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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长歌风生意,商言抽枝成 ...

  •   太平盛世,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百姓所乐道的,不过是养宜之治修生之法。

      昭华王朝,帝在位数十年,战无不胜,百姓福泽,皆叹此明君几世难得。

      雷声滚滚,不及分辨,雨点就从天上顷刻砸下。初夏的天气却因水汽而隐隐乍寒。森森宫墙,其内一声婴儿的啼哭被轻易遮盖了去。商言镜原本在外厅踱着步,忽闻婴儿哭叫,遂大步向内室走去,还未掀开门帘便遇到稳婆抱了被囊道:“恭贺皇上,得了名皇子。”商言镜接过孩子,细眉细眼张着口皱着脸,当即皱了眉头随口说:“怎么这个模样?”稳婆忍笑道:“皇上,幼子初降均是如此,前几位皇儿见了圣颜都是转天的事了,唯这皇子初降便蒙圣恩。过些日子便好看些。”商言镜未再答话,抱着孩子坐在菱妃床边。床上女子眉眼如波,只道:“是男儿吧。”

      拂朔二十三年,六皇子出世,赐名为斐。

      百姓盛传六皇子出生当夜雷雨交加,北地生风,辨不出福祸。接口的算命术士随口说了句,这皇子命途多波折,引来一篇嗤笑责骂其嘴毒心恶。
      宫墙内,朝野外,唯一不知愁苦的也只能是心智不曾蒙尘的少年。彼时被圣上调笑为皱脸老猴的婴儿已经身穿紫面金蛟小袄足踏凤纹细履软靴学起文人骚客的作派来。这年,商言斐十四岁。天气燥热,他从母妃处找了本曲谱随意翻看,忽听门外小公公尖细的声音叫道:“九皇子驾到。”他笑着放下书本,将方才开始冰着的梅子推到面前,还未收手便看见来人说:“好啊六哥,有了好吃食就知自己独享。”商言斐并不多说,将梅子果盘放到来人怀里说:“你果真长了狗鼻子。”

      少年的声音沉澈,眉眼初看无奇,却因开怀一笑而鲜活异常。
      嘴里塞满了梅子的商言阳含糊说:“六哥,听说父皇过两天要把那人接到宫里,实在讨厌。”商言斐出声打断:“莫要再说这胡话,他也是父皇的骨血,理应不该在外漂泊,”略沉吟又道“何况此事与你与我无关,切莫再嚼舌根。”说罢便不再理他。商言阳讨了没趣,从椅上爬下,去逗弄窗棱上的一只灰毛雀儿。

      “六哥,葫芦这么丑,你还留着干什么。”

      “它在那左右不碍事,你又为何招惹它。”商言斐低声说道。

      十余岁的少年本应正是不知天高地厚胡作非为的年纪。而一座宫墙之隔,天翻地覆。昭华王朝有一个例行的参会,每名年满十二的皇子均要在月初之日于盛齐宫朝会与当朝国君共商国事。又逢月初,商言斐慢吞吞地爬起,水儿早就慌乱说道:“主子,莫要睡了,迟了皇上怪罪下来水儿担待不起。”商言斐似乎没有听到,依旧拖拉着蹭上一只鞋含糊着“不急”。此时水儿话已见哭音举着外袍说:“主子,您可怜可怜水儿。”见商言斐终于抬眼看了看他,将手伸入了衣袖,不禁感激涕零。这六皇子虽说深得宠爱,但却丝毫没有皇家贵系的气压枉恶的作派,对于兄弟姊妹也是十分疼爱,平时吃食玩乐的东西更是少有开口,这么说来的确好伺候。可唯独偏偏不喜言政论朝,明明身为皇子却独爱舞文弄墨,因此水儿怕极了月初朝会,叫苦不迭。胡乱想着,眼角的水渍未干又听商言斐低声说道:“水儿,最近葫芦吃得甚少。”话罢便作势用草苇去戳笼中的雀儿。水儿大惊叫道:“主子,葫芦交给小的吧,皇上等急了!”

      看着眼前的少年苦着脸,眉眼鼻头都被泪意浸得微红,商言斐笑言:“看你比我还要急,莫非想做了皇子去论国?”一句话便吓得舌头打了结,觊觎王位岂是小罪。还未等他反应,商言斐拍了拍他的头,说着:“若是父皇怪罪,我便说是水儿逗鸟误了时辰。”如小兽慌乱的少年急忙扔下刚夺来的草苇,小跑跟上。

      日头烤起的热浪吹得人昏昏欲睡,商言斐待门口的那位公公通告后便入了盛齐宫,此时各位皇子早已正襟危坐,眼神齐刷刷扫来,俨然一副“六皇子派头之大”的神色,细看中又夹杂了几分艳羡交妒。果然,上座的商言镜并未多言责罚,咳了声便是示意他落座了。捡到一旁的商言阳使眼色,他整理了路上微皱的衣摆,走过一片刺人的目光。
      世上最不缺暗地里妒羡交生的便是这森然皇城,若要生存只得收敛锋芒。常理也知一介俗庸无能实在不会惹人费力揣测对付,乐得逍遥。商言斐撇嘴暗叹,在这深宫重墙之内若学不来几分自保,怕是最后能留得一杯枯骨已是幸事。

      “这边野之地虽物贫民稀,却因山高壁陡而为作战要地。以地易财,这是他们打的如意算盘。”商言镜略一颔首,大皇子嘴边已带笑意。“斐儿,你怎么看。”

      “皇兄说得极是,孩儿已无他意。”

      直到午时朝会方才结束,看到宫外候着的水儿,商言斐抬步走去,却被身后的大皇子叫住,“六弟,你也十四了,不可如此荒玩游乐下去。父皇对你重望……”还未等他说完,商言斐连点头道:“皇兄教训的是。”商言翎见他一脸诚恳便不再多说,拍了拍他的肩膀意为“好自为之”。此刻水儿已举伞而来:“主子,皇妃在宫里等呢。”回到皓宁宫,时才请安,未站起就被等候多时的菱妃拉到一旁,“斐儿可有安心去朝会?”水儿忙回:“回娘娘,六殿下从不怠慢,夜里还研究国策为圣上分忧。”商言斐心笑暗道,这小家伙说起慌倒是利落,若我真如你说那般,母妃这趟也早不必了。菱妃转而又对商言斐说道:“既然如此,为娘也可放心。斐儿你已十四,要懂得为父皇分担朝事,那些诗词文赋的市井把戏不可沉迷了。若有空闲,多过问各皇兄皇弟的难处,同是血脉一道,彼此间应多关爱些。”随机又絮絮叨叨了半晌。

      商言斐连连点头,满脸的大彻大悟,不过此时他心念的却是屋角的葫芦扑腾之余又掉了几撮毛,实在不正常。也许是累了,菱妃语罢后看着商言斐的澄澈眼瞳道:“莫要让为娘失望。”神情复杂莫测,似乎在透过其中看向另一个灵魂。

      片刻沉寂,商言斐规矩站着:“孩儿谨尊母亲教诲。”

      蝉声阵阵,催人生恼。商言斐蹲在菱妃带来的几口木箱边上随意翻找,一旁水儿见他只顾埋头忙乎,于是取了扇子在一边扇着,却听商言斐闷声道:“想来五哥定是喜爱舞文弄墨的。”未等水儿回话,起身将几本感兴趣的谜谱夹在腋下,提了葫芦的笼子向内殿走去,留下一句“剩下的都给九弟送去。”

      对于五皇子,商言斐的记忆几近荒芜,他只记得两岁前的一段时日,依稀有一个少年常常眉眼带笑地逗着自己。那时皓宁宫似乎热闹非凡,常有几位幼童结伴围在那人身边。商言斐不得解的事情是个个面目模糊,可当时的嬉笑却如同亲闻传耳一般。有几次他仿佛真切听到了这声响,猛然回头去寻,必是空空厅堂。有许多事是他从下人口中听来的近乎轶闻,比如五皇子天资聪慧为人和善,少年阅历却已可辅佐治国,又如五皇子极是疼爱兄弟,自受封赏,定拿去和他人分享,再如五皇子体弱多病一季冬雪为救误入池塘的商言斐染及风寒,便再未看得春日暖阳抽枝。

      似乎从那年冬雪开始,一切发生了变化。

      商言斐大惊,月余安抚后才方如常人说笑。众人也似乎如约定般再也未提及五皇子。商言斐深知他将按照一条既定的路途走下去,他必将成为一个疼爱兄弟,可辅佐父皇,性格温吞的人,无可厚非。早在十二年前,他早已无及个人命途,这是他永无偿还的罪责。

      热浪难耐,闷了几日的雨水迟迟不肯降下。

      商言斐前前后后将手里的书翻了几遍,依旧看不进一字。书上的字迹如同浮起的小虫扭扭捏捏地在纸上聚散,晃得头脑一阵昏沉,干脆放到一旁。由殿门到内堂有一段长而曲折的长廊,廊顶两侧的壁画用色之精妙笔法之娴熟构图之灵气不禁让人拍案叫绝。十几年的逡巡往返,即便是兰草蠓虫之类的小物也早已烂熟于心。天燥时,展画泼墨也是消暑静思的良方。商言斐铺开纸,执笔如注灵神显,挥墨长卷,片刻一幅月景溪头图跃然纸上,与廊画相差无几。端详许久,商言斐将之揉成团,摇着扇子出门散心。

      拂朔十九年,五皇子执笔勾栏,惊才艳艳四座而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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