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尾声 ...
-
那个老人的身上画着赤红的图腾，从手臂到指尖都有鸟兽在上面奔跑。
抬起头时，头上戴着的彩色头羽在阳光下颤颤悠悠地晃动着，令人想起它们还在那些自由矫健的鹰身上的样子。
“你不属于这里。”
老人拿手指着他。“你不该属于这里。”
＊
女王的宠臣生了病。
他在不久前去了趟新大陆，和那个神父一起发疯，跟那些原住民们混在一起。据被女王派去跟着他的几位骑士说，这个替女王铲除祸患抹去某人的生命时都不曾动下眉毛的人居然愿意抱着那些小孩耐心教他们读写文字。
真是令人感到滑稽。
听说了此事的贵族朝臣们都在心底里讥笑——也只敢在心底讥笑，怀着恶意猜测这个不知道脑子里那根筋搭错了的人也许就是被那群野蛮人传染了疾病。
新大陆，那是只有运气不好被派了过去驻扎的贵族、或者在红枫叶国内混不下去祈求在新大陆得到点发展的人才会去的地方。再多的，也就是那群一心想要传递福音的教士们乐意前往了——但他们更多都是把前往新大陆看作又一场苦修。
总之，在国内拥有地位和财富的人是不会愿意去的。
那里太野蛮、太原始了，怎么比得上王都的富裕繁华呢？
想要特产的香料与宝石，也只需要等待船队将它们运回来时再去挑选就够了。
出身远东的异邦人到底是异邦人，想法总是与他们的大多数背驰。
但女王还宠爱他。就算他生了病、周围的侍从都在劝告女王小心被传染疾病，女王也要亲自一次次敲开远东人的房间，留到很晚很晚。
真是令人嫉妒。
“告诉我，顾。你在那里见到了什么？”
女王的侍从常常惊讶地描述女王拥抱青年的亲密姿态，说她抚摸青年的脸颊时眼神和动作都温柔得使人心醉。仿佛她从未在意过青年的疾病也许有着将她传染的风险。
“你还是要对我如此严苛吗？你还是要拿你的世界的规则来评判我，然后认为我是错误的吗？”
女王轻声地询问着被她拥抱住了腰肢的人：“…你还是不愿意融入这个世界吗？”
玛丽娅·兰开斯特在过去的两个月内时时做梦，梦里她还戴着镶嵌巨大太阳石的头冠，手里的权杖微微发凉。她坐在王座上，脚下匍匐着她的所有敌人们。
但身边却是空无一人。
她最初感到慌乱，然后很快开始愤怒。就连醒来时怒气都没法消散。
这梦境并非由来于毫无根据的怀疑，她的共犯自新大陆回来后便时时望着窗外的天空失神，仿佛只有那片万古都不会有更多变化的天空才能使他满意一般。
白昼与黑夜不停地交替轮回，青年的病情也在一天天加重，他并不咳嗽或者发热，只是生命力一天天衰弱消减下去，就好像他是不愿意恢复健康似的。
女王因此感到恼怒，她已经开始怀疑这是因为在那场新大陆之旅中，他的共犯见到、听到了些什么。
“如果你不愿意回答我的话，”她第一次把威胁表现得如此明显，“我就收回那片土地。还要让人把卡萨斯带回来——你知道要给人安排罪名是最简单的事。”
于是异邦人终于动了。
他抬起眼，注视着女王。
“我听说卡奥罗帝国有了个昏庸的君主，正导致国内发生内乱。陛下，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机会，对吗？”
“…你想说什么？”女王的神情渐渐冷漠，“所以这是你对我失望的又一个理由？”
“不，陛下。”异邦人垂下眼睑，“我想说的是，如果红枫叶只自己去攻打的话，可能会腹背受敌，其他人不会愿意您一个人得到利益的——他们宁愿损人不利己也不愿意看到红枫叶有成为新的卡蒂维尔的可能。”
“去向教廷提出请求吧，就说是为了夺回圣地，宣扬福音。分一些利益给教廷，让他们知道您不会是下一位疯子安娜。”
但女王并不为他的提供建议感到高兴。
她俯视着躺在床榻上的人，“你想通了吗？顾。”
青年轻轻地笑了笑：“是的，陛下。我想通了。”
他在最后努力坐起身来，在女王的手背上印下一吻。
很快地，女王的宠臣又再度恢复了健康出现在朝堂上。
他仍旧还是站在离女王最近的位置，笑容温和得驯服，只在替女王处理那些至今还认不清状况的蠢货时神情冷漠，符合女王用的最顺手的刽子手形象。
而在不久之后女王也派了人前往中央教廷拜谒教皇，教廷很快地给予了回应，几大教区的主教都赶来了女王的宫殿，在经历了几天的讨论过后敲定了下一次的会议地点及内容——女王甚至还慷慨地邀请了她的老对手威廉二世前来参会。
而与此同时，被派遣去寻找直通远东的新航路的船队也终于返航带回了好消息——他们终于找到了通往远东的航路。
这无异又是一个令人相信天命庇佑的巨大鼓舞。
但远在新大陆的马泰奥神父并不感到兴奋。
他在西大陆的中央教廷还有相熟的好友，他们都希望他能够从那片野蛮的土地回归文明的国度来，因此常常写信和他讲述西大陆的一些事迹，同时也愿意为自己的朋友提供些帮助。
女王的使者来到教廷时他们也是能知道教皇意愿的一批人，教皇圣下宣布消息时说的是要夺回圣地、宣扬福音。于是他们认为这是一个能够劝回自己好友的机会——比起和那些野蛮的土著宣扬福音，当然还是夺回圣地、使另一个文明国度的异教徒归顺天父更来得伟大些。
马泰奥神父接到信件，看到这个消息的第一眼就知道这其实只是又一场侵略。和他们在这个新大陆所做的毫无差别。
他因此感到更加痛苦——这到底是教皇亲自授意，而教皇圣下又是天父在人间的代行者。他没有任何资格去驳斥指责教皇的意见。
但，
他又忍不住问自己。
“神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他把自己的那些纠结与苦痛与困惑写进信里，随着海浪飘荡至红枫叶的王都、抵达女王的宠臣手里。
远东的青年展开信纸，轻轻地、轻轻地叹了口气。
最终，下定决心般在上面写下句话。
“神父，请允许我向您介绍一个名词——解放神学。”
他决定还是在最后试着改变一次世界。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尾声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