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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听闻生巨变,途转命知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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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言斐笑意吟吟,未带半数人护跟随,刷拉刷拉摇着纸扇蹲在池边不知看着什么。
“参见六殿下。”
“啊。免礼。”商言斐见不过是寻常侍卫宫女便不再端着架子。他们手抱大袋崭新房帐被褥,神色匆匆,随口问:“你们这是去哪儿?”“回六殿下,宫里要新搬来位殿下,皇上吩咐将会宜居收拾出来。”点了点头,见他们忙于打扫也不再多问。
新殿下,向来就是九弟口中的那人了。
宫中日子看似光鲜实则无趣,成规成矩,如同窗扇开合日复一日。转眼又是月余将过,一日不及打扫枫叶满地。中间对于那人,商言斐只是场面上派人送些日常玩意儿稍些口讯叮嘱算是略尽兄长之谊。而对于这位皇弟的事情,从商言阳那里,他多少听到一些。
若皇城内长大,商言修理应被尊称句七殿下。其母柳妃乃是前朝宰相之幺女,圣上未登基时早已算上私定终身,而当朝圣上也就是商言镜也将于执位之日迎娶所爱。时正值外族入侵,年轻的皇帝御驾亲征,驰骋沙场,九死一生。半年戎归后,却得知柳妃身有两个月身孕。当下怒极,不顾受孕之身连同其内侍一起打入天牢。虽是百般蒙羞,但终归是心中所爱,若是探望又有甚之,就如此罢了,若是就地处决商言镜终下不去毒手。百官之臣,后宫之妃众说纷纭。商言镜左右想不出他法,内心又十分怒极气苦,如此一来干脆放任不管。日久天长,狱卒也摸清了主子脾性,虽知柳妃身份尊贵,日子久了照料上也怠慢很多。月余之后更加变本加厉,从中克扣油水。柳妃怀胎身损,那名随身内侍硬是从牙缝中省出口粮喂给柳妃。日日戚戚劝告:“娘娘,千万保住皇子,那是您的命啊。”
时过境迁,柳妃与内侍已被关了足足三月有余。一日艳阳高照,狱内阴冷潮湿。本来牢狱这种处所注定了不会有什么门庭若市的场面,甚至连内部传来的滴水“叮咚”都能让人听后骨内陡生寒意。在地下一条深邃的甬道尽头,似乎有不合常理的喧闹,一个女人从牢门内伸出手死死抓住一个牢卫哭求道:“官爷,官爷,好歹是龙子,您就,就通报一声吧!”女人几乎衣衫褴褛,因为牢外狱守挣扎,身体被拖拽到牢门边,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挤压在铁柱上,形如烂泥上的铁爪,死死不松手。也许是牢内人毕竟身份不凡,狱守衡量许久,终于跑去通告。
那天,牢内人一死一生,商言镜在御书房孤灯独坐一夜,只留了一句话,“将人逐出宫外。”
如今,当日的皇子和侍婢被接返入宫,那年死于牢中的柳妃娘娘理应是沉冤得雪了。商言斐胡乱想着,无意中走到御书房门外,看宫侍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摆了摆手,转身往回走去。
转眼又是一季,拂朔二十四年。
夏季少雨,北方干旱,有甚者全村谷粮颗粒无收。皇朝不得不抽调别地余粮补填。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时又逢邻国外族在接壤处屡屡动作,整个昭华王朝似乎蒙着轻尘。
商言镜似乎瞬间苍老,六皇子见了鬓边生出的华发似乎也收敛了些心性,不再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十五岁,还是少年的身量,眉间隐约透着耐人寻味。这日早朝,众皇子也立于旁侧,长而拖沓的一串通报,一声字正腔圆的“七皇子驾到”引得众大臣纷纷侧目。商言斐记得,那是第一次见到商言修。身形细瘦,皮肤白皙,眉下的目尾斜挑,色泽润黑。长发由紫金顶冠高高束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嘴角柔和轻翘,商言斐想,这应是和当年柳妃一般的悲天悯人的神情。商言修殿前施礼后便被特许坐于上座旁侧。
商言斐清楚知道,这个时候他能做的以及别人相信他做的,只有如同老僧入定般垂手站于一旁。就像多少朝代更迭中不可缺少的那些无能皇子那样。
皇城积羲位于昭华边境,东侧北侧分别倚靠两条狭长的谷壑,形如展鹏雄鹰深入到内陆。这也造成了积羲易守难攻的良好地势,在谷后从海外引入一条窄河,将其分为两半,在恰好出谷的地方婉转几次,骤而奔涌,也算得上一奇观。唯一不足也是致命的是,积羲虽为皇城要道,但不堪围攻。一旦敌军阻断由西方的管道,那么很难有充足补给攻入。商言镜就是想到了这点,正要商议另外由南方修筑水道,以供周转。南有长佾,不久将有联婚之名将修道之事避过去,大修水道既可表示两国交情匪浅,也可以把周转之用掩盖过去。商言修在一旁低着头,似乎对众位皇子的高谈阔论充耳不闻。
“四公主已到了婚嫁的年纪,上次长佾的四王子来,两个人曾相谈甚欢……”
“噗通”还未等吏部侍郎说完,众人就被一声惊响吓了一跳,看过去,原来站得好好的商言斐不知怎么摔到了地上,匆忙爬起匆匆掸了掸一扇,笑道:“无事,小石子而已。”经这一闹,这话头便似乎被差出去,当商言斐再注意时,已是改为讨论连月的旱灾。只是不远处的商言修,不着痕迹地向这边忘了一眼,神情温和,如同小鹿的眼睛闪了闪。
入秋之后,天气迅速地凉了下来。
宫里人都知道六皇子是极受恩宠的,自然极尽谄媚讨好。起初商言斐还有些拘束,能躲则躲,不能躲的就百般推辞,入夜后常常出现的场景就是六皇子对着桌上礼品长吁短叹。后来,他也明白这种事情他一天受宠便会持续一天。一日,他带了水儿和葫芦出门,未走出几步就遇上了只带了几名随从的孙贵妃,刚要屈膝行礼就被孙贵妃双手揽住扶起。孙贵妃人面若桃李唇未语先笑,宫里下人因她常笑吟吟脾气也好都喜欢和她亲近。
“见过贵妃娘娘。”
她并未答话,只是笑着看了看水儿手中的鸟笼,挥了挥手。后面一名小个子太监怯生生屈身碰上一个金丝鸟笼,里面的雀儿亦然是一身灰蓬蓬的毛,眼睛却是聪慧灵动。商言斐盯着笼中的雀儿不知接是不接。孙贵妃见了他的样子掩唇而笑,“六皇子不必不好意思,本宫总见你拎着葫芦,想着它一个该是孤单。前几天蜃城娘家亲送来一只雀儿,本宫看它样子机灵就送来和葫芦做个伴。”说着,点了点水儿手中的葫芦笼子,又笑道,“这下,总有个相伴的,看你还闹。”
商言斐接过笼子,见那小太监又怯生生跑回心里觉得有趣得很,嘴上却不慢,忙回道:“多谢娘娘。”孙贵妃看他端着笼子,心下明了,又说:“六皇子,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算是本宫的贺礼。”
“劳贵妃娘娘挂念。”
孙贵妃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便带了人回去。商言斐摇了摇手中的笼子,笼子里的雀儿摇得站不住脚,在横木上跳了跳去。手指敲敲笼子,说:“就叫它小胖了。”一旁水儿听了,嘟囔着:“六殿下,好歹是贵妃送的,怎么这么随便起了名字。”
“横竖都是叫,葫芦不是也长得好好的。”说罢,甩了扇子向前走去。
名字,叫此名而非此人,这才是天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