。与他不一样，他有足够的武艺与经验傍身，背后还有安魂师的支持，但反观雷啸，那瘦弱的小身板上战场，连为同胞挡刀挡剑都不够格。
　　第二次就是现在了。
　　他能理解失去至亲的痛苦，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作为兽人城目前唯一的一位皇族，如果他足够成熟，对自己所背负的责任有充分的了解，就能知道自己并没有像平凡人那样放任自己去哭泣的自由。
　　这种不成熟，在雷啸暴起攥住治愈系法师的衣领时到达了顶峰。

　　先前为雷修暂时麻痹神经，让他死得没这么痛苦的法师，因为刚刚结束自己魔法的释放，所以并没有完全退回人群之中，而只是后退了几步，将中心交给了雷修和那位安魂骑士。
　　同为谋星联盟的一员，她为雷修感到惋惜。后来雷啸的出现，这种丧亲之痛最为难抑，再加上那呼唤雷修为“哥”的这个人形兽人，看上去还这么年轻，就在一夜之间承受了父亲与兄长的死亡，这很难不让人在那声声呼唤中产生共情。
　　本来一脸悲悯地看着这场面的法师，还将情感放在雷修与雷啸身上，谁料那个看起来瘦弱的狮族兽人会突然冲她而来！

　　由于比雷啸要矮不少，被提住衣领，让法师的脖颈完全箍死在了领口，双腿都被提离了地面，让她很快就感到了窒息。
　　即使雷啸再瘦弱，看起来再年轻，那也是个成年的狮族兽人。法师向来大多数体格都不太好，更何况她是一个以治愈系魔法立足的女魔法师。离开了魔法，连普通人类男性都打不过，更何况是对一位处于暴怒中的掠食类兽人了。
　　雷啸将法师提了起来，大声地质问她，丝毫没留意到自己的动作会造成什么后果。

　　“你为什么不救他？！”
　　“你最得意的不是治愈系魔法吗？啊？！你起码是个高级魔法师了吧？”
　　“那你为什么不救他！！！”
　　“不能救人的治愈系魔法有什么用？！”
　　“为什么像你这种无能的人可以活下来，我哥他就非死不可？！”
　　“啊？！”
　　“你还我哥！你让他活过来啊！”

　　“够了！！！”
　　眼看法师的脸色都开始变了，一开始任由雷啸发疯的萨缪斯终于忍不住，冲过去一拳打在了雷啸脸上。用了全力的萨缪斯，将雷啸直接从原地打得滚到了另一头，直到被人群所阻隔，才停下了翻滚。
　　被解放了的法师一下子趴在了地上，不停地咳嗽，让空气进入自己身体，感受能自由呼吸的美好。

　　萨缪斯瞟了一眼法师，确认她没什么大碍后，才走到雷啸身边，示意周围的人都让开一些，在不会把他打死打残，还不会有损容貌的分寸内，开始对雷啸一顿暴打！
　　他太清楚怎么才能让一个人在不受重伤的前提下，感受到最大程度的痛苦了。
　　他沉默不语，下手却一点都没有留情，打得雷啸满地打滚，哀嚎不止。
　　如果换作一个身躯力量弱一点的兽人或者普通人，面对萨缪斯这打法，在第一拳基本就已经没什么气儿了，但萨缪斯非常巧妙地掌握着角度与力度，用雷啸的身体能承受的最大的痛苦，来施展自己的拳脚。

　　这一面连贞都是第一次见。
　　她见过萨缪斯狠厉的模样，那是因为他们一起面对的一般都是敌人，是二者只能活其一的，不得不狠厉；见过萨缪斯沉着的模样，那是因为有时候在与人切磋时，需要从对方的攻势中学习到破解的经验；见过萨缪斯游刃有余的模样，那是因为那时候他是作为一个兼职教官，指导一个普通人怎么使用剑术；见过萨缪斯杀红了眼的模样，就在刚刚，就在这个战场上，他仿佛被杀戮本身附身了，只懂得如何快速、高效地收割敌人性命。她唯独没见过萨缪斯这么……暴怒但克制的模样。

　　说实话，萨缪斯实在感觉太失望了。
　　他没想到雷修在战前、在临终前反复交代托付给他的人，会是这么个废物。

　　有勇无谋、迁怒他人、不负责任、无知幼稚、不顾大局、自以为是……就这样一个人，竟然也值得雷修给他说得如千般好，甚至托付自己帮忙将整个兽人城交到他手上？！
　　如果这种人都能当上城主，到底是兽人城已经无人可用了，还是雷修单纯不想皇权旁落？
　　他已经对雷修许下了承诺，这承诺是经由自己的安魂师准许，具有契约力量的承诺。可他万万没想到，在艰难打赢了兽人城守卫战后，这片广袤的土地的继承者，会是这样令人难堪且作为难看的人！

　　第一拳，他是替被困的法师和雷修打的。
　　为法师，多亏那位法师的福，才能让雷修走的时候没这么痛苦，在与他的闲聊中走向死亡，这小子不知道看到了哪一段，但这种恩将仇报的行为，为所有人不齿！为雷修，雷修将整个兽人城未来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让人不快的小子身上，但他的表现根本配不上雷修的期望！

　　之后的拳脚，他是为雷啸本人打的。
　　他已与这片土地缔结契约，如果不是雷修执意要将城主之位给雷啸，他现在就可以在幸存的兽人中，找到一个表现比雷啸好一万倍的兽人城继承人！
　　雷啸已经被眼前的事冲昏了头脑。在诸多兽人的目光下，如果一顿暴揍能让他清醒过来，表现出雷修所形容的样子来，扛起属于他身为皇族的责任，那没有人比萨缪斯更有资格与能力完成这件事了。
　　论资格，他已经是这片土地的守护者，无论是雷德还是雷修，都曾将雷啸托付给他，那么他教训他们的继承者、这土地的领导者，都在情理之中；论能力，没有比安魂骑士更和兽人城无亲无故，又敢下重手的人了。
　　如果这一顿揍起不了效，他依旧会让雷啸坐上城主之位。可既然萨缪斯能让他坐上那个位置，以他对兽人城皇族的了解，和狮族旁系贵族的认识，以及可以借助的元老院、谋星联盟的力量，也就随时都可以动用一些手段和计谋，让他从那个位置上下来，换上一个对兽人城发展更好的城主。

　　他有自信，他能做到这一切。
　　对安魂骑士而言，对这些世间事都应该是如浮光过眼，他们唯一的职责就是守护好自己的安魂师。当然，无论发生任何事，这也会是萨缪斯行为的底线。
　　可在这之上，在兽人城这件事上，当他喝下第一杯雷修偷来的佳酿后，就没收了他当一个外人的机会。
　　如今这样做，也不算他违背对雷修的承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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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雷啸还是个小少年，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他的这种发泄是非常符合常理且能够被谅解的，可问题是他的身份、他出现的时机，都不允许他像“正常人”一样去表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