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女皇［gb］》丧钟为谁鸣

13、结局

　　长久的窒息感过后、当他意识快要涣散时，终于有一股力量抓住了他的手。

　　狠狠地，把他向上拽去。

　　接着是急切的呼喊，还有摇摇晃晃的光。有人给他做着急救，让他咳出堵塞在腹腔与口鼻中的海水来。

　　他夺回了呼吸的权利，在一片喧闹中迷迷糊糊地，又想起了那双美丽的蓝眼睛里的震惊与愤怒。

　　几分钟前他还在对蓝眼睛的主人微笑，叹息着既为了告诉对方也为了告诉自己——“对不起”——他说。

　　“抱歉，我们没法能接受彼此。”

　　然后，怀抱着那块被他一定要带来的石碑，纵身从船上翻进大洋之中。

　　那位疯子安娜寻找到并留下了回家的钥匙，当那块石碑被教廷用以拉拢他送来他面前时，他便在抚摸石碑时明白自己终于得到了那把钥匙。

　　之前他还在犹豫，而当女王军队的铁蹄踏碎了那罗人的帝国，把血与火带给卡奥罗的人民时他便已经做好了准备。下定决心则更早，马泰奥神父带着写满一片大陆的血泪的书信来找他时他就已经想明白了道理。

　　他当然不会指责那位年轻的女王，那太傲慢、太不讲理道理。

　　玛丽娅·兰开斯特不该被来自数百年后世界的评判规则加以责骂。

　　“我很爱她。我承认这个事实。”

　　在属于自己的世界与时代苏醒后，他这样对来医院看望自己的友人说。

　　医院里飘荡着消毒水的气味，墙壁刷得雪白，玻璃的窗户外面是来来往往的车辆。它们在二十楼之下，声音都被距离隔绝。

　　友人拿惊惧的眼光看他，还认为他是落水太久、在海里泡了太久，脑子受了创伤没能好，仍旧沉醉与幻想中。把他偶尔的几句倾诉当做胡话。

　　“你应该好好休息。”友人严肃地劝告他，“别想太多，才不容易做梦、才更容易清醒恢复过来。”

　　他只是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腕，说：“我没法不做梦。”

　　从在这个世界醒来的第一天他就在做梦。

　　关于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代的梦。

　　梦里，年轻的女王最终还是完全征服了卡奥罗，黄金商道从此完全对西大陆敞开。远洋的船队也带着女王送给远东君主的礼物终于抵达远东的海岸，在那之后，女王又得到了更多美丽的洁白玉石。

　　新大陆的财富源源不断地流淌回红枫叶国内，供养了一场生产力的巨大变革。那些曾经被女王因尚未到恰当的时候而被搁置的措施渐渐地都被推行了开来，推着红枫叶走上了一条通往日不落帝国的荣光之路。

　　女王击败了许多敌人，贵族们、君王们、教士们…用她的铁血手段把自己的威名刻进了史书中，让所有人都敬畏地称她为荣光女皇。

　　但她总是孤身一人。

　　直到皱纹爬上脸颊，金子般的长发被月光染上银白，她都是孤身一人。

　　“我爱她的。”

　　他总是冷静地对自己分析：“我爱她，但我们永远不可能成为恋人。我们之间划着时代的沟壑，永远也没法填上。”

　　“我不属于那个世界，她也不属于我。”

　　女王是否爱她的那位宠臣仍不可知，但那也是全然的无所谓而已。女王不会因为爱而停下自己的脚步，放弃索取她想要的那些东西。她的生命中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

　　他也清晰地明白这一点。

　　所以他从未抱有要让女王为他改变目标的愚蠢且自以为是的想法，会选择在女王面前跳下船只也只是为了不逃避地把一切都说明白。

　　“我们将会不停地争吵，永远也没法互相接纳对方的想法。”他在跳下去之前曾对着那个只有外表显得柔弱的女孩说，“陛下，终有一日，您会让我连与您争吵的权利都没有。”

　　“这并不是我对您的不切实的指责，而是必定会发生的事实。我们从来不是站在同一个世界，我也不该闯入属于您的这个世界。陛下，我很孤单。我与您绝不会成为真正的朋友。”

　　“所以，我要回家了——这不是死亡，陛下。我永远不会选择死亡，也永远不会因为您选择死亡。因为我必须承认，我有着对您的爱。”

　　“但，抱歉，我们没法能接受彼此。”

　　接下来，便是铺天盖地的海水。

　　他做了太久的梦，精神总是恍惚。又时常在病态地冷静理智剖析自我时说出一些外人眼里看来的胡话，所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被以为遭遇了一次落水后受到了心理创伤，以至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

　　母亲来看望他时就经常抱怨后悔不该让他跟着那几个好友坐轮船去海上游玩。

　　“我给你找了个心理医生。”

　　某次来看他、给他削苹果时，母亲突然这样说到：“我听说像你现在这样的这种情况不能轻看，必须请心理医生来治疗。不然可能会影响一生。”

　　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好。”

　　医生很快被请来，他做了好几次治疗，又吃了药。身体渐渐到了可以出院的时候精神看上去也正常了许多。

　　于是很快他又回归了工作，不再偶尔提及那些奇怪的话、以及藏在话里的，那个喜欢上了、却因为不合适而分了手的女孩。

　　渐渐的很多人都相信了，他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

　　——直到他遇上了一位年轻的女士。

　　“我听你的朋友说，你有段时间常常做些奇怪的梦，醒来的时候都还迷迷糊糊分不清现实梦境。”

　　尊贵的客人来自异国他乡，有着金子般的长发与湖水般美丽的眼眸，容貌纯洁美丽得宛若林中的幼鹿。但关于过往的资料显示着她并非柔弱无害的绵羊。这位年轻的女性手握巨大财富，在尚且年幼稚嫩时就已经抵达大多数人永远也无法到达的终点。荣光之名从幼时就从不间断。

　　而现在，她微笑着，中文说得漂亮动听。

　　“真巧。我过去也常常做梦。”

　　“梦里，我明明是个古代的君王，身边却有个奇怪的友人，总是说着仿佛另一个世界的奇怪话语。他还说，我们永远也没法接受彼此。所以我来了远东，想着一定要找到那个可恶的、仗着自己来自未来的家伙，问他凭什么敢那么笃定。”

　　“而且，居然仗着我们之间的那点爱，什么也不解释清楚地就丢下我逃避回了自己的世界。您说，这个人是否可恶至极。还是说，是我太任性不讲理？因为我发现，把我的这个灵魂扔到那个世界去，我也会孤独得死去。”

　　这次，是异国的少女微笑着。

　　“现在，你可以拿这个世界的评判标准来评价我了，顾。”

　　“——告诉我你的评判吧，顾。”

　　“……毫无疑问。”

　　青年叹了口气，俯身在少女的指尖留下一吻。“您是荣光。陛下。”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