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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君子作歌 ...

  •   七、君子作歌
      山有蕨薇,隰有杞桋。君子作歌,维以告哀。

      吃罢了饭,阿文说下午与几位同窗约好去书院打扫藏书室,孟子飞便与他们一道过去瞧瞧,吴歆自然也死皮赖脸地跟了去。东山书院在城南白沙潭附近,周围有好大一片竹林,清幽雅致鸡犬不闻,是个最适宜静心读书的地方。自宋末建成以来,虽经数朝更迭,也曾几近毁于战火,但东山书院里学子们的朗朗诵读声始终未辍,倒比院外那些凌风傲雨的青竹更坚韧几分。诸多名士大家、宰执重臣便是从这里走向奉京,走进朝堂,走入一次次风起云涌而最终重归于寂的滔滔洪流。

      梁老夫子素有腹痛旧疾,严重时只能吃些许流食,整个人瘦脱了相只剩一把骨头,亏得韦应妙手施针救回一条命来,如今慢慢调养好了,又有了昔日里横眉怒目痛斥训人的气力,一把戒尺时常打得那些顽皮学生嗷嗷乱叫。孟子飞幼时启蒙跟着他读过几日书,对东山书院自然十分熟悉,里外转了几圈,便见后院学舍果然塌了大半,那株老槐断成两截横在屋梁间,地上瓦砾碎片还未完全收拾干净,瞧上去一片狼藉。阿文怕他忧心,只道钱款已经筹备完毕,只待招齐人手便可动工修缮。西厢还有几间杂物房,已收拾出来临时挪作学生住所,虽然狭小了点,也可勉强支撑一段时日。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就见一群小孩儿正在前院花园中玩耍,连廊那头,吴歆正笑嘻嘻地跟厨房大娘搭话,也不知他说了什么,把素来爱板着脸的厨房大娘也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孟子飞一挑眉,就见吴歆转过头来瞧见自己,面上笑意顿时又深了几分,那意味深长的神情看得他心里有些发毛,忍不住撇过脸暗自嘀咕一句,“油嘴滑舌!”

      阿文心中微动,忍不住脱口问道,“子飞哥,你……你是怎么认识吴三爷的?”
      “这个么……”孟子飞仰脸想了想这几日的种种,不由干笑着摆摆手,“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你们打过架?”阿文有些好奇,他知道孟子飞跟着韦应学过一点功夫,却不知吴歆身手如何,“谁打赢了?”

      “那自然是……”孟子飞迟疑片刻,话音稍顿,忽听身后有人哈哈一笑接过话去,“那自然是你家子飞哥赢了。”
      吴歆走上前来,相当顺手地揽住孟子飞肩膀,冲阿文眨了眨眼,“三爷我可被他揍得鼻青脸肿,几天见不了人哟!”

      孟子飞照例十分嫌弃地扒开他的手,哼哼两声,“三爷莫要再装可怜,依你的本事,我如何能伤得了你分毫?不过是拿我寻开心罢了。”
      “天地良心!我这般端方有礼的性子,岂会随意拿人消遣?”吴歆毫无愧色地拍着胸脯,瞥见孟子飞面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话音随即一转,故作正经道,“那天实在是个意外,子飞兄弟莫非还耿耿于怀?不如这样,我让你摸回来如何?”

      他张开手臂,摆出一副任人鱼肉的姿态,笑眯眯道,“摸脸还是摸腰?子飞兄弟你随意!”
      孟子飞深吸一口气,在他闹得更不像话之前忙忙儿冲阿文摆手作别,而后咬牙切齿地将人拖走了。

      “这小孩似乎对我有些不满。”出了连廊,吴歆忽而停下脚步,回头瞧了一眼。
      “有么?”孟子飞亦回头看去,就见阿文犹自微垂了眼立于原地,面上神情却是少见的沉郁。似是感觉到他们的视线,阿文抬了头,微微一愣,随即有些尴尬地向孟子飞挥挥手,转身逃也似地进了书斋。

      “你看……”吴歆一摊手,示意并非自己多心。
      孟子飞心思一转,盯着他瞧了几眼,有些无奈道,“大概是因为吴三爷的身份罢。”
      “什么意思?”吴歆有些不解。

      “阿文的爹原本是做小本生意的,家境尚算不错,后来因为一桩买卖得罪了一位大商贾,遭人设计陷害,不但所有家产都赔了进去,连自个儿招牌也砸了。他急火攻心一病不起,就这般撒手人寰,留下阿文娘儿俩孤苦度日。”孟子飞微微蹙眉,倚在连廊栏边叹了口气,“许家阿娘性子刚强,靠自己一双手将阿文抚养长大,又送进学堂读书。或许是因为他爹的经历,阿文从小不喜与经商之人打交道,尤其似吴三爷这般财大气粗,又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他见着难免心存芥蒂,倒也在情理之中。”

      “原来如此……”吴歆点点头,心下忽觉不对,抬眼瞥见孟子飞嘴角漏出的一丝儿笑意,这才反应过来——兜了一大圈,这人还是在拐弯抹角地骂他奸商!
      他眼珠一转,咳嗽一声慢条斯理道,“对了,适才听厨房大娘说,前儿夜里有位不知名的好心人悄悄送来一大包银子,足有上千两之多,还附言说是为修缮学舍所用,你说奇也不奇?”
      “哦?”孟子飞有些惊奇地睁大眼看着他,“有这等事?”

      吴歆摇着折扇轻笑一声,“寻常人捐资助学,不说三五百两,便是拿出几十两银子来也要大肆宣扬一番,恨不能嚷得人尽皆知。偏这位出手就是一千两,却半点形迹都不肯透露,足见绝非沽名钓誉之人,而是个扶危济困的真义士。这般豪侠人物,吴某必得想个法子结识一番……”
      “人家不欲被知晓身份,自然有他的苦衷。”孟子飞瞥了他一眼,摇摇头道,“再者说了,这茫茫人海毫无头绪,如何寻去?”

      “那小娃不是说了么,是风送来的。”吴歆指指正在院中玩耍的小冬子,一本正经道。
      “东风还是西风?”孟子飞神色不动,嘴角却微微勾起,“疾风还是微风?”
      “能送钱财来的,自然是金风了。” 吴歆摸了摸下巴,话音忽而一转,“不过如今且不论这个,三爷另有一件趣事要说与你听。”

      孟子飞挑眉看他,就见吴歆不紧不慢道,“吴某前儿去了趟镇安府的大通钱庄,听闻有家珠宝铺子赶着提钱,说是有人上门卖宝贝,掌柜的一眼瞧中,议定了价,偏那人不收银票要现银,这才匆忙差伙计来取。伙计们还叫苦呢,说这千两纹银死沉死沉,他两个抬都颇费力气,那人看来瘦弱,力气倒不小,提着银子轻轻巧巧便走了。你说,那人可是有趣?”

      孟子飞哽了片刻,方才一摆手,“或许是有急用之处呢。”
      “譬如……修缮学舍之类?”吴歆笑眯眯地接了句。
      孟子飞垂眼沉默少顷,却是轻轻一叹,“如今虽非乱世,各处天灾人祸也不少见,真在紧要关头上,这银子是要拿来救命的。”

      吴歆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子飞兄弟所言甚是。”
      这正正经经的一句话倒叫孟子飞有几分讶异,抬眼看去,就见吴歆收了嬉笑神色,淡淡道,“其实不论世道如何,咱们这些升斗小民只求有口饭吃、有份活干,再苦再难也便能挣扎着活下去。可惜许多时候,连这点愿望也成了奢求。”

      他语气难得这般沉郁,孟子飞心中微动,倒忍不住一笑,两手张开比划了几下,“似吴三爷这般大的斗,我还真不曾见过。不消说斗了,只怕从吴三爷身上拔下一根毛来,都足够东山全城百姓吃上好几年罢!”
      吴歆“嘿”了一声,笑骂道,“好小子,到底在讽我是个一毛不拔的奸商。你也莫使激将法,三爷早有打算。”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颗莹润耀目的夜明珠递到孟子飞面前,“这个便替我赠与梁夫子,也算我对东山学院的一点敬意。”
      孟子飞一见之下便是一惊,脱口道,“这珠子怎……”
      他一句话未完猛地住了口,吴歆眯起眼打量着他神情,故作惊奇道,“子飞兄弟识得这夜明珠?”

      “……不曾见过。”孟子飞面色微红,强作镇定地摇摇头。
      吴歆也不追问,只一径笑道,“这便是那珠宝铺掌柜瞧中的宝贝,我见着此珠,觉得有些眼缘,少不得要砸些银子夺他人之爱了。”

      “吴三爷果然财大气粗。”孟子飞轻哼一声,却不接那珠子,只道,“此物价值不菲,梁夫子心性高直,恐不肯轻易接受这般美意,在下不敢擅作主张。”
      吴歆眼珠一转,不由分说将夜明珠塞到他手中,笑吟吟道,“吴某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收回之理,不如先交与你保管,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他最后一句说得极轻极快,未待孟子飞听清,便又咳嗽一声正色道,“子飞兄弟心善,我信得过你,这珠子于我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玩物,在你手上用处更大,遇着要紧事或可解燃眉之急。”
      孟子飞见吴歆言辞坦诚,转念想到他昨日在百芳苑中亦有一番扶危济困的任侠豪气,心下倒多了几分叹服,便收了珠子抿唇一笑道,“如此先谢过三爷,看来今年夫子不必为书院的花销和这些孩子的衣食着急上火了。”

      吴歆顺着他目光看向那群正玩得开心的孩子,奇道,“这些小孩都是夫子收养的?”
      孟子飞点点头,“他们大多是孤儿,有的亲人俱死于匪乱兵祸,有的尚在襁褓之中便因家贫被弃,夫子不忍见他们流落街头,便收在书院中悉心抚养教导。”
      “小冬子也是?”吴歆下意识问。

      孟子飞看着正追在一只蝴蝶后边跑得不亦乐乎的小冬子,轻声道,“小冬子名叫楚纪之,是个遗腹子,听说家中原本也是名门望族,却因为一桩子虚乌有的舞弊案满门获罪,几乎死绝。小冬子的娘亲那时已怀胎半载,赶在事发下狱前逃了出来,流落乡间,幸得有位曾蒙楚家恩惠的陈阿婆感念旧日情分,偷偷将她收留照看。可惜临盆之际遭遇难产,小冬子一出生便没了娘。那年恰逢大旱,地里几乎颗粒无收,是陈阿婆抱着他挨家挨户讨要仅剩的一点米汤,这才活了下来。”
      吴歆微一皱眉,忍不住叹道,“没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坎坷身世。”

      孟子飞摇摇头沉默片刻,方才接着言道,“数月后,小冬子娘亲逃走之事被人揭发,有官兵一路追索而来,终于查到陈阿婆家中。仓促之际,陈阿婆将小冬子藏在竹篮里悬于井中逃过一劫,自己唯一的孙儿却被官差活活摔死在地……老人家受不住这丧孙之痛,当夜便呕血去世,可弥留之际,阿婆仍在叮嘱一双儿女要善待恩人之子,不可迁怒于他,不可吐露实情。”

      “陈家儿子匆匆料理完母亲和小儿后事,不敢再住在原籍,便举家迁到了东山县附近乡下,谁知偏又遇到流匪寻仇行凶……”孟子飞下意识捏紧拳头,冷然道,“我义父说,他行医经过时就见整个村子都着了火,屋中路边尽是被砍死的尸体,那景象惨不忍睹。陈家亦无人幸免,唯独小冬子被兄妹两个用身子死死挡在床底,毫发无伤。义父当即把他带了回来,在他怀里找到一卷手书,记述了以上种种因由,这才知晓其中曲折。”

      听罢这段惨烈往事,吴歆亦不禁有些动容,“陈阿婆一家皆是大义之人,却落得如此下场,实在令人痛惜!”
      孟子飞看了他一眼,悠悠道,“夫子为小冬子取名纪之,便是希望他记住陈家上下舍命相报的恩义。有朝一日他若得知自己身世,纵然有血海之仇压在肩上,这份恩义或许能令他在悲愤苦痛中觅得几分温暖与安慰罢。”

      吴歆对上他一双清凌凌的眼眸,心里猛然一跳,一时不觉有些发怔。直待那人当先向花园中行去,他方才回过神来,转身看处,就见孟子飞走到孩子们身边,笑着将扑到怀里的小冬子抱了起来。吴歆看着他面上比这春日阳光更耀目几分的笑容,良久,方也轻轻笑了。

      晚间回到客栈,阿奇早候在房中,将他与周筠到张大爷家中所问情形一一回禀。原来张大爷有个儿子名为张晗,本在家中务农,因近年收成不好,就去南边山矿里做工养家,几月前忽然带了一块玉回来,还未及交代清楚便暴毙而亡,死因蹊跷。张大爷骤然丧子,便觉此玉不祥,又不愿将儿子留下之物毁去,只好偷偷藏在家中,谁知到底惹来一场祸事,连孙女也被劫走。他报官时不敢将实情说出,只道玉是家传之宝,儿子出事那一茬却隐瞒了下来。

      吴歆听得微一皱眉,“南边何处?矿主何人?所采何矿?”
      阿奇摇头,“这些张大爷都一无所知,只知道是经同乡介绍过去的,那人亦姓张,是个道士,平常在县城里算卦测字为生。”
      “道士?”吴歆一挑眉,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是。”阿奇迟疑片刻,方才斟酌言道,“张大爷说他儿子出事后,张道士来过一次,看到玉之后便不住唉声叹气,又嘱咐张大爷务必不能走漏消息,否则恐有性命之忧。那道士还让他在屋里挖了条地道,通到外头林子里,以便逃生。”
      吴歆听罢点点头,“看来那道士倒是个知情人,咱们这便去找他问上一问!”
      阿奇犹自摸不着头脑,吴歆却甚有把握地带他径往街上去了。

      城东灶王庙旁一间破落小屋里,一人正龇牙咧嘴地靠在床头揉着腰,冷不防门板被一脚踢开,两条人影闪了进来,劈头喝道,“张小陌?”
      那人吓得跳了起来,腿一软顺势跪倒在地连声儿讨饶,“好汉爷爷饶命,小人家里没钱没财,只有铜板若干破被一条,您不嫌弃便拿去换酒喝!”

      吴歆嗤笑一声,蹲下身一拍他肩膀,“道长不认得我了?”
      张小陌战战兢兢地抬头瞧了瞧,随即蓦地睁大眼,“大……大爷?”
      见他认出自己,吴歆也不与他兜圈子,径往桌边高椅上一坐,丝毫不掩饰身上散着的威慑气势,“我问你,你可认得张晗?”

      一听见这个名字,张小陌便不由倒吸口凉气,一屁股跌坐在地捶胸顿足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老天爷啊,当初就不该被猪油蒙了心,多管这摊子闲事!”
      “到底怎么回事?”吴歆屈起手指在桌板上敲了敲,冷声道,“你一五一十从头说来!”

      张小陌哭丧了脸,一双细眼四下里瞅来瞅去,似是在寻找别的出路,“大爷要我说……说什么呀?”
      吴歆轻哼一声,一旁阿奇十分配合地上前一步,扬了扬手中那柄寒光闪闪的长刀。
      “别别别别别!别动粗啊!”张小陌“咕咚”一声吞了口口水,当即老实下来,“我说我说!”

      吴歆听他细细道来,方知此人的确认得张晗,两人既为同乡,也算是远房亲戚。不过张小陌一直在外云游修道,前年才回的东山县,平日里倒没甚么来往。去年六月,张小陌听说南边山里有家新矿正在重金招人,他嫌摆摊算卦赚不着银子,便仗着能识字算账跑去做了账房。这矿规模不小,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但规矩甚是严苛,必须一直住在山里,若想回家只有初一、十五两天由管事的安排马车统一拉出去,路上门窗紧闭不得开启。这一桩确实有些奇怪,好在工钱给得多又从不拖欠,张小陌窝在山沟里一门心思打算盘,倒也相安无事。重阳节回乡探亲时,张小陌听闻张晗正想找份卖力气的活计,便把他荐给了庄管事,却不想竟引来一场好大风波。

      张晗为人忠厚老实,在矿上一贯只闷头干活,从不多问多说,因此很得庄管事信任,渐渐也会将一些跑腿打杂的零碎差事交与他办。冬至那天夜里,张小陌正躲在屋里喝小酒,张晗忽然慌慌张张闯了进来,说庄管事晚上宴请客商,他去送酒时觑见那帮人个个凶神恶煞满脸横肉,言语之间极为粗鄙,瞧着倒像是土匪强盗。张小陌酒性一起,便拽着张晗去了后厅欲探个究竟,正瞧见婢女不慎将酒洒落,被一个刀疤脸大汉抽刀砍倒一命呜呼,鲜血流了满地,酒桌上人却俱都大笑不已。这一幕吓得两人肝胆俱裂,心知定是匪类无疑,忙悄悄退了出来。

      张晗受了惊吓,当夜便想逃走,张小陌却多留了个心眼,知道若当即离开必定引人生疑,反而招致祸事,更何况他们不认得进山出山的路,如何能轻易走脱呢?因此便劝张晗耐心等上一段时日,待年底时再一同寻个由头辞去方为妥当。张晗无奈,只得每日里战战兢兢地熬着,但张小陌到底是半个江湖人,黑白两道里也曾有些见识,缓过神后便忍不住暗地里探查起来,发觉那伙强人隔一阵子便会到矿上来一次,每回都是入夜后来,天明前走,形迹十分隐秘,可见这矿确实与土匪有勾连,至于其中究竟有什么秘密,他就无从得知了。

      听到这里,吴歆冷笑一声,眯起眼阴恻恻道,“你在那矿里待了大半年,竟不知所产何物、矿主何人,你说我会不会信?”
      张小陌打了个激灵,忙不迭磕头道,“大爷明鉴!似我这般的小角色平日只能待在前山,根本进不去后山矿区,就是专挑担子的力巴子,每回进出也得被黑布蒙住眼睛,每只箱子都封得严严实实,谁也不知道自个儿挑的是什么。再者,账房里用来记账的都是些符号代称,实在闹不清他们在挖什么呀!”

      吴歆沉吟片刻,方接着问道,“后来又发生何事?”
      “小人与张晗本约好了借年节之机回去便不再来,谁知就在年前两天,矿上发生一桩窃案,庄管事屋里似乎丢了一件极要紧的物事,他大发雷霆,直接将整座矿都封了,挨个搜查一遍,发现张晗忽然失踪,就带着人追了出去。小人那时怕极了,担心把自个儿也牵连进去,便趁忙乱之际躲进运送粮食的马车里混下山来。回城之后才听说张晗莫名其妙地死在家里,我便知定跟之前这些事儿脱不了干系,少不得偷偷跑去嘱咐张大爷一番,又去了外地躲躲风头。几月过去,本以为已然风平浪静,这才敢回家来哩。”张小陌苦哈哈地一口气把话说完。

      “也罢。”吴歆冲他勾勾手指示意他起身,指着桌上纸笔道,“你将张晗所盗之玉、矿内地形和账本符号都画出来。”
      “这……小人实在记不得了……”张小陌话说一半便被阿奇一扬刀吓了回去,只得抓耳挠腮地提笔画了起来。

      吴歆在一旁瞧着,心下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待张小陌画完图样将笔放下,他忽而皱眉问道,“你这墨倒是提前磨好了,莫非已知要用不成?”
      “这、这是……”张小陌嘴上支支吾吾,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窗外。
      吴歆心念电转间,当即拈起一只笔掷向屋顶,只听得顶上“喀嚓”几声瓦片碎裂,屋外随即落下个一身暗红衣装的蒙面人来。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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