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界拾遗录》左独

6、湮没一朝星

　　引
　　“得窥天宸，其余何辜。”

　　星空深处，寂无声息。
　　一块儿类似于金属碎片的太空垃圾悬浮飘动，表面半个碎裂数字还带着战火的余烬，黑灰之下，一点亮白幽幽闪着光。
　　忽然停住，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被带着反向加速运动。虚空中星影闪烁，一个小小的机械爪突兀出现，抓住碎片后回缩，波动平息消失不见……
　　星汉帝国，西部空间站。
　　星舰停靠补给，人员放松聚集。
　　各类食物和各色合成水饮品四布，俨然如一场复古的聚餐。
　　格蒙少将依旧便装，斜靠在一面墙壁上垂眼沉思，兴致缺缺，一旁还跟着他那几个终于换装了的仆从。
　　其他人虽谈笑喧嚷，但毕竟长官朋友都在场，便成了一个比一个站坐姿极佳，颇为优雅端庄。
　　琪娅和几个女官凑在一起眉飞色舞，低声说着悄悄话。
　　“诶，看，少将又在那发呆了。”红发女子小心翼翼地捧着只粉红皮肤松弛，灰白色毛发稀疏的黑眼睛“鼠兔”，也不刻意放轻声音。
　　“习惯就好了，也不知少将有打哪个国家的主意了，”有人随口应道，“真想家呀，还好就要回去了。”
　　“嗯嗯，还好我和我们家小标都是单身，”红发女子轻触鼠兔稍长而上曲的尾尖，满脸宠溺笑意，“琪娅姐就不一样了。”
　　“啊，说什么说什么，”琪娅托腮眨巴着大眼睛，故作委屈道，“我和小标都快成老女人了，不行，这次回去一定要拉着我家先生去培养个孩子，说起来，我上次搜索到的小标的先祖，整个都是毛绒绒的，比现在还要可爱。”
　　“打住，虐单身啊，”红发女子在手中鼠兔头顶皮褶上轻吻，看它闭眼睛装死，“不管不管，我家小标最可爱。”
　　琪娅也不理会她，暗戳戳思考着培养大计。
　　人类的生育，子嗣斥异而出，衍代递延。从最初的生死生活，能不能生，到后来的生男生女，多生少生，再到男生女生，追求极致平衡权利的长期扭曲混乱，直至上个纪元末，才终于实现了彻底的脱离母体，通过基因修改与思想贯彻“细胞自选，机构培育”的双辅培育生育制度，剥夺了正常情况下人的自然生育能力，以期与而今社会相合则。
　　觥筹交错，警示猝然响起，屋顶鲜艳的紧急红色指示灯闪烁。
　　格蒙少将猛得站直身，轰鸣声闷雷般由远及近，众人脚下震颤。
　　少将刚才所倚的那面墙从中间打开，“参谋人员随我来，守舰人员随机反击，其余人等集合登舰，准备战斗！”少将按动手腕护层下达命令后迈步走进空间站调控室。
　　分屏光幕居中的是站外一片虚空，不断有射线和炮弹凭空而出，落在空间站附近排列停靠补给的星舰上，爆炸侵蚀，来处扭区间可见其后阴影蔓延扩张，逐渐临近。
　　不消片刻，反击开始，然而对着攻击来路的攻击却不是偏离便是径直穿过没于虚空，少将皱眉盯着这诡异的一幕。
　　操控主管靠近开口，“阁下，战事紧急，敌人摸到距此三公里近处发动袭击，但如今情况分析，掌握了空间力场拟态技术，使我方反击不力，将军舰队刚下战场，编制配给不足，还请少将阁下早做定夺，务必顾及空间站，拜托了！”
　　“空间站防御系统开启，防御反击准备，无法锁定目标，无法锁定目标……”
　　“力场拟态，”少将沉思，“是联邦第一星域，在舰指挥听我命令，注意敌方攻击间奏与暴露位置，调整我方攻击，对其攻击出现方位坐标进行精准拦截和定点覆盖攻击，力图破坏其防御！”
　　短暂的片刻寂静，空间站领区突然炮火齐发，至于虚空处自行引爆，一阵爆炸过后，光幕里的一片虚空忽闪两下，场蔽消失，露出以联邦第一星域机甲标志旗舰为首，黑压压森然冰冷的舰队来。
　　“左卫军配合空间站护卫军正面防御，重点注意敌方机甲旗舰动向，覆盖性攻击削弱其机动性，右卫军侧翼分散掩攻，必要时……可都用自毁性攻击。”格蒙少将目光转向另一面光幕的舰船兵力分布与探测指挥分析，冷静下达着一条条指令。
　　吉尔殿下望着光幕中比自己国家好上太多，却仍被暂时阻挡住脚步的先进舰队，炮火流散，硝烟四起。
　　战争重临，他神色木然。
　　质使似有所感，一把拽过不改好奇的灵使，他沉凝道：“规则开始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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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渊一孤舟，逆旅客他乡。
　　由联邦第三星域白蓝星出发的待从先生跟随商队，踏上了前往星汉帝国帝都星的长途。他以“货仓管理员”的工作栖身于储存珍贵自然水的冰库中，满意于周身冰层的环境，就好像还未离开白蓝星一样。
　　密闭货舱，舱壁低弱的散射光，将已初步加工切割过的冰层映得幽蓝通透，连接着商队交流内线，耳边便是嘈嚷纷乱。
　　侍从听着商队人员讨论着此次装载的主要生物医疗设备和其他货物的价值，到了星汉帝都又能换多少科技产品和时髦的全息战斗游戏机，来回好几年能赚多少，孩子都大了。
　　生活和未来总是无处不在。
　　这次要不要还搭上那位喜爱各类先进仿真人体的皇帝陛下？再说吧，还不知道具体的任务，侍从先生茫然想，“好像只有我出了任务之外了无牵挂，不想离开白蓝星，那个虽然我一无所有仅为仆从长期所待的星球，但谁又会在意我的感受呢？”
　　作为一个侍从，本就不该如此作想。
　　毕竟他只是那个所谓民主平等的联邦，第三星域白蓝星上自一开始便被划分为“侍从”等级培养“生产”的人。
　　他的规则便只剩服从。
　　不觉间，耳边聒杂消失。
　　他惊恐发现，仿佛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
　　一切声响暂停，世界远未暂停。
　　舰船仿佛静止，交谈的人员、巡视的舰长、调配货物的操控驾驶者都保持着拥有的姿势，还有自己，一动不动。而冰层、船舱舱壁，仿佛都不再是视线的阻隔。
　　他看到了至今人生中最难忘的一幕，亦应是最后一幕。
　　如此波澜壮阔。
　　从远方，仿佛这个视线的感知都被无限拉长。
　　那吞噬一切的阴影不像是黑洞，横截了整个天宸。
　　所遇之存在，光芒率先逃逸，扯出紫红相间的尾翼般，流火四溅，随之星辰崩摧。
　　空间撕扭着进入，无声而璀璨。
　　未来迎面而来，一切仿佛被吞没，归于那无边际的虚无。
　　他看不到，他们看不到尽头，可能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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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舰残损，机甲碎裂，战争戛然止息。
　　没有命令，但双方不约而同停止攻击，硝烟散去，因场景同时而非重演。
　　这终究是一场无法回归，没有尽头的征途，或许走到终点，才能得以窥视一点，那些仰望星空的人所毕生追求的，世界的真正模样。
　　又哪有什么星辰大海的所谓征服。
　　尽管不愿相信，只是不愿相信。
　　惶恐无措，倾覆在前，人类依旧这般无力。
　　在可以称之为毁灭的“作用分布”弥漫而来的前一刻，格蒙少将选择转身，他不向前看，却只想回首过去。
　　他看着自己的小仆从，恩仇消亡，这个世界，除了他，很无趣啊。
　　此番英年早逝，算是了无生趣。
　　吉尔殿下平静对视，这个人，确是他人生画卷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质使越过绚烂的图景，视线停留在那未被遮挡的最深邃处。
　　灵质不分，纠缠着此方世界的衡量尺度光线被卷入，有信息从灵界深处传来。
　　灵使渐渐脱离躯壳，感觉到与质使的“灵”逸出这个世界碎片，有存在被带离。
　　“因何毁灭？”
　　“不知，或问规则。”
　　“人之为何？”
　　“亦不知。”
　　“规则何解？还应不知何为死亡，因不知生，焉知死。”
　　重新踏足时光长河，面前刚才所历的世界碎片没入灵界障壁，有规则道韵浮现。
　　两者身后，一个氤氲浑圆的世界碎片排山倒海。
　　灵使感知被带出的东西，悬于灵中，好似最后一刻，那位殿下眼角划过的细小泪珠，光晕流转，晶莹间竟有一颗星辰。
　　便拥有了一个世界。
　　规则道韵成形，二者可解其义。
　　有言问曰：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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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世界应该是仙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