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alkahest

3、素宴华人目，一步朝中枯

　　皇子生辰是宫里不可小视的大宴，更何况是眼下极为得宠的六皇子，入秋之后宫里就为商言斐的生辰宴筹备着。耳目灵活的甚至听说这次将借机宴请长佾的几位皇子，商言斐逗弄着笼子里面的鸟儿，和水儿打听着消息。小胖喳喳乱跳，商言斐用手磕了磕笼子，佯装怒骂：“没出息，又不是缺了你的。”临出门时，特意凑向水儿道：“你这几日多跑跑御膳房，我听说刚进贡来了些芋头。”
　　虽然到了秋季，晌午的太阳依旧有些毒辣，水儿晃着葫芦的笼子，靠在御膳房的门口树荫里面乘凉。不久里面走出了几位年纪相仿的司膳太监，看到水儿打着招呼。
　　“自家主子过寿，你是清闲，倒是忙坏了我们。”
　　“知道你们苦，请你们吃的，”水儿从身后拿出件食盒“这次忙坏了吧。”
　　“可不是，此次都不能重样的，哪有这么多菜式。”为首的高个子说。
　　“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也不愿意担。”水儿同情地说。
　　“可不是，为这个我们都挨了不少责骂。”后面有个面容白皙的小个子面容委屈。
　　“御役大人功高能大，就是忙坏了你们，六殿下常说不过区区生辰宴既劳累你们又苦了百姓进贡食材，实在罪过。大可就地取材看看有什么现成的做了，生辰宴不过也是吃个热闹。何苦添这些麻烦。”拍了拍身上的土灰，水儿笑眯眯随口说道。
　　“这怎么行，那……”话还未说完，就被一旁的高个子拉住，高个太监忙接口：“六殿下能如此体恤下人，奴才实在感动。”
　　水儿笑着点点头，拎着笼子晃了回去。
　　高个太监对其余人说道：“前日里进贡的芋头，吩咐下面做出来为六殿下生辰宴备用。”
　　听水儿回话后，商言斐笑着点点头，想到过几日宴席上香糯美味的芋头，心情大好。
　　时阳殿，宴请圣殿。
　　红毯铺地，百花齐放。数百名乐师跪坐两旁，身着华服，怀抱瑶琴，鸣奏铜铙的乐师也是神情肃穆立于旁侧。乐起，如溪道入海；音盛，如积云卷雷。红毯下设有矮桌，受请的官员妃子使节皇子纷纷落座。而商言斐，这次宴会的主角，自然坐在帝王的右手上位。他视线随下行的红毯看向面前的百人谈笑，音乐入耳，丝丝缕缕摩擦着嬉笑恭维，听不真切。立于身侧的水儿只当是他等芋头心切，忙走到后面碰了碰负责上菜的太监抬了抬下巴，不一时，一盘盘热腾腾瓷白芋头纷纷上桌。
　　商言斐眼神一跳，随后夹起一片品起滋味。
　　生辰寿宴，收礼是常事。更多的则是借着这个契机谋求上位，自然，礼面上的事情奢华异常。拳头大的海明珠，珠光色的姑苏画卷，全身通绿的双耳翡翠花瓶……商言斐均是满脸嬉笑，欣然接下。
　　众人欢笑中，谁也没有注意一袭素白的身影已经走入殿堂中间。月白长袍，身形颀长。殿堂中间的少年腰配一把窄剑，黑发浅眸，腰背笔挺看着越发俊朗出尘。商言修，跪礼后道：“皇弟商言修舞剑为贺，皇兄笑纳。”待商言镜点头示意后，以足登地踏出朵轻尘，右手挽出剑花腾入空中，若展翅白鹤。
　　一招一式流水烈焰，出招收招劈风斩雾。商言斐并不精通武学，只是在偶尔得手的几部剑谱看过这样的图样，可看人耍出来又是另一个模样。商言修身形干脆，步伐干净，刺挑斩落不拖泥带水，快得像是条光带让人眼花缭乱。两边的臣子看客早已忘了刚才的相谈甚欢，各个僵持着杯酒呆看着场中的身影。收招后，静得分毫可闻。
　　这是商言斐第一次见到那个传闻中的七皇子，曾记得他为自己殿前舞剑，恭贺生辰。多年之后，虽然他被这个少年百般折磨几近疯魔，商言斐忘了年少奢华忘了深宫院落忘了殿前众臣却依旧记得那日生辰宴，少年白袍窄剑，飘然而来如同神祗。
　　十九年前，五皇子执笔勾栏，惊才艳艳四座而称赞。十九年后七皇子宴上舞剑又是一场声势。
　　席位角落的一位华服公子手捏着酒杯，并未和周围人附和称赞，自顾自笑弯了眼睛向殿堂中间抬了抬手，一饮而尽。黑发如缎，举手投足尽显潇洒风姿。这一动作并未引起多少视线，上座的商言斐收入眼中，举杯人所敬不是自己，也不禁就着这场景，喝了满杯的琼浆。
　　长佾的二皇子仲无年四公主仲无彖被安排在会宜居西面的千兮殿。十二岁的公主第一次离开国土，外面新奇的一切让她惊喜而兴奋。毕竟是两国风俗，殿堂内大到亭落窗栏，小到杯盘桌椅，处处都是不同的异域格调。仲无彖等到随行侍者退散后，终于端不住公主的架子，长长舒了口气说：“皇兄，这宴会好是好玩，就是拘束得很。”仲无年故意板起脸，抽出瓷瓶中的一棵花枝，敲了敲小公主的背道：“你我出行，代表长佾觉得可妄自造次随便失了体统。”
　　仲无彖也不当真，吐了吐舌头，四下打量着陌生的住处。
　　“六殿下驾到。”方才嬉笑打闹的兄妹二人，听到通报急忙出门恭迎。商言斐抬手道：“你们与我岁数相仿，厅堂之下不必拘泥于礼数。”说罢，身后的水儿忙挥手叫上身后的众人吩咐：“东西都放到里面吧。”
　　一行侍从，怀抱皮裘暖被，纷纷进了屋。
　　“殿下，这是……”
　　“长佾居南，现在入秋虽说没有几日，我料想你们也受不得这里的寒气，”商言斐背着手脚底无意间蹭了蹭门槛，“不介意我进去坐坐？”
　　“啊。请。”
　　毕竟同是十余岁的少年，虽是两国相隔，却也相谈甚欢。商言斐身居宫内，但常向身边的侍婢太监讨些市井趣闻笑话，这厢倒是逗得兄妹二人前仰后合。眼看入夜已深，仲无彖依旧拉着他央求方才那个戏法是如何唬人的，又是一番谈笑，戌时众人才从千兮殿离开。
　　商言斐时不时送去几件玩意儿或带了兄妹二人在宫内游玩。三人虽然才相处几日区区，却几乎是无话不谈。宴席终有散，已是别离时。仲无年思索片刻道：“难得你我二人互为相知，颇为投缘，不如我们今日结拜为异性兄弟，却不知是否高攀。”商言斐听了忙起身欢笑：“我也正有此意。”
　　“我虚长几岁……”
　　“大哥。”
　　二人月下三拜，起身相视而笑。
　　回了皓宁宫，商言斐坐在软榻上，翘着腿看着窗外发愣。一旁的水儿为他盖上件长袍，犹豫了很久说：“主子，我平日没见你主动去跟谁家皇子交好，怎么……？”商言斐斜了他一眼说：“他们兄妹两个有趣得很。”继而捏了眼前少年的脸向两边扯，水儿疼得眼睛发红，却也不躲。商言斐觉得没有意思，松开手揉了揉少年捏得有些泛红的脸颊，“就说你呆极了，连躲也不懂，没趣。”转身走向内殿。
　　水儿看着商言斐晃晃悠悠地向里走，歪了头苦笑，主子这番心意不知有几人明白。
　　商言斐在床上辗转，看那兄妹身出皇室没有官宦架子而例外地亲近。几日交谈下，二皇子才识过人识大体懂民情，长佾日后之君再无他人。况且日后与外族交战，但愿能凭借几分结拜薄面而与长佾联合。这也算是为父皇略尽儿女之孝道。
　　夜凉如水，院中仅剩得几分虫鸣听得寂寥。明日又是一番重复，无皇兄十几年的生命他将用一生来偿还，如同拉长了一段时日，浅淡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