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理想主义者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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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铭常常怀念故乡。
小说里的穿越只在碰上时的第一天会给人带来点激动与兴奋，时间久了，便是股无法扼制的寂寞与慌张。融入异国他乡都是如此的困难，又何况他是要融入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与世界。
并且，他还要近乎绝望地发现自己可能永远也没法返回故乡的事实。
年轻的女王曾在她的国度日益强大、她的远扬的舰队找到又一片丰饶原始的土地时难得兴奋地亲吻他的额头说：“顾，我们也许很快就能找到直接通往你故乡的新航路了。”
那时他只是微笑着，回答那个只有外表柔弱的女孩，“那里现在不是我的故乡。”
女王以为他说的是过去时，是表明他已经不再只是单纯对远东的居民了。
但他知道，他想强调的，是那里还不是他的故乡。
东方的火红太阳也许永远不会在这个世界的远东之国升起。
他也许是个理想主义者。
替女王监控并处决那些忤逆与不满她的朝臣和贵族时，他便常常漫不经心地一边听取手下人的报告，一边这样想到。
尽管热衷于向上攀爬、且向来不惮以狠厉的手段报复那些损害了他利益的人，但他仍然还是偶尔在内心深处提醒自己也许是个理想主义者。
环境是很能推动着一个人面目全非的，他时常在生命从指尖流逝时猛然发觉封建社会的权力竟然拥有如此诱人疯狂的力量。
但有什么办法呢？
成为执刀者总比变成被屠戮者更好，不是吗？
改革也从来没法一蹴而就，就算他能说动一个封建的君主发疯，拉出德先生与赛先生来，又把那几位先生的思想大肆宣扬一番。在这个时代也只会加速他的灭亡，并使得后人在史书上看见时忍不住哈哈大笑着嘲讽这个蠢货有多么异想天开而已。
世界不会因一个人而改变。
小说里只用一个人带领着就能走完几个时代才能走完的历史进程…这种事只能在小说里发生。
他能做的也只是替这个时代加把速而已。而且还要控制好速度，免得落到他的那位前辈的下场。
…是的，那位历史上鼎鼎有名的“疯子安娜”、“亵渎者”、“巴悖伦妖妇”的确是与他同乡而来的前辈。
罗结拉语书写的史料艰涩难懂，又充满了卖弄似的各种术语，他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看完了一本与那位女皇相关的记载。而在这些记载中，他也窥见了令他感到万分熟悉的某些东西。
这当然不足以成为确切的佐证。
但，教廷听说女王的某位宠臣正对疯子安娜的事迹起了兴趣。向世俗君主献上一些讨喜的礼物算不得奇怪，何况女王最近大肆开办学校推广教育，显然有了点想要分割教廷权力的意味——此前大多数国家的教育都是由教廷掌握的与神学相关的教育。
所以，出于一种拉拢、也于某种试探地，教廷借给了女王的宠臣一块石碑。
疯子安娜在临去世前便患上了因劳累而起的重病，那时她的敌人们便已经开始谋划试探着从她的死亡中获取些许利益。而在她去世的前一天，失去了女皇恐怖震慑的卡蒂维尔就已经被攻入了侵略者。那些被曾被女皇蹂/躏的贵族与僧侣们也组成了叛军，和侵略者一同期待着女皇的死亡。
女皇知道卡蒂维尔注定要失去荣光，她在死前召人找来了一块石板，亲自拿起刻刀在上面刻下了文字后驱散宫中的侍者，大笑着点燃了她的宫殿。
她既没有死于病痛，也没有死于敌人手中。
也更让人确信了她“疯子”的称呼由来并非毫无根据。
而在她死后，那块石板也被人从焦黑的宫殿中找了出来。上面的文字也仿佛有某种神奇力量庇佑般丝毫未毁。
石板上，有一行她用红枫叶语刻写的文字。
“我死后，这里将有洪水滔天。你们将在畏惧中怀念我还在时的岁月。”
这块石板由此被视作疯子安娜为自己立的石碑。
顾铭当然不是只看到了这句话。路易十五的话还不足以让他得出判断。
他看到的，是石碑上的角落处，那被人一笔一划工整地刻着的小小文字。
“我终于又要回到家乡了。”
是用的简体的汉字。
家乡。
他抚摸着那两个熟悉的文字，想象着一个女孩在另一个更为残酷恶劣的时代创造传奇的故事。竟一时感受到了种难以形容的混杂着兴奋的悲哀。
疯子安娜推行了许多激进的改革，有些成功了，有些则触犯了太多人的利益、使太多人感受到了恐惧，加速了她的帝国的覆灭。
一个想要独自改变世界的理想主义者。
他静静地想，天真又狠厉，激进又妥协，当上了君主的那一刻其实就开始自暴自弃了。因为她发现君主没法违抗的东西更多了——所以她发了疯。又或许是因为她太孤单了，这个时代没有能够理解她的人。
他们都叫她疯子。
我也许也会成为疯子。
玛丽娅·兰开斯特在派出的舰队刚一送来喜讯说他们找到了一片此前从未抵达的丰饶原始的广袤土地时，就决定好了该如何占领并使用这片土地。
“土地上的原有居民？”她奇怪地看着她的共犯，“你要我立下法令，不得肆意屠/杀和伤害他们…这当然没问题，我自然希望我们是文明世界的文明人。但，这不会有太多用的。你很清楚这一点，不是吗？”
没有人不是贪婪的。
而在一片原始野蛮的土地上，人的恶又能被放得无限大。
就像古代战争中的侵略战胜一方总是会在攻城胜利后陷入无序的狂欢与抢夺劫掠及屠/杀一样，根本不是用一两条法令就能控制住的。
“………”
沉默很久之后，他轻轻地笑了笑，“是啊，我很清楚。”
“但，也许是因为我实在当不了疯子。所以便也偶尔想做做天真的傻子吧。”
他也许是个理想主义者。
又也许只偶尔才是。
作者有话说第9章 理想主义者们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