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在这里》清水布福荣

14、琴声悠扬

　　小舅舅走后，他的房间就给了妮妮。女孩儿不同于男孩儿——“大小伙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原来小舅舅的房间只有烟道，姥爷担心秋冬里她的房间冷，虽然眼看着过一年差不多就能搬家了，到底还是在妮妮的房间里给她单独盘了一个小炕。
　　妮妮有了自己的地盘，自己的零食可以放在柜子里，自己的玩具可以摆在架子上，自己的书可以摞在书桌上、随意扔在“床”头……为此她着实乐了几天。
　　只是冷清。
　　因此放学后妮妮也不写作业，每天跟在男孩子后头跑，直到天黑大家都散了，才磨磨蹭蹭的回家。姥爷也不太细问，只是热好了饭菜，在厨房外间一边听着收音机，一边磨着木头，他打算给妮妮再做一个椅子。原来的椅子不够高，妮妮坐在书桌前肩膀也就刚刚能够到桌面，写个作业跟豌豆公主一样，要垫八十层垫子。
　　桌子还能用，等妮妮长高了以后椅子腿儿可以锯短。而且椅子做起来也比较快。
　　“妮妮，你小舅来信了。”姥爷在隔壁厨房说道。
　　“在哪在哪？”妮妮搁下筷子连忙高声问。
　　“大屋炕梢有封信，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妮妮拆开信，里面有一张小舅舅的照片。他穿了一身绿军装，扎了一条红褐色的武装带，头戴大盖帽，站在大学校园的正门口，端端正正的站在那敬了一个军礼。
　　“姥爷，我小舅不是上大学吗？怎么是当兵了？”妮妮冲着厨房高声问道。
　　姥爷拎了一把凿子进了屋，“你小舅信上说，从今年开始，他们学校要求学生入学前必须参加军训。”
　　“那就不是当兵了？”
　　“不当兵，还是大学生。”姥爷笑着回答，喝了一口茶又转身出了屋子。
　　妮妮摸了又摸六寸的彩色照片，“我小舅可真帅！”
　　姥爷笑望着看妮妮，不由叹道：真是个粗心的孩子，佑忠信里还提到有了妮妮妈妈的消息。他辗转托了同学找关系告诉她家里的事情，也许不久以后妮妮就能收到妈妈的来信或者电话。
　　姥爷摇摇头，算了，没看到就没看到，还是先不要告诉她，知道后如果等不来，又要惦记了。
　　第二天她把照片带去了学校。她得显摆显摆。傅天野这一整天就成了妮妮的跟腚狗儿。
　　“哎呀，你就别跟着我了！”妮妮被小野缠着问她要照片，尤其是，他一直问妮妮能不能把咱舅舅的照片中的军装，腰带，大盖帽，统统借过来，也拍个照片过过瘾。
　　“哎呀，我不能给你照片。还有衣服更不可能给你；就算衣服能借过来，你也穿不了啊，我小舅的衣服那么大。”妮妮摔开他的手。
　　“大也没事，我留着以后穿。”小野一听这事可以啊。
　　“哎呀，那也不行，我小舅早在信里就说了，那衣服是暂时下发，还要收回去的。”
　　“哼，那你不早说。”小野将她手上的糖重新抢回来，塞进自己嘴里。
　　“哼，姓傅的，你都说那糖给我了。给出去的还往回要？”
　　“了了了了——”姓傅的吐着舌头，扒开下眼皮冲她翻白眼。一不小心糖块滑了出来掉在地上。
　　“哈哈，叫你也吃不成——”妮妮拍手称快。
　　小野一拍身上衣袋，只听见里面哗哗响，得瑟的小眼神儿，“听见没？有的是。”
　　妮妮不理他，下堂课是语文，她拿出二年级语文书，认真的看起课本。
　　班主任姚老师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看她手里握着教鞭托着肚子迈着八字步踱进教室踩着铃声进入班级的时候，大家都为他着急。
　　小野从自己座位跳下来，主动接过她的教鞭和课本教案，放在讲台上，又急忙跑回来扶着老师。
　　“姚老师你没事吧。”
　　“我没事。”班主任平时说话中气十足，现在也弱了几分，小野看她面上已经带了细细的汗，急忙叫还坐着的同学。
　　“来几个人！”他喊道。
　　刘英杰赶紧跑过扶着老师，接着是“易挣钱”也从座位跑过去。吴俊夏则是就近搬了一把椅子，放在讲台旁边。此时有别的班级响起悠扬的风琴声，他们上的是音乐课。风琴的声响盖住了这边的混乱。
　　姚老师却很欣慰，看着小野觉得校长果然慧眼识英才，心底一声佩服还没道出，只觉着小腹一阵抽痛。
　　她“啊”的一声，小野问，“老师你还能上课吗？”
　　“你……先去叫一个老师……”阵痛来的又急又凶，小野看到老师脸上的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泌出汇成了一道水流，滴到衣襟上，她的手臂也开始发抖。
　　“你去找老师，随便谁都行。让他现在来咱班。”小野对着眼前几张脸，快速的说道，“你去跑一趟曹阳哥家。”“你去校长室，往厂子里打电话，让曹阳他爸过来。”
　　“谁杯子有水没？”小野机关枪一般说了一堆，抬头冲同学喊话，“你们谁有水，给老师整点水喝。”
　　教室里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大家乱哄哄的动了起来，小野喊道，“都别说话，等老师来。”
　　他低声问班主任，“老师你没事吧？”
　　姚老师是第二胎，根据她以往疼的程度，她大概知道自己离生还要等一阵儿。只是早晨起来她吃的少，孕妇又消耗极大，这功夫疼的已经没有体力了。
　　“我，抽屉里还有，几块饼干。我没力气了……”
　　小野迅速将衣兜里的糖掏了个干净，散在她跟前的讲台上，一口气儿剥了三颗糖，一股脑儿塞进老师嘴里。
　　妮妮和其他女孩子也围了过来，细声细气地问，“老师你没事吧？”见小野喂糖的操作手法太过野蛮粗暴，不免鄙视，一手替老师顺着后背，一边拿起一杯水来让老师喝。
　　不一会，教室里来了其他老师，别人班级音乐课上的风琴声也停了下来。
　　吴俊夏将凳子归了位，刘英杰和钱峥也从外头跑了回来；小野看向窗外，班主任被扶着坐进了校长调来的小吉普，传递消息的易小乐正跑进校园，他跟其他老师说了几句就跑进教室。小野班级的课由四年级的老师暂代，不一会，一切都恢复了原来的秩序，风琴声又响了起来。老师教唱一句，大家合唱一句。妮妮细听那歌声，只听歌词唱道：
　　“每当我走过老师窗前，老师的房间彻夜明亮。
　　每当我轻轻走过您窗前，明亮的灯光照耀我心房。……”
　　她看看小野，又看看课本里的照片，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